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俞》叶小六六

54、毒发

　　第五十四章毒发
　　“都说帝王无情，一入侯门深似海。但依我看，这帝王倒也都是有情，只是一心者从来都难求，男女都是。”梦水看着眼前纸上的一句小诗喃喃说道，溪王一条白绫处死了澄妃，却仍让她入土为安了，虽引起了诸多朝臣不满，但异样之声都被溪王镇压了下去，在溪国自此无人再提这个女子。只是不日前，溪国传来一首小辞，传言都说是溪王悼念澄妃所作，其中一句最是深情，梦水忍不住誊写了下来。
　　“最是莫名无状时，醉卧往间轻语风。”
　　“你还在想溪王那首小诗呢？”之晏放下手中的公文，看着有些出神的妻子，自早上自己给她念了这首诗之后，她就一直没忘掉。
　　“之晏，”无人在旁时，梦水有时仍是直接唤着夫君的名讳，“听闻溪王不仅给了澄妃个完身，还将她葬在了她最爱的梅花树下。”
　　“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梦水说的事，自己也有听闻。“起初以为这溪王只是为美貌所惑，没想到是动了真情，只可惜没有谁能奢求这世上每一份感情都是两情相悦的。溪王这些举动也是无奈，毕竟家国之义总重于一己之私。”之晏拾起梦水誊写的那句话，“只是人总无法欺骗自己，一时可以，一世却难，相处相思之过往，总会在不经意间捕获这颗孤独之心吧。”
　　梦水点头同意之晏的话语，之晏眼见梦水沉浸在溪王这段故事中，伤感之色逐渐爬上面庞，赶紧岔开话题笑道，“你可别顾着为别人的事伤感，今日不是说了要入宫去柔妃娘娘那儿嘛？”
　　“是啊。”梦水经之晏一提醒，这才恍然醒悟自己已经因为这一句诗耽误了许多时光了，赶紧唤来丫鬟准备入宫用品。姐姐如今已有七个多月身孕，身子愈发地懒，不爱动弹，自己常带些宫外新鲜玩意逗她玩，陪她说说笑。最近姐姐食欲也不佳，母亲知道自己今日入宫，一早特地做了些姐姐爱吃的酸甜点心，送到逍遥王府，让自己一同给姐姐送去，可别因自己的一时伤感他人之事误了自己的正事。

　　秋真宫的宫女一见到梦水便赶紧入内报与柔妃，全宫上下都格外喜欢这个爱说笑、性情也温和可人的谈夫人，当然最喜爱的人莫过于柔妃了。每次梦水前来，这秋真宫笑声就未曾断过。
　　梦水一入内，便见着姐姐挺着个孕肚对着小桌坐着，脸上全是苦色，小桌上是御医送来的安胎养神之药，已经见了碗底。
　　“看来这章太医送来的安胎药真是极苦，连姐姐这么能忍耐的人，脸上就差写了‘难喝’两字了，是不是得让皇上下令让章太医改良改良？”
　　梦云知道是梦水是打趣她，还是忍不住为章太医辩解几句道，“你可别为难章太医了，这世上哪有药是甜的，良药方苦口。再说喝了章太医的药，我这夜间确实睡的安稳不少。”
　　“好吧，姐姐你就知道替别人说好话，我也拗不过你，”梦水转身接过丫鬟小青手中的食盒，又转头说道，“这药是没有甜的，可是母亲的心意确是甜的。”梦水抽出小盘，是山楂糕与酸甜梅子饯，果然梦云一见，眉眼都是笑意。
　　梦水看姐姐这样，便知母亲心意没有白费，“母亲大人怕隔天做的不新鲜，不得你胃口，特意今日天还未启蒙就在小厨房忙了起来。送来的嬷嬷说，母亲熬的眼睛里都还是红丝，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监督你吃下去。”上次从宫里回去，自己和母亲随口提了句，姐姐有孕味口总是不好，便把母亲着急的不行，连催着自己赶紧下次早点入宫，自己好给梦云弄点合胃口的吃食。自己因为逍遥王爷、之晏的关系，又是柔妃妹妹的缘故，有了皇上特旨，柔妃有孕期间，可以随时出入宫中陪伴。
　　梦云听的有点眼角发红，她时常觉得自己格外得上天宠眷。虽是个女儿身，但是父亲母亲对自己姐妹的疼爱从不亚于两个哥哥，虽然嫁了帝王，但帝王有情，就是宫规森严，不得常常见到父母双亲。
　　梦水见姐姐有些动情，便故意酸溜溜说道：“姐姐这次有孕，真让我知道原来我这么久以为父母只偏爱自己的幻想彻底破灭了，母亲还‘恶狠狠’地对我说，‘你要是不监督柔妃娘娘吃完这些点心，为娘就三个月再也不给你做吃食了’。诶，姐姐你评评理，我是爹娘的亲生骨肉嘛？”
　　梦水的一番话又成功引得满宫的宫女掩嘴偷笑，梦云也笑的不可支，“就你会说，你怀粱儿的时候，母亲又哪天不是为你祈福，衣食住行样样操心个没完。你都不知道你生产时在屋里晕了过去，母亲在屋外也跟着晕了过去。你个小没良心的。”
　　梦水本身就是为了引姐姐开心，见姐姐笑的如此开怀，便也放心了下来，又催促着姐姐赶紧吃了点心，陪着姐姐聊了半天，又随着太医的建议在御花园转悠了一圈才回了府中。
　　因姐姐吃梅子饯吃的格外开胃，母亲听闻十分欢喜，让梦水下次进宫记得提醒她一句，再带点其他吃食，梦水满心欢喜地答允下。

