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墨笺债》池青一

80、【今生】·生天

　　方才萧霖已经骗过那东西一次，若是再用同样的法子，那东西或许不会上当了，那东西人高马大的，瘦弱的两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如此之下，他二人也只能靠智取这一条路。

　　“将他放了。”萧霖脱口而出，“若是将他放了，会如何？”

　　“将他放了？”叶渊竟没想到萧霖会想出这样的主意，若是那东西伤不了他们，将他放了自然是会给于志森造成威胁，但这东西明显对他二人是有危险性的，若是在此期间那东西直接伤了他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是以叶渊并不同意萧霖的看法，只道，“不行。”

　　萧霖也知其中的危险性，但若是不放，那又如何？

　　叶渊顿了顿，忽而懊恼地笑了起来，“若是俞言那小子在便好了，只要那小子给他一针，亦或是给他喂些东西，他定然不会再乱动。”

　　是啊，俞言可是医家圣手！

　　萧霖轻叹一声，“困兽也有打盹的时候，这怕是最蠢笨的法子了。”

　　叶渊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此时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的腿还受了伤，如今确实也只有这种法子。

　　两人寻了个安全的地方背对背靠着，按理来说这么长时间的僵持总是疲惫的，但两人的神经都崩的很紧，丝毫没有想要休息的样子。

　　他们在观察这那东西的状态。

　　算算时辰，大约一日过去了，那东西却根本没有想要休息的样子，他将那骨头啃碎之后就继续蹲在角落，一双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人。

　　场面又换成了另外一种僵持，叶渊突然开始有些受不了，他豁然起身，想要拾起地上的碎骨往那人砸去，可想起那人吃人时的样子，手中的动作又开始犹豫了。

　　“叶兄，稍安勿躁。”萧霖道，“他再如何强悍，必定是有弱点的。”

　　可是他们已经寻了一天的弱点了，却终究没有找到。

　　叶渊那为数不多的耐心早已经被这东西耗尽了。

　　萧霖回想着于志森离开后的种种情形，这种他离开，那人就乖乖的蹲在角落从未动过。他似乎想明白了。

　　萧霖起身，在微弱的烛光之下，再一次靠近那人，那人显然不再癫狂，只是好奇的睁着眼睛看着他，他每走一步，那人的目光就移动一下。

　　叶渊本想要阻止他，可惜并未来得及。

　　萧霖缓步走至那人面前，那人依旧是方才那个样子，萧霖嘴角微微扯出一丝浅笑，随后再一次迈出步伐。

　　“萧……”叶渊的话还未说出口，萧霖便稳稳当当的站在了那人的身后，然而那人根本没有想要做下一步的动作。

　　这是怎么回事？

　　叶渊很是吃惊。

　　萧霖却冲他道，“叶兄，赶紧过来！”

　　叶渊迈着犹豫的步子上前，果不其然，叶渊竟也直接走到了那人的身后，那人依旧用他那双乌黑的眼睛看着两人，仿佛这一切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两人在那人身后摸索了片刻，终于寻到了打开暗门的机关，当暗门打开，一股子湿潮的味道冲鼻而来，这期间还带着一股子海上的咸湿味。

　　萧霖拿了壁上的灯烛，扶着叶渊走了进去，两人相互搀扶着才走了没多久，便停了下来。

　　面前虽说只有一条路，但眼前的景象确实叫二人一番震惊。

　　却见面前的堆积了很多箱子，那些箱子用干燥的茅草围着以防箱子受潮，箱子没有上锁，他们本以为这箱子里又会是什么人的尸体，但想着早已没了什么腐臭味，叶渊便随手打开了一个箱子。

　　不打开还好，这一打开却发现，里面竟是大量的金银珠宝。

　　萧霖微微蹙眉，“这或许是于志森这些年所贪的东西。”

　　于志森表面上看着那般朴实无华，实际上却藏了这么多财物，萧霖还以为于志森是一个一心求永生而鄙夷财物之人，如今看来，还真是小看他了。

　　“咱们要尽快寻出出口，不能让他有机会转移。”叶渊道。

　　萧霖也是这样的想法，是以他们便继续往前走。

　　既然有这么多财物，为了方便运输，这条地道是十分宽敞明亮的，是以他二人并未花费太多的精力便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

