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依旧》绿雨淅

9、谈话

　　两人送张姨上车后，便又一道回了家。
　　“你们还挺聊得来。”谢云飞进厨房端上来一盘切好的苹果，还细心地插上了几根牙签。
　　阮冰心情很好，回他，“张姨人很好，很好聊。”
　　心里嘀咕，聊得好，那是因为聊的是全你啊……
　　几日下来，她已经习惯了谢云飞的“伺候”，于是她不客气地拿来吃了。
　　“你切了几个啊，这么多？”
　　“三个，本想着跟张姨一块吃的，结果切到一半接个了电话。”
　　“哦。”
　　“明早一起去买菜吧。”
　　“不想出门……”
　　“那算了，我还想着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菜呢。对了，目测你的零食库存已所剩无几。”
　　“好吧。”阮冰投降…
　　“年轻人，要多走动走动，天天瘫在这儿算什么事儿。”
　　这叫什么话！阮冰一把抓住他的手，逼他与自己四目相对，故作狐疑状，“谢云飞，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谢云飞显然没懂她的梗，有点懵圈地看着她。
　　“唉！真正的谢云飞是不会这么婆婆妈妈的，你把他弄哪儿去了？”那个高冷范的谢云飞不见了！
　　“那真正的阮冰呢？”
　　“啊？”这回轮到阮冰懵逼了，她当即松开了谢云飞的手，保持了一定距离。
　　“你的乐观向上呢？你的豪言壮志呢？这些年你的变化也很大，这到底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生活对她下了手，于是她举手投降了呗。
　　“不对啊，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是条咸鱼了。”阮冰自以为清醒地说道，完全没意识到话语间她过分的自我认知。
　　谢云飞看着她，并没有答话。
　　阮冰回看他，忽觉这样安静与她对视的谢云飞与多年前那个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是啊，他几乎没怎么变，只是在人前话多了些。那她呢？她也没变多少吧？只是变懒了，不想再动了。
　　“淑萍你还记得不？我跟她同桌的时候感情还挺好，一次中秋节，她宿舍只有她一个人没回家，我怕她害怕，就过去陪她聊天，可谁知道，聊着聊着，突然就聊起了个人传记。”
　　由于某人画风突变，谢云飞赶紧跟上思路问道，“传记？谁的？”
　　“别打断，认真听讲。”阮冰故作严肃道，“她真的好喜欢听故事，我当时给她讲完了我刚看完的一本小说后，突然没了话题。我看她意犹未尽，还想继续听，但我又没有别的故事了，就给她讲起了我自己的故事。当时说的时候是真的爽，从转学到城里，到转学回乡下，再到读到高中的各种趣事，讲得我自己都觉得爽。”
　　说到这里，阮冰突然停了下来。
　　可认真听讲的谢云飞急了，传记没多大信息量，她整段话更没有什么关键字眼。
　　“然后呢？”
　　阮冰继续，“重点就在后面啊，那天，我居然通宵给她讲完了我的各种经历，真的，居然全部都说了，我把我记忆里的东西全说了出来。”
　　在她再三强调之后，谢云飞只想着她是否遇到了什么遭遇，于是推测，“然后她把你说的事传了出去？”
　　“怎么可能？我们关系可好了，我喜欢给她讲故事，她更喜欢听我讲故事。不然我怎么会把我的‘传奇人生’讲给她听？”
　　闻言，谢云飞兴致索然，伸手拿走了她手里的水果盘，道，“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那天我们一直聊到了早上五点多，外面天都要亮了。我当时感觉我一路走回宿舍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等躺在自己床上的时候，我更是感觉我整个人都空了似的，心里，脑袋，身体里的每个部位都空了，只剩下一副空壳。是真的感觉身体被掏空，我觉得可能是我把我的事情一股脑的全吐了出来，吐太多了……才会整个人都不好了，估摸过了两天我才把自己重新填满，重新拥有秘密。人啊，还是要拥有秘密，没有秘密的人是不完整的。所以，你不要试图问出我的过去，我是不会说的，我不想再感受一次那种奇怪的感觉了。”
　　听到最后一句，谢云飞终于听到了重点。但，你所谓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可能是因为通宵熬夜导致的……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委婉的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阮冰点头，“我承认，你变得比以前好了，起码相处起舒服多了，作为老同学的我倍感欣慰。”说着，她不客气地夺回盘子，边吃边道，“你觉得我变了？但你有没有想过，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说到这里，她突然来了兴致，眼睛都亮了几分，挨近谢云飞道，“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就是，其实你只是一个作家笔下的某个角色，作家铺好了你人生中的每一个节点，你所有的遭遇只是书里角色的必要经历，这些给予你的疼痛只是为了完善人物形象。”
