《风月挽糖》小神话

16、【15】

　　众人屏息凝视，烟雾缭绕的湖面咕嘟嘟像是开了锅一样翻滚着无数的水泡，视线上颇烫人。

　　血藤一个个抖得跟中风似得，一面抖一面层层开花一面片片衰落。
　　似欢庆似哀悼。

　　这土龙怪讲究排场，嗯，是大佬的出场仪式。

　　水波声及近，于湖边止住声响，血藤有节奏有秩序地退去后，湖上烟雾也跟着消弭不少，土龙怪露出了真容。

　　那一眼，凡岸边站着的，险些摔倒。

　　脑补了土龙怪各种凶戾邪魅的形貌，完全想不到这传说中专门喜欢咬人脑袋的凶兽是只十分乖萌的土龙宝宝。

　　只成人手巴掌大小，瞪着一双迷离的小眼睛静静浮在水面上。

　　哈哈哈哈……学生们笑成一团，感情九死湖的土龙怪是个误会的传说，传说中的误会啊。

　　这么一丁点的土龙，拿去烧烤都嫌糟蹋柴火，别说一张口能咬下人的脑袋。

　　“嗨，小家伙，长牙了没？”

　　“刚破壳吧，看上去滑溜溜的。”

　　“一动不动的，不敢上岸，怕是个害羞的小姑娘吧。”

　　甚至有向小土龙吹流氓口哨的。

　　子颜更是猫着腰直接笑岔了气，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头，“夫子，怎么算，我跟泠汐还没比，这小豆丁自己跑上来了。”

　　一石头子掷过去，弹在小土龙的脑门上。

　　嘲笑侮辱欺凌，身为土龙的面子一点也没了。

　　小土龙不负众望的哭了，裂开嘴掉着泪珠子潜水下去了。

　　学生们笑得更狂妄了，笑着笑着没气了。

　　荡得跟潮涌似得湖面浮出一头巨大的鳄鱼，足有学堂大小，身上覆的鳞片铠甲强悍结实，普通的刀剑劈砍上去指不定豁出口，更别提那双阴鸷血冷，看一眼足让人联想到黑白无常的鳄鱼眼。

　　那巨鳄出水后静静浮在水面不动，宛如蛰伏的死神。

　　水风偏头望向瑟瑟发抖的学生，补刀，“接下来就看泠汐跟子颜哪个先引出土龙怪。”

　　学生们一阵心惊，子颜上下牙打颤，“这……不就是土龙怪……”

　　难不成还有更凶悍的潜伏在水底下。到底有几只土龙怪？！

　　“这的确是土龙怪，但这怪物两颗脑袋，另一颗头颅不轻易显露。你们想法子将它另一颗脑袋逼出来。”水风饶有兴味，解惑道。

　　一颗脑袋都对付不了，再来一颗，是担心这怪物吃得慢吃不饱么。

　　“九哥哥……”山月的魂魄早被吓得不知跑哪转了一圈，刚恢复点神智就想着劝九哥哥莫要逞能，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泠汐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走出去。

