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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商名香 ...

  •   人只是个容器,而我只不过想尝尝她们的味道而已——审讯室里的商名香是这样说的。
      那时候的她,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抬眸而视间,尽是一个医者慈悲为怀的孑然和睿智者堪破一切的平和--任谁都不会想到她是个杀人如麻的恐怖之人。
      在她的住所当中——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并不算住所,因为它就是一个实验室而已。而在那林立墙面上瓶瓶罐罐里装的不是福尔马林泡着的各种器官,而是一瓶瓶颜色不一的液体……混合着人的血肉、□□和泪水。

      商名香是著名的慈善家。
      虽然家世不显,但却号召力巨大--那不仅因为她是个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名医,更因为她孑然一身付出的可贵精神。
      很多人聚集在警局门口,要求释放她--有被她救济、关爱过的人,也有身陷病灶、渴望存活的人。前者是根本不相信,而后者则是因为知晓她从不会对自己的病人下手而渴求--且看她医治过且还活得好好的人就知道了。

      商名香却是很干脆的承认了,无比地配合。像她一如既往的为人。
      “实验室里的东西你们要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是说那些瓶瓶罐罐……至于我的房产,拍卖了捐出去就可以了——跟以前一样,我不希望被过了几遍手……至于我,我死了以后,把我的骨灰随便找一个地方撒了就可以——不过即使如此,但我还是希望能撒在一个有水的地方……”,她最后说了一句,声音依旧是和和气气,做事清清楚楚。
      这样的温和,连审讯的警官都不好意思朝她发火——即使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对她长达325项罪名的指控、和279条生命的认罪书。
      他们只感觉到可怕——但可怕的不是她犯下的那些罪证,而是他们不由自主地被她泰然自若的态度所引导,居然觉得她这么做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好像吃饭上厕所一样的寻常——这种理所当然的寻常,本身就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更可怕的是,他们已经好像已经失去了感到这种可怕的感觉。

      “你为什么要这样?”。
      关掉录像机后,最后一个出去的小警员忍不住问了她一句。
      无他,只是因为他觉得那样干净悲伤的她看起来并不像那么深陷污秽的人。甚至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期盼猜测——她会不会是因为某种难以启齿的原因而顶认下这些罪名的……
      彼时正在仰望窗外春日阳光的商名香闻言转过头来,明眉皓目的大眼里净是纯澈的疑惑。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然而转瞬却又舒展,“呵!”,轻笑了一声,她眉眼垂敛,唇角勾起,却是温柔的弧度,“因为我一个人太孤独了,没事干所以……”,她的手扣着椅子扶手的前端,抬眸看了他一眼,“而现在我想结束这种孤独才……”。
      商名香似乎很不擅长表述这种关于自己的话,又或者是说她的思维太快,有太多措辞以至于她如此慎重得不知道选哪个好地迟疑。
      但不管如何,她的回答让他隐约明白了,又有些不明白她话中所露出的含义。
      “过来一下”,她突然说。
      于是他有些瑟缩,“你……”。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她却是笑了,“因为你是个善良正直的人”。
      他有些犹犹豫豫地过去了,只是在她不断示意的靠近下,他竟然感到了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那感觉十分陌生,也让他十分唐荒。
      没想到她却是伸出带着镣铐的手,帮他拿下了衣领上粘着的纸条,然后轻轻地抚了一下他的肩,笑道,“知道为什么我不直接跟你说吗?因为,那样你就不会靠近我了……”。
      商名香倏地低下了头,然后双手交叠桌前,声音显得很是低沉,“不过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的话,你就不要靠近了——因为那人可以瞬间咬下你的耳朵,或者咬住你的脖子,然后夺走你的枪……”。
      小警员闻言顿时捂紧腰间的配枪,一蹦三尺远。
      商名香闭上眼睛笑了,眼角泛着晶莹。好像有些好笑,又好像有些悲伤。
      良久的沉寂,然后她睁开了眼,似乎是在做人生最后的告白。
      “你知道我这辈子成功的事是什么吗?”,看着那个警员,她问了一句。
      不过未等他回答——她似乎也没想等他的回答——她就自顾自地继续了。
      “我这辈子最成功的事,既不是帮了那么多穷苦的人,也不是做了那么多躺在我实验室里的“果汁”……我这辈子最成功的事,就是带出了一个品学兼优的医生……呵,虽然他现在应该很恨我才对——因为我的身份,他现在应该在那里很难立足……虽然我也很相信他的人品,不过即使不怨,但到底还是会想的……”,最后一句,倒像是她的自言自语。
      小警员只是听着,想走又想留下。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
      她看了一眼他,然后又望向窗外的蓝天下的日光,微微地勾了下唇,“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那些人榨成“果汁”吗?”。
      叹了一口气,商名香又笑了,“其实那些你们所谓的人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人了,只是物品而已。就像鸡鸭牛羊那般,那些我带回来的乞丐、流浪汉,他们是早就已经死了的、没有灵魂——而那些我动手了的,他们虽有自己的灵魂,但却只是只野兽而已,死不足惜……”。
      “噢,对了,还没说为什么......是因为有个女人——那是我第一次亲自动手的女人,也是我最厌恶的女人。她的未婚夫——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也不算她的未婚夫,因为只是家里的定下的亲事而已。那个女人把她“未婚夫”最深爱的女人用流言逼死了......怎么做的呢?因为她喜欢的那个男人深爱的女人曾经是个小□□,而她让所有人知道了--因为年幼被迫,不知道邪恶,虽然做着最肮脏的事,但却是最纯洁的灵魂,怎么是她那种为自己的处女之身、洁癖就显得高人一等,却干尽最恶毒事的人比得上的呢?”。
      商名香垂眸,“所以我把她的衣服剥光了,绑到了一间敞开的废弃农居,在她染尽了脏恶之后才把她榨成汁水的......不过或许我早就该那样做,我早就该帮她的”,她低语道,仿佛很是懊悔。
      他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沉默。
      良久,似乎陷入回忆的商名香才又反应了过来似的,眼眸流转出了一丝悲伤的笑意,“然后出于我人生的苍白,所以我尝了尝她的味道--甜甜的,涩涩的,最后却很辛辣......”。
      商名香低头玩着自己的一只手指,脸色有些苍白,却很肃穆,“我尝过很多的味道,就像是拥有了它们的人生一样,那个乞丐是苦的,那个小女孩是甜的,那个男人是有香气的......我都记得他们,但却没人记得我--也没人记得没有人记得我的这种苦楚......呵!”。
      她蓦地一笑,抬头看向他,“你们警局处理我这种人应该容易吧?毕竟我没有什么家人要交代,也很省事--其实我倒宁可能麻烦些......我妈妈她连养活自己都很难,却还养了我--而我什么都没来得及给她”。
      “我是她的延续,所以我要代她去走遍这世界--尝遍这世间的味道......”。
      “可是你做的恶也等于她做的了”,他不禁开口了,声音有些沉闷。

