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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王朝衰颓 ...

  •   第一章:王朝衰微
      朽月末尾的汴京天气已经逐渐开始转凉,连平日觉得凉爽的秋风中也带了一丝寒意,随风应声而落的树叶在汴京城内肆意飞舞,只是此刻监市们早已无意去清理,整个汴京城都沉浸在戚戚然的情绪中,他们都在等,等着城门何时打开,送报的前吏何时能飞奔而来。他们都在纠结,他们害怕前吏的到来,怕揭开自己最终枯朽的命运,然而他们又带着些许期待,他们是在等待一个奇迹,一个起死复生的奇迹。
      可是若还要做个比较,此刻汴京城内情绪最为崩持莫过于宫墙里发愁的那位了——俞国的国君。
      微微泛红的夕阳温柔地抚摸着富丽堂皇的城墙,如母亲般慈悲。终日庄严肃穆的高耸城墙在秋风夕阳中渐渐显现疲态,像出门远游终于归来的游子,疲惫不堪,放下了所有的身段,面对母亲显现出最软弱的态势。四方皇城最中央坐落着其最具权威的宫殿——长明宫,此刻天色虽未完全暗下来,宫人已陆陆续续开始上灯。一对太监、宫女看似有条不紊地忙碌在长明宫的各个角落,他们心中却比谁都还紧张:不能出错,不曾出错,每个宫人心中都在默默想着,他们虽不敢抬额,哪怕只是偷偷瞟一眼龙椅前的九五之尊,每个人只像赶紧离去。此刻这位九五之尊——俞国国君正焦急地左右踱步,每一声脚步都像是对宫人的一次鞭笞。终于点完了长明宫的最后一根纹烛,上灯的小新轻叙一口气,终于抬首望向了徐公公。宫人总管徐公公站在龙椅左侧,时刻关注着国君的一举一动,底下这些小宫人的小动作他也未曾忽略,怜悯地给了小新一个手势,他们便无声无息地退出了长明宫,就像他们无声无息地进来那样,没人能想象他们刀尖上走过般颤抖的心情。
      国君如今已近花甲之年,原本终日的荣华与享受让他容貌比同龄人更显年轻,可最近这几年战事的吃紧却让他似乎瞬息之间衰老,额首和脖颈处的纹路也日益加深。徐公公发现国君的背似乎更加佝偻,白发也更是苍苍,龙钟之态赫赫然。可想想也是,面对如今这天下之势,谁能不苍老呢?倘若是再往前退几载,他还是那般逍遥自在,胡,庸之乱对他来说是远在天边的事,尽管祖祖辈辈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在被胡庸两国一点点蚕食,陇右已被胡国牢牢占据,河北道东部甚至关西北部也被庸国据为己有,可没有燃眉的忧患在他看来都不能称作忧患,边关的加急军报在他的案头堆积如山,他置之不理,反而笑将军小题大做,大俞的江山岂是这么轻易被北方蛮人收入囊中的,借他们几个胃,也不能吞下。这种莫名的乐观让他盲目许久,直至前年胡国攻陷了长安,去年庸国攻入了晋州,甚至现如今两国居然联手,准备合力攻打洛州,洛州易守难功,是大俞都城天然的长城,郑君此刻方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胡人已经离国都如此之近,洛州一收,他们便真的是长驱直下,畅通无阻了。
      可这时候的清醒又有何益?只是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中多加了一层悲凉。长年的政务,军事疏忽是不可能临时报佛脚能恶补的,即使这两年他前所未有的勤勉,夜以忘寝,至于刍牧之间,悉皆临履,可是俞军仍是节节败退,许久之间,居然未曾听过一次捷报。此消彼长,对面的敌军已是势如破竹,士气一日比一日振奋,大有狼吞虎咽,一举拿下之意。
      外患未平,内忧仍甚,在常年败北,主君荒国形势之下,边疆战士早已不如当年意气风发,曾经的热血已被寒风吹凉,甚至临阵逃亡也不在话下,征军号召的响应一年比一年薄弱,甚至统领将帅也流露无心恋战之意,只求完身返乡。当下边疆人心涣散,即需要做的事选出合适的统帅,一鼓边疆战士的士气。可究竟选谁呢?百官临朝,竟无一人可用,俞君空然叹气,或许大俞的气数确实将尽了,确实将尽了。
      几乎是万念俱空之间,俞君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赵行。
      赵行何许人?赵行原本是驻守陇西边疆的一个军中副将,职位不高,也无背景,以至于从军近三十年,仍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副将。但他常年与敌军正面交战,经验丰富,且思绪清晰。当年国君荒淫无度,不理国家世事的时候,他仍一直上谏,以至后来俞君案板上一半的折子竟都是他的,而这其中其中不乏有效抗敌,劝谏君王之良言,只是当时这一切都只是徒劳,力透纸背的折子也只是闲置积灰罢了。现如今当国君再回首时,突然发现了这块宝藏,像是赌博一般,像是抓住了救命的最后一颗稻草一般,将他破格提拔,任命为抗敌大将军,统帅四军。俞君紧急将其召回汴京,亲授虎符,全权主导此次北抗。