　　萧霖轻叹一声，“好在这里不是连城，地道并没有那般九曲十八弯。”

　　叶渊却道，“听闻建连城的是一位道人，他在连成熟设计了一个极难破解的阵法，用于防止敌人侵入，我在古籍中还看到过一个说法。”

　　“什么？”

　　叶渊眉头微蹙，“那味道人在阵眼中还放了一只蛊，若是有外人破阵，那人便会在破阵的同时中蛊毒。不过那只是一种说法罢了，连城的那个阵法，早在几百年前，便被一个游方道人所泼，如今也只是留了一些浅薄的四通八达的道路而已。”

　　叶渊说罢，便继续往前走，前面虽说没了路，但有暗门，只要他们寻到打开俺们的机关，他们便可以出去了。

　　萧霖沉思片刻，方才叶渊说完那些话，他也不知怎么的心中某处总有些不愉快，他忽而感到有事情发生，而那事情定于严彧有关。

　　严彧将他关在那秦楼楚馆中，原本就打算将自己涉入陷阱，于志森能想出将人当畜生养这种法子，那也有其它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

　　咔嚓一声，面前的暗门被叶渊打开了，这是一个地窖的入口，那地窖里堆满了食物和酒坛子。

　　地窖中的食物品类十分丰富，而且看着很是新鲜，四溢的酒香可以断定里头定是好酒。看样子他们应该或处于一个大户人家院子里，或处于某个酒楼的地窖中。

　　“我们要想法子从这地窖中出去。”兴许是萧霖太过于专注，都未曾发现他言语中透露出来的慌张。

　　叶渊对他的慌张感到疑惑，一路走来萧霖总是那般淡然，就连面对那吃人的禽兽他也都未曾发抖过，而此时他感到萧霖整个人都在发抖。

　　“萧兄，你没事吧？”叶渊关切地问。

　　萧霖摇头，“咱们还是先寻出路吧。”

　　这地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地窖，出口同样也很好找，只是这么好找的出口，却叫萧霖犯难了，该不会出口处会有什么埋伏吧？

　　从于志森的种种表现看来，他很低调，且不像是个自负的人，他们这一路走得实在是太顺了些，他难免不会想到其中有什么阴谋。

　　两人小心翼翼地打开地窖出口的门，一缕光从上头钻了进来，这使得两人的眼睛也同时暗了暗，待到两人完全适应过来时，却见自己正深处一处完全陌生的后院之中。

　　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十分熟悉的丝竹管弦之声，萧霖微微蹙眉，他们此时正身处秦楼楚馆之中！

　　然而今日的秦楼楚馆却比往日安静许多，虽说有几声丝竹声，但只是偶尔听到。

　　而此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萧霖一慌，直接拉起叶渊躲进了一旁的矮树丛里。

　　却见来者是几个彪形大汉，看他们的穿着容貌，萧霖敢断定，他们便是那艘商船上的人。

　　“老大，上头真的要撤走吗？这里的美人实在够味，我还没玩够呢！”

　　那位被唤作老大的人直接抡起手拍了拍说话人的脑袋，“玩什么玩！你若是不想要命了我也不拦着你！等杀了那两人之后，我顺便也把你杀了。”

　　“老大，我要命！”那人顿了顿，“上头说，只要杀了那两人，下头的财物都是咱们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那东西可真不是好对付的！万一它饿极了，把咱们都吃了，咱们这不是……”

　　旁边有人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他的话，“你若是怕了你就留着，咱们下去吧！”

　　说着那人轻车熟路地打开地窖的门，直接跳了下去，众人看他跳下去了，也跟着一个个跳了下去，最终留下那人。

　　那人环顾四周，啧啧得摇了摇头，于是也顺势跳了下去。

　　待一群人走后，萧霖这才从隐蔽之处走了出来，原来如此，若是他们晚出来一步，这前有狼后有虎，两面夹击，单品他二人，确实只有死路一条。

　　叶渊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根棍子，直接将那地窖的门扣了个死门，萧霖微微有疑，叶渊解释，“让他们在里头好好待着吧！”