      她的喉头却是梗了一下,垂下眸,“我知道……说不定她早就想这样做了”--这个充满恶的世界,只不过她不曾知道自己能这样做而已。
      商名香的眼泪终于掉了一滴下来,只不过却笑着,“幸亏我在进来之前就把她喝掉了,我一直舍不得喝的--现在我终于不孤单了,因为谁也没办法把我和她分开......”。
      她笑着。在绞刑的时候也是笑着的--虽然套着头套,但他就是知道,她很幸福。
      只不过她那幸福就像人世间任何匆匆流逝的东西一样,只在他的人生中占据了一个角落而已,说不定以后他忘记了自己的时候,也就随之忘却了--所以他一如既往地活着。
      某天,当他从超市出来,匆忙飞奔几步,试图想要赶上末班车时,却一个不小心摔倒了,袋子里的东西一个个滚了出来,就像他积蓄已久的眼泪一般。
      末班车开走了,掉落的橙子也滚进了下水沟,沾满了污秽。
      昏暗灯光下,一个温柔的身影朝他靠近了。
      她帮他捡起了掉落的东西,一步步地靠近。
      似乎是生了极重的感冒,那人的声音很是沙哑,“你没事吧?”。
      他抹了下眼睛,抬起头来想要道谢,却是在看到那人的脸时不禁愣住了。
      那人倒是笑了,“你好呀,我是张名香”
      他不解,“你为什么......”。
      那人仍是温柔地笑着,将握着血红石榴的手伸到他的面前,“因为有人需要我啊,需要我这双手,来救活他,所以......”。
      她又笑了一下,只不过笑容却很虚幻,像是天上的星星--它的存在在于你的眼中,你看到了了它,它才是一颗星星,而你若是看不到它,那它便什么也不是了--而她只不过想在这个世界上多铭记一个她的妈妈,所以即使夹杂着血肉,她也毫无疑问会饮了这杯污秽。
      他看着她,正如她看着他。
      而他们之间的铭记,却只能交由命运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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