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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乔迁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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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乔迁宴
郡守安排的四皇子和几个王爷的府邸多在百花井巷上,这一带治安平和,环境清幽宁静,钱塘显著人物多居于此。一些世家大族多选址于不远的青吟街、梨花巷、莫愁路等,同行而南下的名士们多爱居住于西湖附近,环境清幽,并且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意味。其中成域的府邸面积最大,然而成域所带家眷人丁并不多,因而个别追随成域但无官职且无力自置庭院的谋士,成域便安排在了自己的府邸,对外宣称门客。四月阳春,成域的府邸周围杨柳依依,与“成王府”几个瘦金体字融为一体,而这座府邸注定要在大俞国的历史上镌刻精彩的一笔。
忙碌了几日,终于安置了所有人。南下之后,成域终于有了个稍稍安定的一宿,不用再颠沛流离,可谁又可以说以后又不是另一场颠沛流离呢。
南方夜晚湿润温暖的空气还是让成域有些稍稍不适,但已经没有最初那样的烦扰。不知道是不是刚乔迁新居,心情仍有些许的不平静。虽解衣准备入睡,可成域仍是整晚难眠,月色偷偷入户,成域夜坐而起,不自觉地去想去中庭散散步。
南方的庭院不必北方的平直,格外精巧,讲究的是曲径通幽,虽然这几日白日已经大概观赏过两次次,可是晚上又是另一番迷宫,成域也不在乎,任性随意走着。走着不多久发现自己走到了东边厢房,是计幸师傅的住所,计幸老师在厢房门上悬挂了发妻的紫竹嵌玉箫。计师傅也算是个非常人,今年五十有二,闲赋在家。早年便已经官拜太子侍郎,也曾授课于宫廷,皇亲贵族以子女能求教于计幸为荣。本是前途一片光明,后来却因为不满于朝堂昏暗,屡次上谏无果而逐渐失望,认为“朝昏昏而人佞朽”,便不顾劝阻,毅然辞职回家,过起了半隐的生活。这次计幸本无意再折腾南下,何况又要从老路,为朝廷效力,有违他辞官之心。但是说来也是赶巧,圣上颁布南下诏书后不久,计幸结发妻许氏不幸因病而辞谢人间。计幸向来与结发妻感情深厚,少年夫妻白发恩,这么多年,许氏无论生活多么艰辛从来都无怨无悔,忠贞不二,因而发妻的病逝迅速让计幸精神萎靡,终日惆怅,白发也生了一半,便有意离开这伤心之地,以免过于触景伤情。再加上当年计幸为太子侍郎时,曾也授课于成域、之晏,有过师徒之缘。经成域之晏一番苦劝之后,终于同意携子下江南。
此刻老师房间的烛火也未熄灭,又多一个未眠人。成域轻轻敲了敲计幸的房门,果然听到里面悉悉簌簌的动静,不一会儿,计幸便开了门,看到是四皇子,计幸有些迟疑,赶忙准备行礼,成域见势立即拦住,
“十分抱歉,师傅,这么晚本不该打扰您,只是初到南方,我有些难以成眠,便四处转悠,看到您也未休息,便冒昧了。”
“不妨事,不妨事,年纪大了,也不爱睡觉了,四皇子里面请。我们两个无眠之人正好一起闲聊一翻。”计幸站在一侧。
计老师房间布置甚是简朴,刚搬进来时,成域本有心给他多添置一些装饰之物,都被他以‘身外之物,无牵无挂’为由,婉转拒绝了。
二人围着茶几坐在小毯上,“四皇子这么晚还未休息,想必是有什么心事?”计幸当年还是太子侍郎时就很喜爱成域这个学生,虽不受圣上宠爱,但不妄自菲薄,失鸿鹄之志。
“我也不知为什么,倒没有什么具体烦忧的琐碎,只是当前这样的时局总让我夜不成寐吧。老师,我是真实的迷茫着啊。”
其实成域的心情未言明之时,计幸便猜出了个八九分,这是大家共同的心病。
“实不相瞒,老身久久未睡,也是如此,”说罢,计幸应时应景地叹了口气,“自从洛阳一战之后,我就从未睡得安稳过。虽发誓不再理朝中事。可是毕竟是大俞的子民,国难当前,谁能独善其身。”
之前洛阳一战前夕,无人请缨为国,成域还曾感叹,泱泱大国,竟无爱国之臣民,国将不国,现在他才逐渐明白,如十三叔,如计老师,天底下多的是爱国之子民,只是这满腔的情感曾经被欺骗,糟践,因而不敢昭彰显著。稍加诱导,赤诚之色不减当年。
“计老师,人活在世,不可能无牵无挂,我是皇子,忧心大俞的国土,您是大俞养育的子民,自然同样忧心。现下我只希望所有忧心大俞命运的人团结起来,共赴国难。”
“说的好,四皇子,一盘散沙是永远没有威慑力的,”计老师神色凝重,“大俞现在处于弱势,唯有团结一致,我们方可以反败为胜。而眼下,四皇子,您知道我们最应该团结的是哪一方势力嘛?”
