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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6、失踪档案 ...

  •   当林寒洲从一片昏沉中醒过来时,已是两天过后。
      他沉默地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躺在床上正如多年前杨哥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那时的林寒洲正从一个卧底案子脱离出来,原本应该是个立了功的天之骄子,眼里却一点光彩也没有,甚至最后还不人不鬼地烂了好几年,在师父去世后才算好了一些。
      可现在,他似乎又变成了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眼神空空洞洞地憔悴,简直让人心痛。
      莫名感到一阵恐慌,杨哥急忙扶着他的手摇晃。
      “阿洲,阿洲……阿洲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不要吓我啊……你,你这样我要怎么对师父交代啊”
      百般叫了也没回应,杨哥急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但索性那泪水滴在手上的时候,一动不动的人终于有了触动。
      林寒洲嘴唇动了动,竭力说着什么。
      杨哥凑了过去,但却什么也没听清。
      “……孩……”,林寒洲的整个身体都在用力,却有些无济于事,“……孩子……”
      “孩,孩子?”,杨哥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噢,你说天意吗?她已经安全到家了,你不用担心……”
      “……不……”,林寒洲挣扎着皱眉。
      很明显,他想问的不是那个。
      杨哥有些奇怪,但实在不明所以,只好按照自己的理解说了一遍。
      “那天你消失后,许公子就想把我们赶出别墅,后来听到声响后,也是费了好一番劲才打开桌子找了下去……”
      或许是想起那个惨死的女人,杨哥有些于心不忍。
      “我们尽力了,但还是来不及阻止——许公子说他跟地下室的男人无关,而那个男人也只承认地下室女人的死,和受指使绑架、囚禁张天意小姐,其他的一概不认,甚至连那个视频、工厂也全部否认,称不知情——看样子是要撇的一干二净,或者将源头掐在这了”
      “谁……指使……的”,林寒洲依旧声嘶力竭,但情况好了一点,至少能吐出一些词语。
      “那个男人指认了张教授曾经的一个同事”,杨哥长出了口气,不禁有些谓叹,“林队长还在审,但八九不离十了——听说之前是一点矛盾也没有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林寒洲皱着眉头想说些什么,却不期然被门外一阵敲门声打断。
      “噢,是张教授他们”,杨哥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将他的床铺调高,“医生说你今天差不多会醒,所以张教授一定要带天意过来看你”
      杨哥说着,边朝门走边嘱咐得不得了,“阿洲,我跟你说,你待会可别不给人面子,好歹应个几句,不然白白救人那么辛苦反救出个仇来——再说了,人家也是个小女孩,你也得让让,免得吓到人家”
      林寒洲不置可否,只是沉默。
      不过几瞬,三人便走了进来。
      林寒洲很注意没去看张泽屹的眼睛——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不再适合接触的人。
      只大致瞟了一眼,发现仍旧是个古典儒雅教授的禁欲模样,丝毫无那人身上的神采不羁,林寒洲更是彻底失去了兴趣。
      正要收回目光的时候,他的目光却无意间和边上的那小孩对上了眼。
      女孩炯炯有神的目光略带羞怯地看着他,但却始终没有避开。
      “谢谢哥哥救了我”,她腼腆地笑了一下,上前将手中的花递给他,旋即又退回一步,苍白的脸上更多的是优雅得体,是个让人不由想要认真对待的孩子。
      林寒洲却没心思多看,只虚虚地扶着那怀中的花束。
      于他而言,若是那天的少女和面前的女孩处境对换,他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只是,如果真的能重来一次的话,他一定不会再这么一意孤行。
      喉头哽了一下,其他人又看着,他也只好垂下眼眸,沙哑了一句,“不用谢”
      索性那沙哑拯救了他,杨哥立刻接了过去,解决了这尴尬的场景。
      “真是不好意思啊,医生说阿洲伤到肺了,讲话困难,最好少讲话多休息的好——天意啊,这次叔叔的身体还不太舒服,等下次见到的时候再好好跟你说话,可以吗?先让叔叔多休息下,恢复身体”
      “嗯,好的,那哥哥要好好休息噢!”
