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月棹歌还》iorsraw

3、教授。

　　“沈稚一！你脑子抽抽了？！”
　　皑皑白雪覆盖着小小屋顶，咖啡店里人并不多，就她们和隔壁桌三个人。外面行人也很少。玻璃窗上的雾气，沈稚一不禁想伸手擦去。
　　对面喋喋不休的人是顾浅。她不痛不痒，慢慢搅着咖啡棒。
　　“你都二十六了！做事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有没有听我说啊！”
　　“欸，行了行了，这次叫你过来又不是听训话的。”
　　沈稚一眉头皱了又皱，最后还是点了根烟。顿时烟雾缭绕。顾浅也不说话了，低头看着咖啡杯。
　　“呼。”
　　等她这支烟灭了，顾浅才抬头。
　　“毕业那会儿桃子就不让你抽了吧。”
　　“毕业是毕业。”
　　旁边那桌人合上电脑起身，走到门前还是大骂了一声“shit”。
　　雪越下越大，顾浅庆幸自己带了伞。安心之余，瞟到对面闭目养神的沈稚一，想说什么又沉默了。
　　“过得怎么样？”
　　顾浅最后还是收到了米国大学的offer，两人还在上学时一有空就约出来见面。现在毕业了，沈稚一如愿以偿留校做了数学教授，顾浅则在一家大企业当总裁助理。
　　“一切安好。”
　　“但稚一你自己真的想好了吗？”
　　杯中咖啡见底，唇齿间的苦涩还在回味。沈稚一转过头面向窗外，“也许吧。”
　　“我不同意。”
　　就在那瞬，窗外穿着灰色长羽绒服的少女朝这边望过一眼，又径自往前走。沈稚一没看透，因为那危险的神秘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大大的背包压在瘦小的身躯上，她步伐还是很快。
　　“稚一，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少女的身影消失了，踏过的足印还留在雪地中。相信很快连这点线索也会消失。沈稚一看得出神，嘴角搐动许久，眸子里透出点点星光。眉毛不由自主地上扬。
　　“霸霸，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人。”
　　“哈？”
　　她说：“如果是的话，我想我找到了。”
　　沈稚一“唰”地一下站起来，向顾浅伸出手：“走吧，我们回学校。”
　　差点憋出眼泪的顾浅噗一声笑了，甩开她的手，上来就朝她腰间一掐。
　　“你呀！还是没变！”
　　“嗷！疼！！”
　　咖啡店里恢复了平静。送走了常客，少女从后门钻进来。看到是江榆，女老板放下手机，迎上前：“小榆！你回来了！”
　　放下背包，抖了抖雪，宋姗姗为她挂好羽绒服，递上一条热毛巾。少女还是那样，但个头一下子长了不少。宋姗姗欣慰，问：“怎么不直接去家里？”
　　还没等江榆回答，宋姗姗才想起来，“今天是你叔叔值班啊…”
　　叫江榆坐下，挂好“Time to rest”的牌子，宋姗姗擦了擦手，坐下问：“CA？”
　　江榆点头，嗓音因为时间的消逝成熟了不少：“嗯，读大四。”
　　时隔一年再看到少女兴奋的样子，宋姗姗也高兴，赶紧发短信叫丈夫回家准备晚饭。
　　“CA啊，以前只要我和你叔叔问你意向，肯定就是CA，现在终于梦想成真了。”
　　发现自己说错话，宋姗姗就起来调了杯炼乳冰咖啡。端给少女，江榆抿了一口，眉毛也舒展开。
　　这一年，江榆被迫亲自被江淮山看着。因为解决了子公司突发的紧急情况，江淮山对江榆有了新的认识，答应满足她任意一个愿望——转学到CA，江淮山斟酌许久还是同意下来，便让她继续住在宋姗姗一家。
　　江榆的梦想就是考上CA，那时她自然也收到了CA的offer，可江淮山早就为她预订了商学院的位子，一念就是三年。三年熬过去了，最后一年在CA，也算是江淮山对江榆多些年来的补偿。