　　泠汐身姿挺拔，步调方正沉稳，一步步走到湖边，竟离那土龙怪不足三尺远。

　　学生们倒吸一口凉气，子颜心知不如对方那样要脸不要命，禁不住汗颜，退堂鼓再心里头敲了一遍后，到底是年轻，冲动站了上方，也跟着豁出命去走到岸边。

　　这是头性子干脆利索的土龙怪，省去恫吓周旋探视等一系列前奏，直接开战。

　　张开大口便扑上去。

　　腥臭腐烂的杂味蔓延了整片湖，一颗牙齿足有小臂般粗长，若一个点背被咬住了，轻者当场截肢，重则两眼一抹黑，土龙肚子里消化去了。

　　两狐都有功夫，再加上每人一支逃生神笔，跟土龙怪物折腾翻滚了半个时辰，减了两圈的肥肉，土龙的另一颗脑袋仍不肯露面。

　　子颜暗揣，不如戳瞎怪物的眼睛，这颗脑袋的眼睛看不见了，另一颗脑袋的眼珠子就用上了。
　　神笔幻成一弓铁箭，连着扑空了十几次羽箭后，终于戳中了土龙的一只眼。

　　泠汐幻出个冰锥，顺手戳瞎土龙的另一只眼。

　　土龙怪湖中翻滚了几圈，再次浮出水面，众人并没有看见新的头颅。

　　眼睛虽瞎了，但好像并不妨碍土龙精准的攻击，大口一张，险些将飞身湖心的两狐一块吞了。

　　子颜一个不察，被土龙的脑袋撞到，对方块头太大，还不算硬朗的狐狸身受不住那力道，瞬间跌入水中。

　　就怕水下还有未知的凶险，虽然这杂毛狐狸狂妄无口德，做事全凭感觉，但也不至于跟对方打个赌葬送了对方的命。

　　泠汐只分神想了片刻，土龙怪趁机一转头叼住他一只胳膊。

　　岸边的学生哭喊惊叫声响成一片，纷纷扑到水风和牧之跟前请求救人。

　　两位大佬还没动，山月支着两条小短腿已跑到岸边，一指头指向咬着泠汐的土龙怪，“你这怪物，放开我九哥哥，我给你吃。”

　　这胆怯懦弱的小丫头竟藏着巨大的勇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惊呆了众人，也惊呆了古龙怪。

　　“你说什么……”一道缥渺的女音幽幽响起，淡漠苍白，趁着薄薄雾气，仿似来自天外。

　　众人四处寻声源，湖水哗然作响，土龙怪调转巨大身子，叼着泠汐的那张嘴并未松口，那一直蜷在水里的尾巴延伸到岸边，顶在尾巴上的一颗人头重复刚才那句，“你说什么？”

　　本以为土龙怪另一颗头隐在颈壳里，不料却顶在尾巴尖上。

　　单看脑袋，是一张极美的女人的脸。
　　面色苍白到几乎透明，一头乌黑长发湿哒哒柔顺垂着，精巧的瓜子脸，双目柔情而哀怨，水润的红唇更添一抹妖冶，比画中的狐仙娘娘还多几分艳丽凄婉。

　　山月握紧拳头，“我说，吃我，放掉九哥哥。”

　　女子的双眸盯着山月看了片刻，又稍稍垂下，润湿的长睫扫出一抹未知的情意，似陷入忘我的沉思。

　　落水的子颜挣扎着上岸，被同学们匆忙地拉拽上去。

　　另一头，泠汐的胳膊淌出一股子血，血珠颗颗落入湖水，方氤氲出一抹破碎红花，顷刻又消散。

　　女子终于将头抬起，唇色淡了些，“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了你的痴情。”

　　叼着泠汐的土龙头猛一甩，泠汐直接被甩到岸边眼冒金星。

　　女人红唇微张，伸出一条艳红的细长舌头，卷起了山月。

　　山月虽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死到临头还有点不适应，眼下又被那舌头勒得发疼，哇的一声哭了，扭头瞅着岸上的人群。

　　水风及各位同窗都在盯着她看，或心惊，或悲切，或不忍，还有捂眼表示不敢看的。
　　唯独牧之公子，埋头画他的画，忘情专注，不受外界干扰。

　　“我……我……我……只有一个请求……”山月啜泣道：“多给我烧点纸，我喜欢黄色花圈。”

　　晕！

　　同学们差点被她这句话呛死，这句遗憾完全破坏了气氛啊！

　　土龙怪卷着山月遁水之前，牧之终于收了画笔，抬起脑袋，“等一下，土龙美人等一下。我用一幅画换那个小姑娘，你看成不成。”

　　一指仙气，那副染着墨迹的画纸浮到女子面前。

　　只一眼，那女子舌头一僵，一松，山月直坠下去，被水风一水袖卷到怀中。

　　女子直盯着画卷看，良久，眼角滚下一颗血泪，遇空气似凝成血珠子，咚的一声清响，落入湖心。

　　女子的头飘起，脱离了土龙怪的尾巴尖，渐渐幻成半透明状，身下拖着烟卷雾裹似得人形身子。

　　水风负手向前，迎着月起后第一缕夜风，声调温雅清润，“千玺娘娘，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