      张天意人小,但说出的话却很是妥帖,尤其是笑眼眯眯,即使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也很能让人感到其中的真诚。
      林寒洲点了点头,略致意了下,却并没有说什么,只一脸疲惫。
      言尽于此,相信张泽屹也很能知道他的意思。
      “那寒洲先生先休息,我们改天再过来探望……”,张泽屹果真领会了,但在临走前,却又再次提了一个令人为难的请求。
      “只是……能不能麻烦寒洲先生,请您帮我问问”,张泽屹伸手将女儿护在了身前,垂下头难过。
      “帮我问问那两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天意——我总要知道缘由的,如果是因为我的话、如果还有其他人……我真的……”
      “这个还是等林队长来了以后再说吧!寒洲他不是警察,没有审讯权……”,杨哥试图阻止,因为据他所知,事情已经变得麻烦起来了。
      却不料……
      “好”,林寒洲却直截了当地应了下来,然后抬头看他。
      “不过,你要答应我,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拜托我做任何事了”——尤其是用那么像那个人的声音,来挑战他的底线。
      他根本承受不住。
      张泽屹一时语塞。
      很明显,他被这样的顺利和决绝震惊到了,但无论如何,他还是下了决定。
      “那,拜托寒洲先生了”

      将年幼的张天意送回家后,一行人紧赶到了琴南十五分局。
      才从车上下来没多久,林寒洲就受风剧烈咳嗽起来。
      “您受累了——我……”,推着林寒洲轮椅张泽屹十分歉意,正无法表达。
      坐在轮椅上的人却轻松地截断了他的难以启齿。
      “不用找话说,直接走吧”
      向来温文儒雅的教授许是从没见过如此阵仗,尴尬地愣在原地。
      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出来。
      而在后头停好车的杨哥赶了上来,正奇怪这莫名的氛围,没想到林嵩睿却从里头迎了出来。
      “额寒洲老师……寒洲老师对不起”,甫一见到坐在轮椅上的林寒洲,林嵩睿便立刻向他道了歉。
      “这人明明是您抓的,之前也是我求您来的,没想到案子才破了一点,就有人迫不及待想来沾光——这次我爸也……不顶用了”
      “没关系,我只想知道……”,林寒洲的破拉嗓实在影响说话,只好一停一顿的肃然,“知道怎么回事,可以——让我单独,跟他们说几句话吗?”
      “当然可以,这怎么不行呢?我现在安排”,林嵩睿了然地应了下来,然后询问,“地下室男人和张教授的同事,您要先见哪一个呢?”
      林寒洲思考了一下,“那就先见下张教授的同事吧”,说罢,他便示意杨哥转动自己的轮椅向前,朝警局里面走了进去。
      林嵩睿的动作很快,没一会便给他们腾好了地方,清空了场地。
      林寒洲抬眸打量了一下坐在对面的人。
      邋遢古板,又死气沉沉。
      看上去明显也是个读书人模样,但却像是个不懂变通的书呆子罢了。
      “佛明愿,你叫佛明愿?”,林寒洲拿起桌上的审讯录有些惊奇,“你是我见到第一个姓这个姓的人,而且名字还那么好听,意思也不错”
      “不过,看上去这个名字跟你一点都不相配啊”,林寒洲放下手中的审讯录,竭力克制住自己的咳嗽,“你觉得是它配不上你,还是你配不上它呢?噢……看来你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它对吧?我也是这样想的”
      “呵!不过是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好配不配的”,男人嗤笑。
      “是啊,不说名字配不配的话,那你觉得我配不配跟你说说话呢?”
      “你觉得有必要吗?”
      “哦,那就是不配了?嗯……好,那伪善者”,林寒洲点了点头,“我们还是讨论一下你的名字配不配好了——反正也没事,就当杀杀时间”
      “你凭什么说我是伪善者?”,不知缘何愤怒的男人拍了下桌子。
      “额,因为你自己说——不过名字而已,配不配有什么好说的,那我们同样都是人,要谈一谈也没什么配不配得上的问题吧?”,林寒洲认真解释。
      “可你认为我配不上跟你谈的话,那不就打破了你原来的说法?既然你原来的说法待定,那还没解决你配不配得上你名字的问题,我需要对你有个称呼,伪善者就很适合你啊——你刚刚说不用在乎配不配,但转头又觉得配不上跟你说话,这不是伪善者是什么?”