　　两人又谈了许久，直到赵学文来接她们。赵学文正是宋姗姗的丈夫，这个名字是他上学时的中国老师取的。
　　赵学文还在门外就一眼看到江榆，大步跨进门，刚想拥抱就被妻子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宋姗姗笑他：“都说小榆回来了，你还不刮刮你那大胡子，邋里邋遢给谁看呐？”
　　“哈？说我邋遢？”赵学文摸摸胡子，呲着牙就在宋姗姗脸上啄了几口，宋姗姗面红耳赤：“嗨呀干嘛呢干嘛呢？！小榆还在呢！”
　　穿上衣服，赵学文帮江榆拿上背包，问：“就一个背包？”
　　江榆推开门：“不是，行李是邮寄过来的 。”
　　有了江榆，夫妻俩的生活变得丰富。宋姗姗体弱，生不了孩子，赵学文也没有强求，但二人都很喜欢孩子，对江榆就像亲女儿一样。
　　花园中的宅子虽然没有江宅那么大，但很有感觉。园丁马阿姨看到有人走进来，道了声好，走到面前才发现江榆也在，激动地放下水壶，走到面前手舞足蹈没说出啥，憋了好久。江榆看着她，笑道：“马阿姨，我回来了。”
　　“好好，回来就好！”马阿姨差点就要用满是泥土的手套擦脸，让江榆给止住了。“沈妹妹！！快来看是谁回来了！”
　　沈…江榆一愣，刚才在咖啡店门前还看到了一个很像她的人。
　　到现在，已经5年没联系了啊…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沈阿姨 。”宋姗姗想摸江榆的头，她却下意识躲开了。
　　“你好！我姓沈。你就是江小姐吧！总是能听到大家说起你呢！”
　　“你…好。”
　　“她有些怕生。”赵学文解释。
　　“那我们先进去啦！”
　　换了鞋，江榆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知道你肯定要回来，除了让小沈定期打扫卫生，其它一点儿都没动过。”
　　收拾好，赵学文二人也出去准备晚餐。
　　房间是淡灰色的，墙角有一架钢琴，可惜江榆并不会弹。书柜是当时特意准备的，很大，即便这样江榆还是有很多书没有地方放。书桌也很大，上面的摆件也很简约，笔筒啊之类的。只有一个大羽毛模型看起来有些奇怪，那是初三时为了庆祝江榆升入高中沈稚一送给她的。
　　高二那年，江榆在江淮山的安排下换了手机号，她和沈稚一就这么断了联系。
　　“小榆啊！下来吃点儿水果！”
　　江榆又拿起那模型看了好久，才下去。
　　“来，多吃点儿，你看你瘦的，这么多年也没见你长一点肉。”
　　宋姗姗使劲往江榆碗里夹排骨，一会儿就堆成了山。
　　赵学文看得满头大汗，附在妻子耳边：“小榆是瘦了点儿没错，你也不能让人一口吃个胖子吧。”
　　宋姗姗督了一眼他，赵学文自知没话说，就去拿了三瓶红酒。
　　这酒价格不菲，是赵学文珍藏多年的，一直舍不得喝。“来，为了庆祝小榆回家，转到CA，喝一杯！”
　　夫妻二人满上了，江榆杯里还是白开水。赵学文提议：“要不给小榆也倒一杯？”
　　其实江榆酒量并不好，一点就醉。但她从没喝过酒，只是在各种酒会上有人邀请她，都被父亲拒绝罢了。眼前赵学文晃晃手中的高脚杯，红色的液体在灯下闪闪发光。宋姗姗没说话，算是默许了，江榆就点了点头。
　　“醉人的美酒啊，你已成为我生活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宋姗姗为江榆倒上，只是一半。
　　“——Thomas Jefferson。”夫妻俩卿卿我我，江榆默默埋头。
　　宋阿姨厨艺好是自然的，但那再好的东西吃多了都会腻。这道红烧排骨她吃了得有七年了，一吃就是大半盘，身上肉倒是一点儿没长。每次这么和沈稚一说，沈稚一就酸得不得了，扬言以后等她考上CA带她吃遍周边美食，活活喂成大胖猪。
