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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陆寒心 ...

  •   路亦北病倒了,是因为后来不曾处理的伤残人士增加而引起的瘟疫爆发导致的。
      而陆寒心因为一向生病,加上身上常年疾病缠身吃得药品繁多,反而没有染上。
      战争时候的物价贵重,人心却很廉价。
      路亦北的所有钱都用去买那个唯一的座位了,虽然最后还是被另一个不知名的小孩便宜了,但也还算是花的有价值——毕竟那个小孩在和平的地方活的岁月必定比他们要长的。
      陆寒心的钱所剩不多,身体也不行,在这个已经不是一个国家的地方过得更加艰难。
      他们委身于仍自称自己是有正式政权的那派人士保护的难民营下,不仅一方面要防备以贫下阶层暴动人民的攻击,连在“国家正统”的这边也要接受压榨付出。
      因为药品食物的有限,一起住进难民营的许多非本国民人士都变得不复以前的尚礼,连那些号称最有文学范的诗人们也变得粗俗起来。
      甚至已经有女人偷偷出入那些所谓国家官员的住房处,靠出卖自己来为自己过家人获取更多的利益——不过生存本能,真早想说什么的话,就算那些愤慨的社会评论家也没权利说什么就是了。
      陆寒心这天端回来比以往多的食品时,躺在床上晕乎乎的路亦北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身子僵了很久,和面无表情看着她的陆寒心对视良久才瘫了下来,只是脸上仍有悲戚,半晌背过身躺着,并没有吃晚饭——他以为她也是通过那样的方式获得食物的。
      路亦北一直不肯吃饭,最后还是陆寒心强硬地给他塞进去才算了事。
      一杯干净的水被扑撒在了被子上,陆寒心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和快要冒烟的喉咙,越发浮肿的眼睛,不温不火地看了一脸愤怒心痛看着自己路亦北,然后一笑。
      “你觉得我恶心吗?可是我想活下来。当初你要是走了,我们或许不会这么辛苦……或许还能当朋友”——你这样留下了,教我如何只当你是朋友呢?
      陆寒心心念道,脸色却是一成不变的淡漠苍白。
      而路亦北乍然听到这话,心中无限的愤怒,却是无可奈何。
      他现在连爬出这个难民营的力气都没有,就算有,乱世中又如何用他的异国商人的身份找到求生的方式?
      就算你曾经是名人,工程师,找不到出路,又谈何自尊?
      路亦北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也拒绝陆寒心的触碰。
      陆寒心刚想给他揶被子的手腾在空中,并不再动,想了想低头说道。
      “季晓宇发来特讯找你了,明天上午把你接走……”
      陆寒心说完这一句话,又转身出去了,留下路亦北一人在昏暗明灭的低矮房间里静静待着。

      季晓宇在第二天果真搭乘专机,来接路亦北了,只是却始终不见陆寒心的身影。
      路亦北被抬上飞机的时候,有心想让季晓宇去官员处找她的,但,“这次能飞进这里就已经是特例了,这个地方不能多待的,你看,又要开始打仗了……”,季晓宇在他温言耳边劝道,由护士注射进手臂里的镇静剂让他渐渐陷入了昏睡。

      在无边的晃荡当中,耳边的气息暖暖潮潮的,让人感觉痒痒的。
      就在那张路亦北躺了近一个月的破旧却整洁的难民营房里,他仿佛在破碎的帘子投射进的灯光中看见了陆寒心那瘦弱的身体,慢慢在朝自己靠近。
      她那原本肉肉的手掌抚上他的脸庞,指尖从他的喉结上划过,然后在他上方高高地坐下。
      她的头发披撒在他的枕边,细碎的吻从他的额头流连到他的耳垂,然后是她轻轻呼出的热气。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路亦北生病以来的体温就一直很高,让他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
      只不过似乎那天的温度却像是烧进了他的脑核中央,像熊熊大火吞噬了一切……

      路亦北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神清气爽地在干净整洁的华国病房里。
      季晓宇柔柔地朝她笑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就在她的后面,照映得本就圣洁的她更加像个天使一般。
      季晓宇一移,跑出去找医生,那光便刺眼起来,路亦北不由地闭上眼睛,却猛然看到了陆寒心的脸,和那个欲望燃烧的夜晚。
      路亦北根本分不清那到底是现实,还是他烧得迷糊了才会……做的梦。
      他连细想一步都已经不敢了——他为她放弃了逃的机会,可她也为他的性命付出了宝贵的贞洁。
      那到底还能算什么呢?他竟然做那样的梦,还是他们真的做了那样……在一起的事,这让他以后怎么面对她?