　　“你觉得你的人生被设定了？”
　　“是啊，每当我决定做什么事情时候，总有一个东西在把我往另一个方向扯。”
　　谢云飞看着她满脸认真，不由问道，“为什么要是书里的角色？”
　　阮冰爽朗一笑，“我觉得这样会比‘命运不公’好接受。”
　　谢云飞的脸上有些动容，但嘴上不饶人，“所以，这就是你混吃等死的理由？”
　　她挥着根小牙签，连连摆手，“话不能这么说，你没经历过，又怎么知道我没试着改变过呢？没用的，结局都一样。”
　　“你说的结局是怎样的？”
　　“勤勤恳恳一辈子，最后孤独终老吧。”
　　“你这是配角的命。”
　　“是啊，配角的命。”
　　“想不想当一回主角？”
　　“不想。”
　　“为什么？”
　　阮冰理所当然道，“当主角多累啊，我觉得我现在就挺好。”
　　“你就不能当一个有金手指的主角么？”
　　“我就算当了主角，作者都不会给我金手指。”
　　“你完全是自暴自弃。”
　　“是啊，我就是自暴自弃，我没救了，你也别试图来拯救我。”
　　“其实，还有一种方法。”
　　“其实，你可以不用告诉我，毕竟我是条咸鱼，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当然，这种消极言论直接被谢云飞无视掉了，他继续道，“你可以试着去习惯跟我一起生活，以后的日子，起码有我陪你，你就不会是孤独终老的结局。”
　　阮冰一脸不信，调侃道，“要是我真赖在这里了，你就会赶我走喽。”
　　谢云飞虽预料到她的反应，但此时还是想认真地告诉她，“不会，你想住多久住多久。”
　　“你是要把房子给我吗？”阮冰好笑道，“那你明天把房产证拿出来，把我的名字换上去！”
　　“倒是可以加上去，毕竟算是夫妻共同财产。”
　　“说得好像你不用找老婆了一样。”
　　“我这不是已经找到了么。”
　　闻言，阮冰侧头看他，打趣道，“谢云飞，你现在说话真的超溜，以前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不会是装的吧？”
　　“以前话少，所以你总躲我。”
　　“哈哈哈……你居然看出来了？你都不知道你以前那样子多吓人，没谁见你是不躲的吧……”
　　“我知道，所以我改了。”
　　“但现在的你还是……”好危险的样子。阮冰说着就停了下来，后面的心里话终是没敢说出口。
　　倒是谢云飞先出了声，“现在，你还怕我吗？”
　　阮冰看着那双似笑非笑的俊脸，顿时被洞悉了内心一般，心头一疙瘩，突然壮胆似的，一嗓子就喊了出来，“怕什么？一点都不怕！你有什么好怕的！”
　　“不怕的话，那就跟我多住几个月。”
　　“行啊，不就多住几个月么……”阮冰说着声音就越来越低，刚要反应过来，就听谢云飞说时迟那时快的来了一句。
　　“那就这么定了。”
　　阮冰怒吼，“你诓我！”
　　谢云飞倒是淡定自若，心平气和问她，“你在这里住得不开心吗？”
　　阮冰摇头。
　　“我有打扰到你的日常生活吗？”
　　日常生活唯一的变化，就是她现在因为谢云飞弃了泡面和外卖，算不算打扰？吃的变好了是好事。所以阮冰再次摇头。
　　“所以，我想加长合住的时间，只为了在你“终老”之前，尽量减少你孤独的时间。”
　　“那我还得谢谢您嘞？”
　　“不客气，我一向助人为乐。既然我们相处得非常融洽，分不分开住对你来说没什么影响，那就离婚前一直一起住吧。”
　　阮冰挣扎道，“你是不是偷偷更换了时间……”
　　“我是在明确的告知你。”说着，谢云飞话语一顿，突然朝她笑了起来，“而且离婚前，我可以一直帮你做饭。”
　　此时他漂亮的杏眼被笑得眯起，底下的卧蚕更是显了出来，衬着那双乌黑发亮的眸子，煞是好看。这个男人笑起来可真勾人……
　　阮冰没有沉浸于美色，怼他，“你是有多喜欢做菜？”
　　“难道你不喜欢吃？”
　　喜欢吃，太喜欢了！
　　某人战斗值瞬间为零，“好，一言为定，我住在这里这段期间，你提供饭食。”
　　见她答应，谢云飞爽快道，“好。”
　　阮冰回到房间，半晌，才喃喃道，“为什么要我跟他住这么久，难道他不怕天天失眠挂掉吗？他想干什么？是看不惯我颓废的样子，想要拯救我么……可是，我现在不挺好的么？挺好的吧？”
　　她胡思乱想了一通，最后躺倒在床，得出结论，“谢云飞越来越不像谢云飞了，谢云飞哪里会这么多管闲事？从来都是……”
　　可阮冰“都是”了半天也没把话接下去，她突然意识到，谢云飞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好像从来就没有认真地去了解过。
　　许久，她伸手盖住眼睛，挡住了外界的光线，才缓缓说着心底的秘密，“七年了，也够消磨掉过去了吧。是啊，我不能再活在他的牢笼里了，我得走出去，得试着和别人一起生活，哪有人喜欢孤独终老的结局……希望这一次，赢的会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