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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   先帝驾崩时,顾明华已经在北疆守了两年,两年没有回过京城。
      顾明华带着满身风霜冲进皇宫,就看到沈应星一身白衣跪在先帝的棺椁面前,身边还跪着两个妇人,怀里各抱了一个孩子。顾明华愣了愣,有些无措,两年的时间,两个人仿佛隔了万水千山。
      “陛下。”顾明华麻木的走到沈应星身后跪下,头靠近沈应星的耳朵,轻轻叫了一声。
      沈应星偏过头,早在顾明华进入皇宫的时候就有人禀告他,直到顾明华走到大殿门口,沈应星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他想要回头,可是心里面始终还是怪他。
      顾明华看着沈应星紧紧握住的手,不忍心看着他弄伤自己,伸出手,附在沈应星的手上,将沈应星的手指松开。
      “是臣来迟了!”顾明华太了解先帝在沈应星心里面的地位了,虽然说先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可是终究还是太突然了,连他接到消息的时候都吃了一惊。
      沈应星听到顾明华的话就红了眼眶,这几天拼命压制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先帝去了,他没有了父亲,连难过都没了资格,但是回来的这个人,承载了他对于少年时光的最后回忆,所以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他狼狈不堪。
      跪在沈应星身边的两个妇人匆匆看了一眼顾明华和沈应星就低下了头。林雅珊更是捂住了怀里儿子的眼睛,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看着沈应星对他的态度,林雅珊就知道他是谁,他是沈应星哪怕喝得烂醉如泥也哭着喊着想要见面的男人,是毁了她姻缘的男人,是她即使没有见过也恨的男人。可是如今看到顾明华,她倒是明白为什么沈应星为什么会对顾明华如此痴迷,现在她反而觉得是自己毁了他们。
      顾明华从回到宫中,到先帝下葬,一直陪着沈应星,可是除了顾明华回到皇宫那天说了一句话,两个人一直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先帝下葬那日,沈应星看着一抔抔黄土渐渐盖住棺椁,一时间支撑不住,就要摔倒在地,顾明华上前一步,支撑起沈应星的身体。沈应星回头看了一眼顾明华,倔强的想要挣开顾明华的手,连日来不吃不喝,沈应星早就身心俱疲,怎么可能挣得开在军营里被训了两年的顾明华的手。
      才回到皇宫,沈应星就累倒了,顾明华吓到了,直到听到太医说沈应星只是累了,才松了一口气。
      “顾大人想必也累了,照顾皇上的事就交给本宫吧。”柳妃原本也想留下来,可是大皇子一直哭闹,林雅珊怕吵到沈应星休息,找了个理由便把她打发走了。
      听到林雅珊的话,顾明华正在擦拭着沈应星额头的手顿住了,轻轻看了一眼林雅珊,最后还是把手帕放回水盆里。站起来对着林雅珊恭敬行礼,就要离开太和殿。
      “顾大人!”就在顾明华要踏出太和殿的前一刻,林雅珊终于忍不住,叫住了顾明华。“顾大人难道没有什么想要和本宫说的吗?”
      顾明华停止脚步,看着那个微微颤抖的女人,缓缓开口:“我记得在我入学时我父亲交给我的第一句话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和陛下无论再如何,始终先是君臣,而皇后娘娘和陛下乃是夫妻,帝后本一体,娘娘应该懂的。”说完,顾明华再次对着林雅珊行礼,接着就退出了太和殿。后来一如顾明华所说,在他和沈应星之间,他始终恪守君臣之礼,尽管做尽亲密之事,两个人的关系却是越来越远,今日一言,竟然一语成谶!
      林雅珊颤抖的身体蹲了下去,眼泪一颗颗滑落,“顾明华,谢谢你。”
      沈应星醒来时就看到守在床边的林雅珊,眼睛里的慵懒一瞬间消失了。
      “陛下既然醒了,臣妾这就让顾大人进来。”看到沈应星醒来,林雅珊便站起来,自觉的往门口走去。
      “皇后,不要多管闲事!”刚刚醒来,沈应星的声音显然没有多大威慑力。
      林雅珊还是出去了,太和殿的宫门一开一合,顾明华端着一碗粥就进来了,忽略了沈应星死死盯着的目光,放下粥蹲了下来,抬头仰望着看沈应星。
      “阿星,我这两年在北疆涨了很多见识,过的也还算可以,就是你不在身边,总感觉缺点什么。”顾明华拉起沈应星的手,自顾自的讲起在北疆的事,即使沈应星挣扎也被顾明华紧紧握住,“北疆的星星看起来比京城的还要大,风也比京城里吹得要大,刮得脸生疼,我手都起冻疮了,阿星就疼我一下嘛!”
      最后一句话颇有些撒娇的意味,果然,沈应星没有再挣扎了,反倒仔细感受起来顾明华的手,摸到顾明华手中的老茧,心里面划过一阵阵的酸楚。沈应星不在看顾明华,将头扭到一边,闷闷开口道;“疼你?我还没有说你,你反倒是先怪我不疼你了,就没有见过你这样的无赖。你这么不疼疼我呢?”