      路亦北这样想着,睁开眼,季晓宇却是领着医生进来了,还款款地照看着他的一切。
      路亦北被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想了想,倒是开口问道。
      “寒……陆寒心找到了吗?”
      季晓宇给他擦手的动作一顿,然后抬头笑得恬恬,“你怎么不问我会不会担心死了,当初买到位置了又不回来……她还好。听说搭上了别国的游轮早就走了”
      路亦北听言,面上虽没什么,心里却是失望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又振作地定了定心神,不再想其他,问起了季晓宇最近发生的事情和她的近况。

      路亦北再见到陆寒心是在三个月后的一家酒吧里。
      那时的她正在和其中一群他也认识当地媒体人一起,喝着她从来都不喝的酒,说着她从来不说的粗俗的话。
      这点很是奇怪,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想说的就别主动去问,也别多把目光关注在这一点以上就好——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能跟她玩上的原因。
      “你不要再扫我的兴啦!”,其中一个人说。
      “你有xing吗?我刚刚怎么扫了?”,陆寒心一脸无辜道。
      “你别再瞎扯咸蛋啦!笑死我了”,一个女杂志编辑人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对不起,我是女的,可没有dan可以扯”,陆寒心一本正经道,哄堂大笑的人就更多了,简直要把屋顶都掀翻了。
      酒吧街里一向喧闹,此番倒也没有什么。
      倒是其中一个人问道,“寒心,你不是一向和路亦北最好吗?这次回来怎么没找他,先找我们?”
      陆寒心笑笑,没有说话——她不想回答的时候向来都是如此。
      旁边的一个人却是替她回答了,“我看她是不想见季晓宇吧!路亦北和季晓宇要结婚了,以前还可以推脱不见,现在结婚了总不能还不见吧!我们这位陆大家可是个“恨屋及乌”的人,就算粉路亦北,也会因为路亦北是季晓宇阵营的人而放弃的!”
      说话那人是店家老板,语气和陆寒心很是熟稔,一副老道常在的模样。
      “这怎么说?”,就有人问道。
      “嗨”,那人又拍大腿一下,小声了点,“我听说季晓宇当初住校四年,宿舍四个人,其他的人偶尔还会觉得不好意思做一下,她连一次的卫生打扫都没做过,就只有一个二货在做,对面走廊的人都有看到……哎,寒心你当初不也是那个学校的嘛”
      众人询问的目光又看向独自饮酒的陆寒心。
      陆寒心被这目光注视,堪堪地停下,眸光一闪,浅笑着低头,“真抱歉,那个二货就是我呢!”
      所有人一愣,这才明白原来她就是那个当初“倒霉”和季晓宇同一个宿舍的人。
      刚开始说这话的人不好意思了,想要解释一下,陆寒心挥了挥手,“我知道你不是那意思,没关系。不过哪有每个人都是好的呢?就如同我也是,我也只愿跟我合得来的人玩不是,这也是一种自私,难不成要对这种逃避劳动的行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其实真正一个完整的人是不可能不接受污蔑和误解的,但因为对人性的期待与否,会导致这一点的反应度升降也很正常。说真的,我其实是个很淡漠的人——我可以对别人好,别人也可以不用爱我,因为我内心有期待,但却并不执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内心巨动,理想毁灭,到头来都只是化作一个人心底的涟漪,就算那个人死的再壮烈也可能无人得知……”
      陆寒心摇了摇头,笑了下,“所以,我们在这个小地方,都是为生活挣扎的人,平时已经有太多不平了,难道现在同在一起,还要把这个聚会开成牢骚会吗?”
      陆寒心举杯,邀请所有人痛饮。
      她这么一番话来,倒是扭转了话风差点要偏向八卦季晓宇在大学里究竟干了多少不为人知事情的趋势,毕竟,在场是同校的人也不少呢!