      “你……”,男人气的火冒三丈,但却一句话都吐不出来了。
      “好了好了”,林寒洲随意安抚了几句,“我又不是警察,你跟我说什么我又定不了你的罪。不过——有些话你不说,可能就真的没有人知道了”
      林寒洲笑了一下,很是认真,“你觉得,你跟他们能说出心里想说的话吗?如果什么你都不开口的话,所有人都会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你,没过几天,你就会尝到比你前面人生更甚的无辜、委屈和冤枉了”
      “所以说”,林寒洲看他,“如果你告诉我,那么在这世界上,最起码有一个人是能稍微了解你,理解你,不这样认为的——我觉得我配得上跟你说话,当然你也配得上跟我说话……就当聊聊天吧!如果我理解有偏差的话,你来纠正我,可以吗?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对面的男人嘴唇动了动,很明显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地坐在那里。
      “你跟张教授关系应该不近吧?”,林寒洲开口猜测,“我看你着实有些愤世嫉俗,跟他,那样的……气质有些不符,应该处不来才是”
      “你也不喜欢他?”,没想到男人却颇有兴致地反问。
      “什么?”,林寒洲被打断了话,一下思绪都乱了。
      “我说,你肯定也不喜欢他对吧?”,男人强调,“你说他……那样的气质的时候,似乎很不屑的样子”
      “嗯……”,林寒洲顿了一下,“倒不是不屑,但也谈不上多喜欢”
      “那你喜欢他的女儿吗?”
      “嗯?”,林寒洲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是我问你吗?”
      “你都说聊天嘛,难道我不配向你提问题吗?”,男人的身体往后一靠,倒显得轻松起来。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林寒洲如实道,“毕竟我来这之前只见过她一面,也只说过一句话,实在无从判断……”
      “噢!原来你还见过她一次,在哪里,病床吗?呵!别这样看我,你在地下室跟她赤条条相见的时候,不是只抱着她没讲过一句话吗?”
      “你为什么知道?地下室的事情?”
      “因为我——装了监控啊”,男人微笑了一下,有些咄咄逼人,“所以说,你觉得他女儿好吗?不用接触,就说你现在的感觉好了,以貌取人也没关系,我想知道你对她的评价”
      “我不会做出评价的,因为她还小,拥有很多改变的可能——但我感觉,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她吧!”
      “拥有很多改变的可能?哈哈哈”,男人放肆地大笑起来,眼泪都掉了出来,然后他努力止住笑意。
      “你还记得另一个女孩吧?就是你叫她跑的那个——我让屠夫——别奇怪我这么叫他,他以前还真是个屠夫——我让他想办法把张天意带走的时候就说过,人送给他,只要别卖了也别拍什么视频就成”
      “原本我以为,他很快就会……”,男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辞。
      “强迫她——没想到她可真聪明,她求那个女孩救她,说自己的爸爸很厉害,也有钱,到时候会带她一起出去,还会给她很多钱,让她好好生活……哼!瞧瞧谁好好活到了现在?现在所有人都可怜她、珍惜她、为她找回公道,可是那个女孩子……”
      男人的喉头滚了滚。
      “你们是不是非常庆幸,庆幸死的是那个女孩,而不是张天意?如果张天意死的话就太可惜了——不是吗?谁都会这样认为的,甚至连我也是……所以我非常讨厌,讨厌张教授和他女儿那样面面俱到的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他们,就算他们能戴着这样的面具活一辈子,我也不喜欢他们,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伪善者”
      “现在讨论这个没有意义了吧?”,林寒洲很不想讨论这件事了。
      那会令他想起他的罪恶。
      可对面的男人却偏偏更要提醒。
      “所以啊,有什么好不能判断的呢?你救出来的人,无论以后会有多大的机遇改变,但都已经是个能为自己活得好,就可以不管别人的人,你知道那个女孩被折磨得多惨吗?而她就在那边装呆瓜——”
      “在人人视她为珍宝、不胜赞美而死的人生中,她会有那么几秒钟想起那个为她牺牲的女孩子吗?不过就算有又有什么用呢,谁叫那个女孩子生的不好,也没头脑,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她说的鬼话……”
      “所以说你只是嫉妒而已?”,林寒洲眯了眯眼睛看他,“不然在我听来,无论张教授在你眼中有多么不堪,但他们没有伤害过你,一切都只是你单纯的嫉妒、只不过你试图将你的行为合理化而已”
      “不”,男人果断否认,“我只是为了践行一个理论而已”
      “什么理论?”