　　今天在咖啡店正门看到的那两人，看起来都不太开心。朝向自己的女人阴郁的脸看起来熟悉又陌生。她往上一瞟，那双明澈纯净的眼睛，是一谭最深的湖水。她吓到了，这世上不会有第二双这样的眼睛，只有那人，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最美的风景。
　　她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酸涩中夹杂着一丝水果的甜，酒精的直冲涌来，整个神经都被刺激到了。赵学文看着她那奇怪的小表情，对宋姗姗说：“真像你呢，我第一次邀请你喝红酒也是这个表情。”
　　便是这种刺激，江榆将杯中的所有一饮而尽，还是少不了咳嗽，宋姗姗递给她一张餐巾纸。
　　少女舔了舔嘴唇，眼睛却紧盯在那见底的红酒瓶里不移，赵学文便又给她倒了一杯。
　　一杯一杯，赵学文不敢再倒，小姑娘这已经是三杯半了，但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
　　又吃了几口饭，在夫妻二人的注视下上了楼，这才放下心来。
　　“这孩子，酒量可以嘛。”
　　“比你好多了。”赵学文抱住身下的人，一起走向卧室。
　　清晨，小沈看江榆还在睡就没忍心叫。
　　“All my wolves begin to howl， Wake me up time is now.Oh can you hear the drumming…”闹钟铃响起来，江榆挣扎了好久。身子沉沉的，头很晕。这才想起来昨晚喝了酒，一到卧室扑床上就没意识了。便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喝酒。
　　谁知道将来还会有一天，醉酒的江榆趴在某人胸前欲求不满…当然，这都是后话。
　　今天是去CA报道的一天，虽然喝了酒但也不能请假。江榆洗漱好，衣柜里还有之前留下的衣服，就换了一件带帽卫衣+运动裤，戴上耳机，羽绒服还是没变。
　　江榆下了楼，正在拖地小沈和她道了声早，问她需不需要解酒汤。江榆拒绝掉了，直接到厨房拿了一片吐司。赵学文早早起床，看到江榆走过来，放下手中的报纸：“早安小榆，自行车还在老地方。”
　　赵学文笑笑，江榆已经去了花园车库取她的自行车，这里离CA其实也不是很远，快骑半个小时就能到北门。
　　宋姗姗还在打理头发，介于小沈是新来的，还是跟她说了一下：“小榆之前就经常这样，虽然她很少迟到。一般她定的闹钟已经是最晚时间了，厨房冰箱里就总是为她准备几大包吐司。看来，还是高估她的酒量了啊…”
　　一路上风景很好，跟着设置好的导航近路，二十几分钟就提前到了。
　　停好车，校园里人已经不少，跑步晨练的，结伴去吃饭的，还有戴眼镜捧着书的…CA作为全球顶级学府，课程都很富有挑战性，学术作业也很多，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材料阅读和论文写作。
　　沈稚一在桌前收拾上课需要的材料，虽然还有两个小时。
　　老教授从她旁边走过，捋捋胡子：“年轻人就是有朝气啊！有你这样的人在CA，不怕后继无人！”
　　“不敢不敢。”沈稚一笑笑，把这次去纽约买到的限量签名书递给他。老教授吃惊，仔细抚摸书面，大笑：“还真是！上次我只是随口一说，你还真的买到了！谢谢！”
　　“既然这次决定好了，就不要走了。留到个七八十岁，你也是老教授了！”
　　送走老教授，沈稚一趴在桌子上，再次确认订好了闹钟才闭眼安睡。
　　“欸你知道吗？来了个大四转学生呢！中国人，很漂亮！”
　　“我也知道了，现在正在咱们这栋楼里溜达呢！”
　　“姓江！听说家里很强势，是个大企业！”
　　“Professor shen，Do you know her”
　　“SHH！professor shen is asleep again.”