      顾明华听着沈应星的话,放开了沈应星的手,欺身而上,坐到了沈应星的床边,将头亲昵的靠在沈应星的肩膀上,说:“是我的错,没有和你商量就擅自离开;是我的错,两年来没有寄回一封信;是我的错,回来的太晚太晚。”
      顾明华顿了一下,轻轻吻了一下沈应星的耳朵才又继续开口;“阿星,我回来了,顾明华回来了。”在大殿,叫陛下,是对着即将要成为皇帝的沈应星说的,而现在是对着顾明华的小孩子说的。
      顾明华吻在沈应星耳朵的时候沈应星整个人都愣住了,听到他的话眼泪就流了出来,一开始还只是小声抽泣,到最后抱着顾明华,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顾明华,顾明华,我没有爹了,我没有爹了!你不要我了,随便把我丢给别人,我爹也不要我了。顾明华,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沈应星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泪水,最后一句话,是问顾明华也是问自己,他被先帝保护得太好了,除了有一点嚣张跋扈,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不像是皇室中人。
      “我会陪着阿星的,我发誓,我会陪着你一辈子,除非阿星不要我了。”顾明华一点点吻掉沈应星眼睛上的泪水,在说完话之后吻住了沈应星的唇,左手抱着沈应星,右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沈应星的头发,轻轻的安抚着沈应星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顾明华在皇宫之中住了下来,就住在当年住的地方,一出门就可以看到沈应星所居住的太和殿。而这几天沈应星也住在这里,恨不得黏在顾明华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应星的吩咐,沈应星不能陪着顾明华,顾明华自己在皇宫里四处散步时也不会遇见沈应星的皇后和柳妃。不过即使没有遇见,顾明华还是从一众侍女口中了解了沈应星的两个女人。
      沈应星在大婚当晚没有去新房。大婚不过两个月,沈应星就带回了柳妃。柳妃得宠,竟然抢在皇后之前怀了孩子。顾明华还听说柳妃与自己的眼睛及其相似。
      沈应星踏进竹园,就看到顾明华正在庭院中间,看到自己走进来,便笑着看向自己。
      “顾明华!”沈应星恨不得长出翅膀,立刻飞到顾明华身边。
      “对不起!”沈应星扑倒顾明华怀里,说的第一句话就让顾明华愣住了,仔细一想,就明白了沈应星所说何事,笑着揉了揉沈应星的头发。
      “我知道,没事的。阿星若是以后没有孩子,我守在北疆又有何意?”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顾明华不知道,也许是说给自己听的。
      顾明华第二天去御花园时就遇到了柳妃和大皇子,远远的看了一眼,没有靠近,看着柳妃的背影,顾明华不禁想起那天叫住自己的林雅珊。
      再没有在御花园里逗留,顾明华便去了林雅珊的凤仪殿。
      “皇后娘娘,顾大人求见。”侍女来通传的时候,林雅珊着实吃了一惊。
      “下官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快赐座。”林雅珊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疑惑:“顾大人怎么会来本宫这里?”
      “下官不日就要回北疆,希望娘娘能够照顾好陛下。”顾明华才说出自己的目的,就感觉到大殿之中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气息。
      另外一个男人嘱咐自己要照顾好自己的丈夫,林雅珊心里划过一丝苦涩,好半天才缓缓开口:“自然。”
      “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告辞了。”顾明华正要离开,却听到内殿传来孩子的哭声。
      同样听到哭声的林雅珊急忙派人将孩子抱了出来。
      孩子被自己母亲抱着,渐渐止住了哭声。顾明华此刻得以好好看着这个孩子,小小年纪眉宇间就已经看出来酷肖其父。
      “下官能抱抱二皇子吗?”好奇心的驱使下顾明华提出了这个有些无理的要求。
      林雅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孩子交给了顾明华,孩子并不认生,反倒是带着好奇的眼光打量起顾明华来。
      顾明华被怀里的孩子逗乐了,笑着问:“不知二皇子取得是个什么名?”
      说到名字,林雅珊眼神就暗淡了,苦笑着开口:“沈怨。”
      顾明华哄孩子的手停住了,安慰着开口:“垣,栋梁也,是个好名字。”
      “不是”
      “娘娘,二皇子的名字叫沈垣。”打断林雅珊的是顾明华的话。
      也不知道顾明华做了什么,第二天,就有太监来宣旨,替二皇子改了名。
      “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骗子!”
