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时》楚楚北鼻

4、暖阳

　　阳光透过纱帘缝隙漏了进来，刚刚好洒在阿楠的头上，那细碎的发丝仿佛被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温柔而又炽烈。

　　她仍旧蜷成一团窝在我的怀里，一手紧紧的搂着我的脖子，温热的鼻息扑打在我的胸口，有些痒。将她铺散在脸颊上的细发往后拢了拢，心头微微一动。

　　门扉被人轻叩了两下，外面传来婶婆低低的声音：“起了吗？”

　　阿楠还要赶着九点之前到裁缝铺，看她睡得正熟，我有些不忍心叫醒她。可是她却在我怀里扭了两下，闭着眼懒懒的问道：“唔，几点了？”

　　八点一刻了，我说。

　　“还想再睡会，”她闭着眼翻了个身，“就一刻钟。”

　　睡吧，我看着棉被下起伏的背影说道，等会我叫你。

　　说完我便翻身起床，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胳膊有些酸痛，这便掀开纱帘，站在窗前活动了一会。

　　难得的暖阳让这个阴霾了一个多月的边江小城一夜之间变得生机勃发了起来，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一尘不染，种满街道两旁的花花草草绿意盎然，有几个穿着雨鞋的孩童在低浅的水洼里欢快的跳来跳去。

　　出得门来，婶婆已然熬好了菜粥，还贴了几张麦饼，昨晚喝羊汤剩了些葱花，便被利用到了那几张麦饼里。又切了半个萝卜，滴了几滴豆油，就着辣椒酱做了一叠小菜。

　　自从婶婆来了以后，她几乎包揽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做饭刷碗洗衣洒扫几乎没有我能插的上手的，这么多年我是真的头一次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刷完牙我正要去叫阿楠起床，她却已经穿好衣服出来了。

　　“是焦香麦饼！”阿楠趿拉着拖鞋凑到桌边埋头使劲闻了闻，伸手就要去抓，却被一双筷子抽在手背上：“洗脸去！”

　　阿楠做了个鬼脸便乖乖洗漱去了。

　　这时候小睛珠取了报纸上来，指着上面一篇文章问我：“阿姑，这篇文是你写的吗？”

　　嗯，忘了说了，我在这座边江小城里做着教书的活计，偶尔会给《九周堪舆》写些小故事。因为习惯了一个人，其实我更喜欢埋头伏案静悄悄的做些事情，写些东西。

　　因为我，确实不太懂得如何与人相交，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我与周围的人永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相互之间远远的观望着。就连学堂里相熟的几位先生，也是因为在报社某次避无可避的茶会上碰到了，间或才会聊得多些。

　　“这些都是阿姑编的吗？”见我点了点头，小睛珠又问道。

　　以前自己住的时候便习惯了将稿子随便往哪里一丢，后来婶婆也说过我，也替我收过几次，但是我这毛病还是没能改过来，是以睛珠肯定于哪里见过这篇故事的某个情节，便拿着报纸来刨根究底了。

　　其实早先就有人在读者留言区发表过言论，问过很多类似的问题，不过我的态度一概都是置之不理聪耳不闻。但是现在既然有人面对面提出质疑，又是这么一个天真烂漫的孩童，该怎么回答，我要好好的斟酌一番。

　　于是在想了片刻之后，我很郑重的告诉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对她来说这很显然是一个既敷衍又有些模棱两可的答案，就算她那时候聪慧如斯，想必在接下来的很多年里，她也未必能区分出那些神奇怪论的故事到底真真假假各有几分。

　　不过在愣了片刻之后，她还是回过神来，将报纸递到我手里，然后笑着说：“我觉得应该是阿姑胡诌的，要么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发了梦，不然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见我笑而不答，睛珠就当我是默认了。

　　“我是不懂你们年轻人脑子里头一天到晚都爱瞎想些什么，”婶婆拿了我手里的报纸放在柜子上，见阿楠从厕所里出来便同她招了招手，叫她过来吃饭了。

　　阿楠今天胃口还不错，凉好的菜粥喝了一大碗，裹了萝卜丝的麦饼吃了两张。临出门的时候回过头来问小睛珠要不要吃炒花生，晚上她可以去买一些。

　　睛珠将外套递过来，点了点头。

　　见我手里拿着件大衣走到门边，阿楠有些不解：“今天不是周末吗？你还要去学堂？”

　　我低着头一边换鞋一边告诉她我要出去办点事，可以顺路送送她。

　　她笑着哦了一声，站到门外静静的等我换好鞋走出来，便请轻轻把门关上了。

　　“魏先生今天休息呀！”坐在楼梯口那把旧沙发上晒太阳的老伯笑眯眯的跟我打招呼。

　　早啊李伯！

　　我也笑着跟他招了招手。

　　难得的暖阳晒得人暖烘烘的，我和阿楠都把大衣拿在手上没有急着穿。

　　“你的鞋子该擦了。”阿楠低着头说道。

　　小羊皮的短靴刚粘到石板路上浅浅的水迹便被浸湿了，精巧的鞋尖黑乎乎的一片，确实有碍观瞻。

　　当然，我知道她指的并不是这个。因为我惯常不是个记得每天都要擦鞋的人。

　　每每搬家，所有东西都是要重新置备的，而这次在这个小城呆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个地方都要久。

　　好在这个话题并没有深入下去。

　　她右手挽着大衣左手挽着我，一路笑眯眯的跟街上遇到的每个人热情的打招呼。

　　起初我还有些难为情，毕竟在这条街上住了几年的是我，而不是她，但那些街坊似乎跟她更为熟络一些。

　　“怎么啦？”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很快便到了终点，站在裁缝铺门口，阿楠抓着我的胳膊笑着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