      “倒霉理论”,男人笑了,笑容里居然有种令人心疼的破碎感。
      “我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说实在我不认为是我自己的错,但我也找不到令我犯罪的人——谁都没有错,可伤害就这么产生了,怪就只怪张天意和那个女的运气不好,出现在那——就像所有人跟我说的那样,或者说,是我们都错了”
      “你这么说有什么意义?这只不过是你自己的借口而已……”,林寒洲无奈。
      “可是这不是你说的吗?”,男人侧目看他,“人生,或许历史就是这样,是一个轮回的圆圈。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在那——而我们,没有人能逃得过这种命运的,这也是为什么,我现在坐在这里的原因”
      “我……”,林寒洲很是震惊。
      男人却笑了,且笑得很是恶劣,“不然你以为,有那么多坏人可以选,我为什么要找屠夫?”
      男人的目光注视着他,有些意味深长,“你不是写了那本书吗?《失踪档案》。虽然这次抓到的是壁虎的尾巴,但也应该能帮助你找到壁虎的踪迹了吧?”
      林寒洲简直不可思议,“你,你是为了……才……”
      “对,为了你有个突破口,我可以内心平静,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你只是泄愤而已,自己一厢情愿做的事为什么要拉上我?”,林寒洲才不愿接受这样的“好意”,眼神只是冷冽。
      “因为我们是同类啊!”,男人回道,“我认为你是我的同类”
      林寒洲已经没了想要交谈的欲望,“可能曾经是。但现在,还是算了吧,我会当做你什么都没说”,说罢,他便转动轮椅,转身想走。
      “好”,男人喊住了他,算是妥协,“就像你说的,是不是同类已经不重要了,但我想最后拜托你一件事——帮我和她说声对不起”
      林寒洲停了下来,只回头看他。
      “那个女孩——然后我想请你帮她安葬”,男人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以前教过那孩子,她父母肯定会说她脏不让她进家门的,连收尸都不会去……我找上屠夫的时候发现的她,但为了我自己的愿望,我还是没能救她”
      “屠夫很喜欢她的,连答应帮我办事都是因为我承诺会把中彩票的钱给他才愿意的,想要和她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如果不是我的话,她可能现在还活着吧……”
      林寒洲正想开口,却不料审讯室的门被一下子大开,又被锁上。
      是张泽屹冲了进来。
      这个愤怒的父亲狠狠揪住了男人的领子质问。
      “你!你……佛明愿,我自认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凭什么这样对我的女儿?有什么你就冲着我来,为什么还要说什么运气不好之类的屁话!你自己不小心掉下悬崖就非要拉着别人一起吗?!”