　　金发小姐对旁边的好朋友噤了声。沈教授是个很温柔很好相处的人，但作息实在太奇怪，每个早上都要睡上两小时。下午要是空闲的话就更甚。金发小姐严重怀疑沈教授的夜生活相当丰富。
　　实际上沈教授还没睡着。昨天看到的那人，神情也好，动作习惯也罢，都太像她了。有一种错觉，那就是江榆。
　　少女带来的除了快乐，还有挥之不去的黑暗。她实在不想回忆那段已经遗忘的往事。她的到来，只会让她在淤泥里越陷越深…
　　“ professor shen！有你的快递！在楼下。”周燊一袭白大褂，手里夹着本书，是CA年轻的化学教授。
　　没听到回复。便在门口轻轻敲门，金发小姐才注意到他。“professor shen在休息。”
　　顺着阳光，周燊看向角落里的沈稚一，“睡着了啊…”
　　沈稚一一动不动，最后还是坐了起来。
　　“早上好周教授，不介意的话一起去取吧。”
　　空调开得很足。沈稚一今天是淡白色西装，每周一午间都要开一次组会，下午还有一场大会。大会成员都需着正装。
　　“沈教授，真的不走了吧…”
　　周燊轻推眼镜，沈稚一督他一眼，笑道：“不走了不走了，CA条件这么好，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进都进不来。”
　　“以后还是叫我沈稚一吧，教授可受不起。”
　　江榆颈间是那副耳机，前面副校长为她介绍学校。
　　“来，这边上楼。”
　　CA的建筑，一种置身海滩的感觉，有学生评价：“我以为我在一个度假圣地”。那些棕榈树和建筑们融合在一起，就像一个小旅馆。但在这里学习可能感觉不这么轻松，因为学子们都太专注学术研究。
　　“There's nothing you can't do.”
　　是啊，这就是CA。
　　江榆后悔没带相机来，要是带了，内存卡也得刷爆。
　　“我们学校，也有很多年轻的权威教授。”
　　“最得我心的，还是那位沈教授。”
　　沈稚一抱着一大箱包裹，这肯定是母上大人寄来的厚棉被了。
　　周燊本来想帮她拿，沈稚一还在他面前秀了秀肌肉，只得由她自己去。
　　“小周啊，你先赶紧上去吧，一会儿你不是还有课？”
　　他看了下表，的确是到点儿了，步伐逐渐快起来，朝沈稚一挥挥手“前辈再见！”
　　“She my cherry cola,She gonna'keep me sober,Let me keep you closer…”
　　拐角处，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洒在沈稚一肩上，暖洋洋的，她打算在这儿待一会休息休息。
　　“Bubbly like a soda,Sweeter than the champagne,Smoother than this Clotrane~”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稚一慵懒地靠在窗前。副校长突然放缓步子，在这办公楼里会这么悠闲自在唱歌的只有一个人，便大声问：“Is that you, professor shen”
　　“Yeah!” 。副校长的到来实属让她吓了一跳。可老头儿笑津津的不像是坏事。沈稚一慢慢从台柱后面钻出来。
　　“真的是你！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年轻干将，沈教授沈稚一。”副校长让开身子，这才发现后面跟了个女孩。
　　江榆默默看着她。熟悉的小卷毛，厚重的刘海，和昨天一样的灰色羽绒服，虽然里面换了卫衣，但绝不会认错。
　　两人再次见面，相顾无言。副校长又暗示沈稚一，小声道：“Shake hands! Hurry up!”
　　她只好隐忍，伸出右手：“你好啊，我叫沈稚一，今年二十六岁。”

作者有话说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