　　这日，之晏从宫中回来，行色匆匆，面色如铁，还未来得及向逍遥王夫妇请安，便直奔梦水处，见梦水正和丫鬟玩着猜谜游戏。之晏屏退两侧之人，梦水有些不知所以，还未等的及自己开口，之晏直步走到梦水跟前，梦云听到他胸中气息有些紊乱。
　　察觉到之晏的异常，梦水担心问道，“之晏，发生什么事了？身体不舒服还是朝堂出什么事了？”近日来朝堂还算稳定，不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迹象。
　　之晏不知如何作答，只好紧紧抱住梦水，一项刀枪临身而不惧的自己，此刻居然如此不安。之晏轻声在梦水耳边说道，“梦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的好吗？”
　　梦水轻轻拍拍之晏后背，“当然了，什么事都会过去的。不过之晏到底发生什么了？别怕，无论什么，我都陪你一起度过。”
　　之晏又抱紧了几分梦水，“柔妃娘娘她.....柔妃娘娘她，”之晏重复了几遍柔妃娘娘，还是没忍心说出接下来的话。
　　“姐姐，姐姐她怎么了？”听的姐姐的名讳，梦水这才开始紧张了起来，挣脱开之晏的怀抱，不安地看着之晏的眼睛，眼神中写满，之晏，你快告诉我啊！
　　“下午宫中传来，柔妃娘娘食过午饭之后，突然面色发青，身体流血，太医前来查看，纷纷摇头，已经无济于事，怕是中了剧毒，无药可医。皇上赶到时，柔妃娘娘已经奄奄一息，不一会儿便殒命于世了。”之晏已经无法继续，因为他看着梦水的目光逐渐空泛，身子也逐渐瘫软，直直地往下坠，之晏赶紧接住，像抱着婴儿般护着自己的妻子。
　　他听到梦水小声呜咽，气若游丝地说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明明前几天还鲜活地与自己说笑，谁能料到，那怎么就成了最后一面？

　　奔溃的不止是梦水，有情之人皆被反噬。成域本在批阅奏折，小喜公公的传话，让他差点从案台上摔了下来，扔掉手中的奏本，疾步跑去秋真宫。梦云似乎在等着他的到来，硬撑着维持着自己的最后一丝气息，满宫都是哭哭啼啼之音，一把将床前这个面上已无一丝血色的人抱入怀中。
　　梦云躺在成域怀中，感受自己残留在这人间的最后一丝真实，成域的泪滴落在自己手上，与自己的泪滴汇在一起。
　　“不要离开我，梦云，不要离开我。”成域固执地以为自己可以与阎王爷一较高下。
　　梦水无力地笑着，笑中带着一丝惭愧，“对不起，皇上，我怕是要食言了。”梦水费力抬起手，如同以前一样，轻轻擦拭着成域的眼泪。成域反握住梦水的手，“不会的，朕说不会，便不会。”成域不想听那些太医的胡言乱语，这世上只要有毒，就一定有解药。
　　梦水贪恋着心爱之人最后的一丝孩子气，可是突然感受到身体内一股热流喷涌而出，一口鲜血染湿了成域的衣裳，鲜红的颜色刺激着成域的眼球，他慌张的直喊章太医。梦云止住了他，“没用了，皇上。”梦云已经消耗了所有力气，本就想这样静静躺着度过最后时光，突然她想到还有最后一句话未曾叮嘱皇上，孤毅地抬头在成域耳边说道：“答应我，皇上，不要去怪罪无辜的人。”
　　成域抱着梦云，直到她的气息不可闻，直到身体都有些僵硬，旁人苦劝也罔若无视。
　　人生第一次情动，自己心中一直的妻子，一直的牵念，一切都离自己而去，只剩母亲的玉佩还在自己手中，佩戴人的音容自己再也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