      “是啊,我就算是烂也要拉着你一起,那又怎样!你要改变,就去改变这个世界啊,为什么要来改变我?”,男人冷笑着回答,“还有,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其实你很享受所有人都是蝼蚁的感觉对吧?只有你一人得体的”
      “只是,如果你要保持高贵的话,就给我继续保持下去啊!”,男人的眼角开始红了起来,手都在颤抖,“我跟这个国家百分之九十的贱民一样,要一个文件,同样是九月份要用,四个人在那里泡茶,说现在很忙没时间,我好声好气地问什么时候能来……呵!一个月以后,呵呵!你还记得我问过你吧?你的呢,是当天找不到,但她们却会留下你的电话,说到时候找到了给你打,然后第二天就找给你了……”
      “做人怎么能这样呢?我一点都做不出来、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们却做的如此坦然,且没有一丝不安——所以后来我知道了,原来刁难人就是显示她们存在的意义,如果随意给我做了,应和了我的请求,那不成了我像他们的主人了吗?我身份这样低,怎么可以这样本末倒置呢,所以有这些过程,我也非常认同”
      “是你让我相信,我们国家根本没有那么多人,只有你们这种有饭碗、有钱人才是真的人——我的一生,活着就是个笑话。那么努力有什么用,做更多的事,却得到更少的回报,我用最宝贵的十年,得到的却是贫困潦倒,破败的身体和甩也甩不掉的抑郁症——我只是问了下新来的老师叫什么名字,就马上跟我说,她们是考进来的……怎么,是生殖隔离吗?呵!也是,比起我来说,她们应该更想当你张教授的妻子,和张天意的妈妈,我这么说不是借口……真的,这些我都能忍受,即使妒火焚身,我也还是能明白我的定位,知晓你的尊贵,然后老老实实地呆着——就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活该、命苦,可你怎么,怎么能这样践踏我呢?”
      佛明愿抬起已满是血丝的红眼,脸上的表情既坚决又悲哀。
      “你明明知道不是我做的,那个猥亵事件,为什么你沉默了,而且在我要去求你的时候还特地飞去参加本不用你参加的研讨会?因为我跟那个人相比是个贱民对吗?所以所以可以被抛弃?呵!我的父母,他们一生对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清清白白做人,没有享过我一天福的人只有这个愿望,我是死也要守护的,你也必须付出代价……”
      下一秒,男人的脖颈被狠狠地掐住,张泽屹双手的青筋都在用力。
      林寒洲急忙伸手过去阻拦,却不料被顶撞了一下,轮椅侧翻在地,他的口鼻也鲜血直流。
      这猛烈的力道在平时虚弱的他还能稍微承受一下,但身上的很多伤还没好,被这么来了一下,林寒洲是妥妥地晕了过去,完全不省人事。

      当林寒洲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颇有些尘埃落定的味道。
      忙碌完那女孩葬礼回来后的杨哥,打开IPad的页面,将一段录像递给了林寒洲。
      “这是林队长让我给你的——他想继续请你当他们警队的特别顾问,我帮你婉拒了。但他说希望你看完这个再决定,而且无论如何,他觉得你都应该知道这些”
      “我待会会看的”,林寒洲只是淡淡,然后想了想抬头看他。
      “不过哥,那个孩子的家人真的没有来吗?”
      眉宇间散不开的忧愁下面,是一双带着隐晦深深期待的双眼。
      但杨哥却不敢直视那期待,只起身收拾着东西。
      “嗯,听说那个视频都传开了……所以”
      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他已经很懂了。
      “女孩子们都应该被尊重”,林寒洲闻言躺了下去,然后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杨哥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问了个别的。
      “阿洲啊,我们等你好一点就回去吧!反正呆在这也没事,咱们回去休息几天,一起去野餐爬山下也好,去海边也好,有很多事可以做的……”
      林寒洲却将手从脸上拿了下来,有些湿润的眼看向了他,神情很是认真。
      “哥,你不用等我。我想在这边休养好后直接在附近走一走——你知道的,我以前南部呆过很久,这次好不容易来了,想故地重游……”,
      林寒洲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却又笑了起来。
      “更何况,裳裳和央央肯定很想你了,你再不回去,她们到时候肯定跟我抱怨我又抢走了你”
      “她们才不会呢”,杨哥笑骂,但沉吟了一下,也没再推辞,“也行,那你不要勉强自己,如果有什么……就打电话给我吧,我来接你”
      “哥你放心,我留下来不是为了答应他的”,林寒洲摇了摇头,“我只答应了张教授问出原因,其他不是我的事,资料也有,没必要再去掺一脚的”
      “嗯,那倒也是”,杨哥点了点头,“你一向言出必行——我没有不信你的意思,但,那个人说的,你别多想了,很多事情是不受我们控制的……”
      “哥,你见过长在下水道的树吗?”,林寒洲突然开口。
      正想循循善诱的杨哥一下子愣住了,被打断了的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而林寒洲却似乎并没有期待他的回答,只是继续道。
      “我见过,一棵在下水道长大的树,吸收着最肮脏的水源,却那么努力地生长,好不容易枝叶长出了地面,但即使被踩得叶子都秃了它的生命也毫无意义——因为它长在了不该在的位置,碍着别人的路了,所以必须要被铲除……所以我没有想要改变什么,也不会去改变什么,因为有的时候,的确是什么也不能怪,要怪,也的确只能怪它命不好,出现在那了”
      “你真的这样想?”