“南方势力,南方世家大族。”成域毫不犹豫。
“正是。长江作为一道天然长堑,割据南北,由来甚久。千年来,南北饮食、文化、历史、风俗、语言各个方面差异明显。加上南北交通不便,长久以来,南北各为其阵,差异逐日加大。大俞建国以来,所说统一了南北,但却从未真正统一过南北。一是大俞朝是北方发家,本身根基就在北方,整个文化体系与氛围便是北方的。二是未在南方推行有效的行政管理体制,整个南方管理松散,漏洞百出,向来靠武力征服,未曾真正笼络人心。”计幸越说越激动,像是隐藏多年的回肠终于有人可以倾吐。
“老师所言甚是,如今我们来到南方,未来必将有更多的人迁徙南方,若我们仍保持一颗高高在上的狂妄之心,是真正的愚蠢。只是初来乍到,习性不熟,不知道怎样去接触这些南方大族。”太多念头在成域脑海盘旋,可却一个也拿不准主意。
“其实四皇子也不必太过于心急,欲速则不达。亲近南方人士是需要从一点一滴做起的,比如说这次咱们刚刚乔迁,四皇子可以举行一个乔迁宴,给当地有名望人士都送上帖子,算是大家打个照面,认识认识。”
计老师所言正是成域之意!其实在南下时,成域与之晏就已经想到这件事了,他们突然来到金陵,毫无人脉关系。日常里南方家族宴请游玩,自不会给他们下帖。若一味守株待兔,不知等到何时。何不主动出击,摆出一副亲近的姿态,利用此次乔迁来结识一些钱塘人士。
“老师□□,我确实有心亲近南方人士,但又忌惮伤了北方旧族的心。既然师傅也支持我这么做,我便放手一搏。”
“时代在变,朝局在变,人的想法思虑自然是要变化。古往今来,一味守旧的人或朝代总是会被历史长河冲刷殆尽的。若南北方矛盾进一步激化,到时候你要怕的不仅是北方人的伤心,而是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了。”计幸虽然年岁偏大,但见识与想法确实非一般人所能及。成域也喜爱与计老师聊天,无论课堂内外,每次都感觉有所进益,这一次便又是聊到了整个钱塘寂静无声,灯火阑珊,方才罢休。
次日,成域便刻不容缓地召集了众人商量乔迁之事,北方风俗向来注重乔迁,因而成域说隆重操办,也无人反对。但是其中提到要遍请钱塘贵胄名士,难免部分人群有些不满情绪,
“这是我们自己的乔迁宴,请那么多的南蛮子干嘛。”周氏一族的周敦首先不满地说到,八王爷也默默点了点头。
“周老这话可就不得体了,乔迁本就是一件喜事,我们在北方的时候,若是遇到搬家,亲戚四邻好友都会请至家中同乐,并且来者不拒。如今我们来到南方,这些南方人士日后便是我们的四邻好友了,为何请不得。还有周老,既然来到南方人的地界,以后‘南蛮子’这种称号还是少说为妙。”时靳反驳道。
“与他们为邻为友?时靳你这是数典忘祖,我是不屑与他们为伍的。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你还真要把这些南蛮子当真朋友嘛?他们只会算计你。”周敦被时靳反驳之后,一时面子挂不住,不顾一切的讥讽了起来。
“周老,时前辈的意思是‘往事以和为贵’,我朝也想来推崇孔孟圣人的和而贵思想,我们与南方各族之间并无本质矛盾,只不过长期疏离而彼此不是如此亲昵。此刻我们来到南方,诸事仍需互相照应,若我们此刻敞开胸怀,也是我们大度的表现。无论南方、北方我们本是汉一族,何苦执着内斗呢。”之晏见周敦有些咄咄逼人,便出面辩解了几句。
“是啊,周老,我们本身也无它意,只是一个乔迁宴,最重要的是为我们所有人洗尘接风,毕竟大家都是背井离乡,多一个朋友也多一份保障。我们看人家是南蛮子,人家看我们说不定也是北蛮子呢。这次也是找个机会,大家相互之间解开误会,多了解一下彼此。”成域接过之晏的话头说了起来。
见四皇子与逍遥王之子都开口定了论,周敦等一众人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顺应着,也不再发言。最后由府上懂风水算卦的乔管家仔细挑了四月二十六这个吉日定宴,并由八王爷亲笔书写请帖,送贴的家丁忙碌在钱塘的各个角落,不到一日,钱塘凡是稍有名声的家族的铺首纷纷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