      当然,这要理解为她实在是霸道、太讨厌季晓宇也行,因为谁都看出来她明显是不想让人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
      于是就这样,在场的人都有意无意地随着陆寒心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又翻过一个篇章,气氛又一次达到了高潮。
      陆寒心晃晃悠悠地回住所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的草丛里吐了,但却没醉。
      她是有洁癖的,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所以她刚刚要吐之前飞快地脱下自己外套吐在里面了,然后起身的时候才把衣服卷了一下,扔到垃圾桶里。
      失去了外套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冷的,况且她刚刚喝了那么多酒,毛孔张得很大。
      路亦北尾随着她回家,在她进玄关之后将门顶住,跟了进去。
      陆寒心倒只是一愣,又恢复正常。
      她向来是个没心的,也没什么时间、人情意识,能跟她合得来的就是合得来,也不需要强求,或者刻意套近乎维持关系。
      她敢说,就算她再隔七八年回来,如果变了的话那就算了,没变的人,却是能和她再相见如欢的就跟没分离过一样,还可以畅所欲言。
      陆寒心看了他一眼,就跟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像往常给他开门让他进来一样,然后又走进客厅的沙发又倒下去躺着了,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路亦北一时无言,走到她的旁边,然后蹲下。
      静静地看她头枕在沙发扶手上从没被人动过工的头发垂下,本来极不成比例的身体,却在他最新设计的Prince无袖性色彩极其抽象的裙衬下显得玲珑有致。

      陆寒心不喜欢很亮堂的地方,据她所说,那会很让人没有安全感,所以她家客厅的灯光也是偏暗淡的那种。
      陆寒心一身裹得严实,虽然这次也只是无袖长裙,她也还是侧身蜷缩着,只不过纵使灯色昏黄,她手的角度弯曲,路亦北却还是眼尖地发现她手臂上坑坑洼洼的针孔印记。
      路亦北就什么都给忘了,一下子就抓住她的手,十分的怒气道,“你怎么能吸毒呢!你说话啊!”。
      陆寒心听言并不答话,只是身子更加缩了起来,路亦北知她这是更防备的意思,但却没想放过。
      吸毒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随随便便混过去呢!
      路亦北一下子抓住陆寒心的肩膀把她扯了起来。
      “你在哪里染上了……你说啊,别以为不说话就算了”
      “算了,说什么也没用了,趁还早,走,我们现在去戒毒所……”
      路亦北立时站起,就要把她拽去戒毒所,陆寒心一路挣扎无果,竟被他拖到了玄关处!
      “我那是抽血抽的!”,陆寒心双手撑在门上,因为使得太大力,心力有些衰竭,止不住地大声地喊了一句。
      路亦北一愣,狐疑地眼光看向她已经消瘦得不剩几个斤两的身量,并不相信,“你还要骗我,你都已经憔悴成这个样子了……”
      路亦北还要将她拉出去,陆寒心的挣脱不过,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我卖血了,我去卖血了……咳……啊……”,陆寒心哇地一下子哭了出来。
      路亦北的手蓦地一松,陆寒心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像是要把一辈子的眼泪和委屈都哭出来似的,直到最后整整哭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因为心口难受得难以喘息而停了下来。
      陆寒心推开路亦北伸过来要扶住她的手,连站起来也不能,只能堪堪地转身,慢慢地朝沙发爬过去。
      比起她的洁癖来说,她愿意在地上爬,是因为她的自尊不允许她被别人扶起,而比起她的自尊,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属于别人了,她不能允许她的心扉再一次被触碰。
      陆寒心吃力地翻上了沙发,眼泪鼻涕流了一身,以往连臭气味都无法忍受的人,就这样像死去了一样,躺在一片狼藉之中,气息微弱。
      墨色的窗帘被风微微吹的动了几下,一切又似乎重归于平静。
      路亦北讷讷地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在床边撒下了巨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了进去。
      “你,不是……”,路亦北声音沉沉,想继续说,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低着头沉默。
      本以为陆寒心并不会开口,但她却轻轻淡淡地说了,“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去出卖自己了对吧?”
      陆寒心不禁嘲讽地哼了一声。
      “你未免也把你想的太贵重了。我这一生都因为遗腹女的身份,和那个所谓因我消失的陆芬琳缠绕,将我的名誉看得很重——而你还不值得我为你那样牺牲”
      陆寒心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向虚空中的某一个点。
      “其实这或许是因为我长得太不尽如人意了,没有办法,只能奋斗一点……不然下辈子我长得漂亮一点,或许能当个情人,那应该很轻松吧!每天花钱,做指甲,做头发什么也不想,也不看——只靠本能活着”
      陆寒心似乎感到冷似的侧身,将身体更靠近沙发壁,好有依靠。
      一片碎发掉了下来,遮挡住她的眼眸,陆寒心默默地叹出一口气,吹起一缕碎发。
      她本来以为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生活的,但见到他,却有了各种各样的的冲动,冲破了她一直禁制的欲望,让她发现,原来,她也是某种意义上柔软的人。
      路亦北默默从浴室里取出一盆温水,跪在她的沙发边上帮她擦去污秽,陆寒心却是恢复了些体力坐了起来拒绝了他,自取了过来擦拭。
      路亦北坐在刚刚还带着她肩背余温的沙发一角,喉结滚了滚,将身后的抱枕取了出来,放在怀里,“那,你……这两个多月,去了哪里?”