      大将军赵行是个血性之人,虽已过知天命之年,廉颇虽老,其志如当年。此次北抗所有人都畏避退缩,朝堂之上,武将称病,市集之中,男子无踪影,仿佛所有人都认定此次北抗注定无良果。如此,大将军的临危受命更显得孤注一掷,整个汴京城中,没有人不记得大将军率军出城临去前线时,国君亲送其至城门。
      “赵卿,此次北抗朕就指望你了,大俞国的命运就...交给爱卿你了。”国君说着不禁哽咽了起来。
      将军赵行也跟着略有些悲戚,只是这样的情绪在他的眼眸之中稍瞬即逝,替而代之的是久经沙场的孤毅。只见将军深深对国君一拜,单膝跪地,拱手道:“臣赵行,谢皇上重托,臣诚知自身无天赋神力,也无万夫可当之勇,区区庸才而已。但是臣听圣贤书说过过,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此次受皇上之托,抵抗敌军,定当拼至流尽最后一滴血,大丈夫无惧生死,只愿保家卫国,马革裹尸还。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即使是一国之君,也无法抑制住此刻眼眶中的热泪,为自己愧欠的过往,为自己辜负的时光,也为此刻可能的生离死别。俞君颤颤巍巍地扶起赵行,他知道这些年的荒废朝政,让他错过了多少忠良之士,赤诚之心。本来一统天下的大俞帝国早被他糟蹋到疮痍遍布,残喘求生,是风雨欲来之时,是孤独脆弱的老槐树。风轻轻吹来,传来四处低低的啜泣声,谁也不敢去说,这是不是他们和将军的最后一面。
      “陛下,陛下......”徐公公轻声唤了两声,国君才停下了来回的步伐,
      “要不先稍稍用膳,龙体为重啊,陛下。”徐公公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答案,可他仍想问句。
      郑君也未意识到什么时候殿内又进出了一拨人,案前已摆满了珍肴,可是菜肴再丰富,他的胃口也确实难以提起。只好摆摆手,示意撤下。徐公公也是无可奈何,他知道再多的规劝此刻无济于事,只好顺从地示意撤走御膳。等吧,一起等吧。
      郑君终究也停下了脚步,侧卧在案椅旁,闭目仿佛是在休息,只是紧锁的眉头从未舒展开,不知今日是不是又要彻夜无眠了。
      日色已经完全褪去,月光清寒,四处寂寥无声,整个皇宫安静地像是一口枯井,突然一声:
      “报!”
      前吏穿透的声音像是晨昏山间的古钟声,响透四方。俞君从案几上惊起,仔细听着数门之外传来的喊声。
      “报!”
      这回他听的更真切了,是报信前吏的声音。
      “快传!”
      国君声音刚落,长明宫外门“吱呀”一声打开,跑进一个气喘吁吁的军旅之人,亢奋与疲惫夹杂在他的脸上。
      “快报,”国君走下案前,简短又着急地问道。
      “捷报,捷报,两日前我方与敌军洛州背水一战,我军大伤敌人八万,现下胡庸两国元气大伤,已分别退回长安以外和河北道。将军说只要我们固守,十数年内,胡庸两国再无起立大举北下了。”
      不可思议的结果,俞君早已是欢欣鼓舞,徐公公也展开笑颜,太好了,大俞之危终于是解了。
      “太好了,太好了,赵卿真是朕与大俞国的救星,我必重重嘉赏,许以治国之任。”
      俞君还未说完称赞的话语,只听得前吏“扑通”一声跪在长明宫大殿,泪流满面,
      “国君,将军...将军他已经不在了,将军...将军他为国殉职了啊!”
      前吏此番话似是比刚刚的捷报更让人措手不及,不可思议。
      “怎么...怎么回事?上次报信时不是还好好的嘛,你说清楚!”俞君一时间有点慌乱。
      “洛州总决战之中,将军亲率军队迎战联军首帅呼延成毅,交战之时,本快将其俘获,谁知郑无耻小人,暗藏袖箭,且有剧毒,暗伤了将军。呼延威胁将军,若想要解药救命,就认败称臣,将军一怒之下,杀了呼延,也不愿投降,并在身重剧毒情况下,带领着兄弟们抗敌,兄弟们各个慷慨激昂,以一敌十,大伤敌军,只是将军战胜回营后不久便毒发身亡了。随军医生说,这样的剧毒,中毒后一个时辰之内本就应该倒下,可将军居然硬撑到告捷之后,此等勇毅世所罕有......”前吏已经无法往下说下去了,俞君听着,原地站立,许久未有反应,像是被抽取了灵魂。徐公公担心地唤了两声陛下,他也无动于衷。
      过了许久,俞君痴痴地走出长明宫的外门,微微前倾,倚着阑干,久久望着看着远处的江山,月光印射在他的脸上,像是一把冰冷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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