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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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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猎结束,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从狩猎区,拥护小皇帝萧佑清回宫。
声势浩大,行人避让。
行在官道上,萧旌骑烈马,昂首挺胸,俊眉深目,威严尊贵,果决杀伐,不怒自威,策马护在年幼的帝王御驾旁。
马车如长龙,羽林卫威风赫赫。
此次围猎,死于萧旌手下的猎物,两头熊,十头狼,若干鹿,被摄政王分赏群臣。
萧皇帝年幼,连马都骑不好,弓都拉不开。
陛下无颜面,十天围猎闷闷不乐。返程回京时,脸色才好转。
末了,快到京都,伺候陛下的大太监瑞福公公惊呼:“陛下生母的玉佩不见了,许是落在围猎场了!”
仪仗停下,小皇帝掀开车帘,探出头,阴沉的小脸冷飕飕的吊着。
“这等小事,臣遣人回去拿。”萧旌骑在马上,高今上许多,低头,直面当今天子。
小陛下心中怨毒,勾起唇,眼睛却发冷:“玉佩贵重,低贱奴才沾手,会弄脏的。亚父去拿,朕才放心。”
小皇帝十岁,先帝独苗,不受宠,没见过大风大浪,没学过喜怒不形于色,被摄政王推上帝位,去尚书房读书,也没读出个样子来,那双阴郁的眸子,直勾勾的恶意,毫不掩饰。
摄政王心中不屑,冷冷撇过旁边笑容可掬的福瑞公公:“连陛下贴身之物都保管不好,日后该如何妥善伺候陛下。”
福瑞头笑有些挂不住:“王爷教训的是。”
福瑞是萧佑清跟前红人,当着文武百官面前训斥,摆明不将皇帝放在眼中。
小皇帝脸色阴沉得滴水,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强压怒意:“可是劳累亚父了?亚父不愿?”
“臣不敢。”青年拱手道。
言罢,扬鞭策马,率六名亲卫滚滚而去。
黑衣似旗帜,猎猎作响。苍苍青山,雾霭沉沉,他奔向青山,没入晨雾。
凝视黑衣青年远去的背影,小皇帝瘦削的面庞,倏地沉下,如墨团,稚嫩嗓音深藏幽暗:“让他有去无回。”
策马疾行,呼啸风声擦过耳畔,如刀割,没了仪仗的累赘,精锐骑兵,不到两个时辰,重回营地。
营地未收,收拾营地的士兵整肃行礼,抵达小皇帝帐篷,青年脚尖在桌下勾出玉佩。
双鱼玉佩,纹理细腻,上好的羊脂白玉。
萧旌无声一笑,笑意冰冷,如锐利刀锋,舌尖一顶腮帮,给亚父找茬呢。
困囿汴京四年,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和那些文臣打交道,总需多方转圜,语焉不详。萧旌憋了一肚子火,此次围猎,大展拳脚,火泄出去,倒罕见地对不识好歹的小皇帝生出几分宽容。
他挥袍而出,坐在高头骏马上,环视群山,高低错落,植被茂密,望不见尽头,眉目桀骜,剑眉朗目,似一头环视领地的狮王。
修长双腿夹紧马腹,扬鞭:“驾!”
亲卫紧随其后。
秩序井然,才七个人,马蹄踏动,恍如千军万马。
两边景色飞速后移,萧旌勒紧缰绳,驰奔如风。
还有十里就到城门,萧旌因这一想法,冷意顿生。
抵达城门,必经过一片树林。
风声在耳边嘶鸣,胯.下骏马猛然扑倒在地,萧旌先一步撤身,稳站在地。
他的好马,四条腿被折断,鸣哀不断。
六名亲卫的马,见同伴遭困,猛然刹住,马蹄高扬。
间不容发,箭镞如雨,从四面八方射来。
危险突如其来,似蛰伏的猛兽,来得悄无声息,锐不可当。
马匹乱窜,齐声嘶鸣。
亲卫挥刀抵挡,刀光剑影,织成密网。萧旌冷目眯起,一整天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在中心观察,来的人不少。
六名亲卫,一人中箭,冷脸拔出箭镞,不顾鲜血流出,极力护主。
萧旌猛然抽出长刀,拽住受伤的那名亲卫,扔到唯一完好的马上,而他自己,迎着箭雨,冲向两侧高地。
“主子!”
“去带救援!”
“藏头露尾的鼠辈,给本王杀!”