      陆寒心在路亦北一坐下来的时候就站了起来,离他有四五步那么远。
      听到他的发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暗沉了下来。
      “一个星期前,我打了求救电话,外使官特地派人去接,我才从那个国家回来的……”
      陆寒心话还没说完,却被突然路亦北突然凌厉射过来的目光给楞了一下。
      路亦北看着陆寒心看向他不解的眼光,收敛了一下,勉强笑了一下,“你继续”
      陆寒心眨了下眼睛,良久,才一笑抿然,“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我一个平民,也挺荣幸的,有生第一次坐了一次专机……就这样,我也说完了”
      陆寒心粲然一笑,似乎有些庆幸,又有些感激,自顾自地晃了晃头,在惨白的月光下睁着眼睛看向虚空,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
      路亦北上前摇了摇她,陆寒心才怔忡了一下,茫然道,“你要去吃饭啦……多吃点”
      一阵凉风吹过,将她眼底的迷雾刮走,她又恢复了神智,冷然地笑笑,眼里有一丝迷惑。
      说实在她也有些困惑于自己刚才的错乱时空,怎么好像回到了那段战争时光,劝他多吃点饭的经历呢?
      他以为那是自己出卖自己换来而不屑的东西,是用她的身体的血液造就的啊!他怎么就能不吃呢!
      陆寒心心想着。
      当初战地里有大量伤兵无法得到救治的原因,就是因为缺少可以输送的血液。
      适量的献血有助于身体健康,纯属是医生们劝慰人们积极献血的借口而已,如果真的好的话,怎么也不见他们经常抽血呢?
      乡下有种土话说,一滴血要用两碗饭才能换的回来,陆寒心用如此高价的血液换回那些少的可怜的食物药品,却也比不上季晓宇如此有魄力的拯救吧?所以她才会那么嫉妒她做什么事都似乎很轻而易举似的,从大学开始的时候就是。
      陆寒心当时在知道季晓宇想办法来救路亦北的时候,就知道她这辈子是无法拥有路亦北的——虽然在战地里他留下的举动,还让她曾以为有那么几分渺茫的希望。
      可季晓宇在其他场合,包括在这件事上的做法,都比她胜过几筹……无论从前还是以后,出身或是归途,她都比不上季晓宇的。
      可她自己能做什么呢?
      陆寒心曾想,如果她在当时最狼狈模样时,还有人会喜欢她的话,那大概就是真爱吧!
      可她自己不也是喜欢上了路亦北当时初见时的样貌,和他风度翩翩的举止吗?
      如果他之前是个她特别讨厌的类型的人,那么她不曾爱过那样原始勃发的路亦北的话,又谈何真正爱上路亦北这一说呢?
      陆寒心因为允许了自己嫉妒心的发酵,所以在路亦北临行前的一晚做了一件错事。
      她把他当天的药停了,让他的有些恢复的意识又模糊了些。
      然后,她把自己脱了自己的,赤条条得像张白纸地到了他的身上——就那样,剥夺了他拒绝出轨的权利。
      那一夜过后,陆寒心就想,无论他留下来的原因是因为他到底是真的圣人,还是也喜欢自己,她都不想管了。
      把自己作为女人的初次献给他后,她只能卑劣地想,她总算得偿所愿了吧!
      她所喜欢、痴迷他的这样的性情,不过是因为他生在好的地方罢了。
      因为如果同一张脸,却是在底层,或在渔船上长大,长大后也是满脸风霜悲戚的脸,那么她也有很大程度不会喜欢上那样的面孔,而且也不会有机会遇到他。
      她爱上的,并能够感到认同的,不过是那个造就他这样的人的国度罢了,是他身后所代表的,那种造就他这样的人的环境、社会文化而已……因为她向往,所以才想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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