      “是。就像我,如果我知道自己会受这种痛苦,我也根本不会出生——但”,林寒洲垂下眼眸,“就凭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都能像一个正常人上大学,得到一些宝贵的情感寄托,以我的立场,我需要守护这样的世界,即使我也很累——所以很奇怪吧,我,对这个国家,感谢,又厌恶着,可又总觉得对不起没能做些什么……”
      林寒洲说着,低下了头。
      杨哥看了一眼他的细胳膊细腿,的确让人无法想象那之前的他有多么强壮俊美——这么多年来,他经历的黑暗太多了,可在经历过那么多以后,他还能如此正直,也的确拜这个国家所赐,而他自己也是既得利益者之一,实在无法站在别的立场在说什么,所以,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吧!反正人生也只是是一个轮回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而后寂静的房间之内,一支手点开了手旁边已经暗了的屏幕,两个交织的声音传了出来,躺着人也闭上了眼睛,不想去看那丑陋的面庞。
      “你杀了那个女孩是为了以绝后患,怕她作证对吧?”
      “不,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说什么屁话,监控里都有,你那样折磨人,还真心相爱?”
      “当然是真的。现在不是有很多团伙,会紧盯着那些最差的学校,引诱她们借钱,就算能还钱也要在还之前抢走,然后拉她们去红灯区赚钱,或者抓去拍什么视频嘛,她从那里逃出来无路可去,我看她可怜才收留她的”
      “你不就是那个团伙之一吗!还假装什么清白”
      “哪里可能?我怎么会做那种抓来抓去都抓不完壁虎尾巴——我那么好心收留……唉,她是真的口味独特,就喜欢我那么粗暴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
      “真的。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所以当她伤害我、想要离开我的时候,我才忍不住……你要原谅,我是个精神病,医院里面都有记录的,脑子有病所以有些控制不住,医院里面都有记录的……”
      忍不住发抖的手慌乱地点掉了暂停。
      他实在不该点开来听的,躺在床上的人想着。
      毕竟那跟他没关系了,就算他知道得再清楚又有什么用呢?
      没用的,一切都没用了。

      番外
      “爸爸,我喜欢他”
      “你说什么?”
      从医院里出来的两人在草地上对峙。
      “我说我喜欢他,我喜欢林寒洲”
      “你在想什么!不可能,我绝不允许你和他在一起......”
      “你又不是我真的爸爸--呵!如果你不想我说出你秘密的话,你就不要和我争,我现在跟你说,只是想叫你帮我拖住他不要离开,直到我长大.......就这样,我先走了”
      甩下话的女生恭恭敬敬地欠身走开,任谁看了都不得不说一声父慈女孝。
      而在身后的张泽屹则是忍不住捂住突然刺痛的脑袋。
      他知道她一向早慧,却没成想竟到了这种地步。
      她怎么能喜欢林寒洲呢,就因为他曾在地下室里抱过她吗?
      可,可她喜欢的那个人曾经和自己相爱过、现在自己也还喜欢着他啊!她怎么能.......幸亏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往事,而他也只有那个所谓的身份可被要挟。
      那个身份......说实话,他宁可不要现在这个身份,就死在那个雨夜的好,可有什么办法呢?
      在他还不知情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将自己调换了,而他也的确是这个家的孩子,只不过从弟弟变成了哥哥而已,连和张天意的DNA查验都不用担心--所以有什么可说的呢?
      至少他比他哥幸运,还能活到现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
      即使痛苦多余享受,即使只能当一辈子陌生人,但他也还是无比感激--没有那么多人能像他这么幸运,还能跨越生死再见到爱人一面的。
      毕竟很多时候,就算再怎么想见,也是没有下辈子可言的。
      有些东西,过了就是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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