亲卫得令,变守为攻,如同放出巨笼的饿虎,扑杀敌人。
萧旌和亲卫,俱是从战场厮杀活下来的,豁出命的莽和狠。
对方人多势众,似是草莽,优势在人多,不在技巧。
萧旌切瓜砍菜般捅了几人,身上一点伤没有,俱是血气。
小儿科。
他转动手腕,提刀要砍,忽地,破空之声从后背传来。
他呼吸一沉,侧身躲避,流星刃擦过后背,伤及臂膀,鲜血沁出。草莽欣喜若狂,齐齐涌上来。
更高处的箭镞,飕飕破空。
萧旌边旋身躲避,边砍去草莽。好不容易有个喘息时间,他探出手,从背后拔出深及骨髓的箭镞。
黑羽。
萧旌冷笑一声,目中寒霜彻骨冰凉,宰相私卫,“秃鹫”。
指腹用力,黑羽咔擦断成两截,化作齑粉。
草莽们前逼,萧旌身中数箭,箭镞带毒,后撤,撤到半山腰,勉强寻回力气,挥刀如满月,杀气凛然纯粹,如一尊杀神。
草莽们想后撤,又畏惧宰相,咬牙扑上去。
无一例外沦为刀下魂。
鲜血划过刀脊,凝在刀尖,嘀嗒滴落在地。
枯黄的草叶凝着血滴,承重难忍,弯腰弓身。
鲜血斑驳,一路的尸身。
萧旌褐色瞳孔,似都被血色感染,血月高照。忍着一波一波的疼痛,他冷着脸,在尸体上擦净刀身,收刀回鞘。
喉咙中,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往前望,深沉的夜色,迂回的山路。
往后望,不远处,一座破败的庙宇。
私卫都动用,是要本王的命。
青年紧握刀鞘,眸中寒光似剑上银星,折身,向破庙慢步走去。
浑身如泡血水。
破庙干净,有几壶酒,有被褥,有人居住,青年拔下后背箭镞,皮开肉绽,掀开酒壶,泼洒到后背,酒液灼烧箭伤,如烤烈火,青年坐在床褥上,英俊面庞惨白,牙关紧咬,全身痛得发颤,喉咙愣是没溢出一丝呻.吟。
伤口消完毒,没有片刻歇息的时间,庙外有脚步声,寂静深夜,他警醒如狼,忍着疼痛,捡起一支箭镞,飞速跳到窗下。
夜深人静,残月如钩,映照在萧旌煞白面孔上。
侧耳,紧贴墙壁,萧旌呼吸沉重,聆听,征伐沙场的警醒,在身体深处醒来。从战场习来的警醒和技巧,如同挥舞双手,自然娴熟。
辨脚步,听风声。
习武之人,一般脚步沉稳,弛缓得当。
庙宇中的脚步,却忽轻忽重,毫无章法。那人在庙中走动。
孤身一人。
是追兵?未必。
摄政王紧握箭镞,握的极紧,在掌心留下发红的印子。
脚步声,向窗边踱来。
箭镞锃亮,萧旌有足够的把握,一击必杀。
窗扇向两边打开。
就是现在!
敏捷如豹的摄政王,飞身扑过窗户,压倒来人,制住双腿,雷霆骤雨般,箭镞朝来人面部刺下!
定是有伤在身,摄政王动作迟缓,竟让此人拦下。
两道力量相互对峙,身下的书生偏过头,露出脸,高声解释:“我没有恶意!我只是个书生!”
书生刚洗完澡,头发还散落,带着湿意,仰倒在地面,额发后落,少年漂亮精致的面庞,全然暴露在萧旌杀红的眼底。
今夜明亮,如水月华照亮少年面庞,他十七,眉如墨画,双目圆润,眼角上挑,狐狸眼,眸光明亮湛然,鼻梁弧度恰到好处,不过分张扬,双唇极薄,因为冷,血色淡薄。
一张少年气息浓厚的面庞,漂亮得过分。
少年睁大双眼,极力展示真诚:“我可以帮你。”
“我很贪财的,只要你给够我好处,我什么都能做,什么都不会说。”
嗓音清亮,声带尚未发育完全,还是少年音。如幽夜山谷,泉水淙淙。
回荡在庙宇。
萧旌击杀的力道,稍微松懈。
他的松懈,第一时间被苦苦支撑的少年感知,少年惊喜地弯起狐狸眼,作为回报,力道也松懈。他心有余悸地望了眼箭镞,小心翼翼摸上尖锐的箭锋,余光观察到青年面色晦暗,他大着胆子,取下箭镞,扔到一边。
虽然青年膝盖还压在他腿上,崔九劫后余生地想,他活下来了。
他刚松一口气,青年下一句话,重新将这口气提起。
“下山,立刻。”嗓音沙哑,不怒自威,“就现在。”
“为……”
“会来追杀。”青年撩起眼皮,血丝遍布眼白似蛛网,目中威慑如玄冰,牢牢钉住少年。
崔九瞬间理解青年为什么放过自己。劫后逃生放松的表情,刹那凝重。
他真的需要一个帮手。
追杀的人来了,我也会死。
崔九极快理清目前现状,他咬紧后槽牙,眉心拧成结,郑重道:“你从我身上下来。我背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