　　萧霖会心一笑，随即扶着他往前院走去。

　　他本想直接带着叶渊去寻严彧，可想到俞言或许也被关着，而且叶渊的伤需要医治，是以他也只好去寻俞言。

　　给俞言灌的酒当真是好酒，萧霖询问了一番，俞言已经醉了两日了。

　　萧霖的心也不知怎地咯噔了一声，商船靠岸七日，这才过去两日，于志森便想要除了他们，这么说严彧与于志森已经水深火热了。

　　此时此刻，严彧定然很危险！

　　俞言在凉水的冲击中醒来，原本萧霖也不打算给他解释那么多，但时间紧迫，他也只好长话短说得同他解释了一遍。

　　俞言边给叶渊治伤边听着，他没想到严彧会在瓦县，更没想到如今会是这般紧张的局势，这使得俞言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可几人还未来得及部署接下来的安排时，整个楼里突然乱了起来。

　　那位娇滴滴的小娘子突然冲了进来，“失火了，几位快随奴家来！”

　　说罢，那小娘子推开一旁的窗户，她也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条粗长的绳子，直接挂了下去，“几位快随我来！我带你们离开！”

　　几人二话不说，便跟着那小娘子直接跳了下去。

　　这是秦楼楚馆外头的一个小巷子，巷子里头摆放着各种被人废弃的东西，几人将将落在了那些被废弃的杂物上面，飞扬的尘土呛得他们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小娘子也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只道，“咱们快些走吧，看来主人此时不大妙。”

　　听她说严彧，萧霖顿时来了劲儿，他慌忙扶起叶渊，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那小娘子带着他们兜兜转转，钻过一个又一个街道小巷，最终来到了一家农舍门口，只是这家农舍里似乎没人。

　　小娘子推开门，“快些进来。”

　　几人随之走了进去，可正在此时，他们忽而听到身后一声巨响，他们忽而转身，却见秦楼楚馆的方向一束火光冲天，整个瓦县都笼罩在重重叠叠的黑云之中。

　　霎时间尖叫声嘈杂声不绝于耳，众人惊魂未定，小娘子给几人倒了茶，“好在主人想得周到，莫不然，咱们还真逃不出来！”

　　“他呢？”萧霖问。

　　小娘子顿了顿，“主人他……”

　　“快说！他是不是还在那楼里？”萧霖慌张道。

　　小娘子摇头，“主人他早就不在楼里了，我想如今他大约是在商船上吧。主人临走前，还让我将这个给萧郎君。”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卷筒递给了萧霖。

　　这是一张存放纸张便笺的卷筒，他疑惑着打开那卷筒，一张墨笺从里头掉了出来，萧霖摊开一看，上头写了一首诗，“路遥莫规劝，青衣陌上君。木上新绿宿，珏石砂清之。”

　　萧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整个人都跟着碎了，这首诗在他的梦中出现了无数次，是陆景君写给谢凝之的。

　　严彧这是在说，如今他是那个陆景君，而萧霖是那个谢凝之。

　　怎么可能呢？怎么会呢？

　　一滴滚烫的泪水沾湿了他手中的墨笺，良久他才道，“此处离码头有多远？”

　　小娘子仿佛知晓萧霖会这般问，于是道，“主人让我转告萧郎君，他信萧郎君，接下来的所有事，只能仰赖萧郎君了。”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若是他此时此刻意气用事，那么严彧做的所有事都白费了。

　　萧霖忍住内心的愤怒和不甘，这一切全都被严彧算好了！

　　他暗自心道，严子君，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实不相瞒，我带来的影卫已经拿着我的印信去附近的州城调兵了，算算时辰，大约已经在城外埋伏下了。”萧霖强自镇定地拿出怀中的一个信号弹，这是影卫给他的。

　　他将信号弹拿在手中，“如今城内开始乱了，正好可以一网打尽。”

　　可他还是担心严彧，自从那晚重遇，萧霖便觉得严彧的身体大不如前，又听叶渊说蛊毒之事，他便开始有所怀疑。

　　严彧原本有一队飞虎卫，然而京都得到的消息是，他与飞虎卫一同失踪，如今寻到他时他已身受重伤，那么那些飞虎卫应当也是凶多吉少，这么想起来，他如今更是孤立无援。

　　影卫得了皇帝的命，遇见光明教中人，一律斩杀，不留活口，如今严彧这般乔装身体有恙，他实在是怕那些人伤了他，所以他才那般着急想要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