      顾明华从梦中惊醒,脑海里是沈应星的话,不知是不是白天想起年少时候的沈应星,竟然梦到了第一次回京时的事。顾明华再也睡不着了,披了一件衣服来到庭院中,看着比北疆小了不少的月亮,顺着梦境开始回忆起第一次与沈应星离别的情景。
      记得那是他递了折子的第二天,沈应星那一天晚上走进竹园就看到正在收拾行李的他,一开始沈应星还笑着劝他,嬉笑着以为顾明华在开玩笑。“顾明华,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北疆未平,臣不敢擅离职守。”
      “顾明华,北疆平不平关你什么事啊!就这么着急离开我,是不是你外面也有人了?”沈应星生气了,说话开始口无遮拦了。说到底,即使顾明华在他心里面有些不一样,但是他仍然不习惯有人来忤逆他的决定。
      “阿星!我不想你这样想我!”顾明华也生气了,年少时谁心里面没有些傲骨,更何况是心爱的人这样想自己,用那样龌龊的想法来想自己。
      顾明华开始胡乱的收拾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看也不看站在门口的沈应星,抬脚就要踏出竹园。
      “顾明华!你说过你会陪着我一辈子的,骗子!骗子!”
      第二天,直到顾明华踏上北疆的时候,沈应星都没有再出现。
      仔细回想,似乎从那一次以后,两个人分开时,总会闹些不愉快,也许怀疑的种子就是在第一次离别的时候种下的,顾明华每一次回京,那颗种子就会多吸收一些养分,茁壮成长,最终,造成了今天这样不可挽回的局面。
      是我错了吗?顾明华抬头,看着月亮,似乎是在希望照耀京城的月亮能够给他一个答案。
      晚风吹起云朵,遮住了月亮,夜里下起了雪,比白天的初雪还要大一些,能够落在顾明华的衣袍上,结一层薄薄的霜。
      顾明华笑了笑,这个答案,没有谁能够给他,无论是自己还是沈应星,两个人评判的标准不一样,答案也不一样。
      既然如此,对错与否,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顾明华想开了,当断不断,只会让两个人都难堪,甚至会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辞呈的事还是早写了的好。
      今夜睡不着的何止一个顾明华。
      顾明华走后,沈应星就一直在喝酒,他好多年没有畅快的喝一次了。
      “陛下今天怎么了,喝那么多酒?”燕知欢还没有到太和殿就闻到一大股酒味,扭着身子进去就看到无数的酒瓶和喝得烂醉如泥的沈应星。
      沈应星喝多了,看到那双眼睛,就仿佛是看到了顾明华,笑着对燕知欢招了招手。
      “陛下。”燕知欢从善如流的坐到了沈应星的身边。
      才坐到沈应星身边,沈应星便扑倒了燕知欢身上,迫不及待的撕开了燕知欢的上衣。
      燕知欢自然是开心的,半推半就的开口道:“陛下今日怎么这样猴急?”
      撕开燕知欢衣服的沈应星就开始抚摸着燕知欢的脖子,还不时亲上两口,轻轻地,就怕用力重了留下痕迹。
      “顾明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会躲开的,你不要怪我好不好?好不好嘛?”
      燕知欢刚要为今天的事后悔时就听到沈应星撒娇的话,心一下子坠入谷底,原来,能让他温柔等待的只有一个人,可怜自己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真的走进了他的心。
      顾明华,我好恨啊,即使你们如今这个样子了,他还是舍不得放开你,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一点也比不上你吗?燕知欢不甘心的心里面怒吼。
      我要彻底抹灭你在他心中的存在,成为他心中的唯一!
      燕知欢抬手轻轻抚摸着沈应星的头发,这是沈应星最喜欢让他做的动作,当然,平时的燕知欢是不会轻易这样的,只有在沈应星动情之时,又或者沈应星午夜惊醒的时候,他才会这样做。
      随着燕知欢轻轻的抚摸,沈应星眯起了眼睛,白天怒气冲冲的狮子,现在温顺得像一头小猫咪。
      凤仪殿,林雅珊正在安抚着受惊的沈垣。
      十岁的沈垣在被带离演武场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他看见他的父亲出招狠厉,攻势招招致命,他的老师好几次都差点招架不住。白天还好,晚上回想起自己父亲的样子,这个十岁的孩子就难以入睡。
      林雅珊看着自己怀里好不容易睡着的孩子,陷入了沉思,沈垣和她说的话就像是警钟,顾明华很明显已经不再受到沈应星的宠爱了,沈垣本来就不受宠,如今该怎么办?
      林雅珊也不是没有对沈应星的爱有过期待,只是最后被岁月磨灭得一点不剩,她身后又有林家,如果最后沈垣没有登上那个位置,林家又该如何?御花园对燕知欢说的话也不假,可是,沈应星的子嗣并不多,自己也有一挣的实力,若要沈垣以后真的做一个闲散王爷她又心有不甘。
      京城下雪了,初冬的雪不大,在午夜只薄薄的覆盖在各处,太阳还未升起可能就已经融化,雪化了,可是那笼罩在京城里的寒气却一日重过一日。
      想明白事情的顾明华后半夜睡得还不错,接连几日难以入睡的情况也有所改善,直到谷管家叫他用膳时才醒过来,这是他回京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梦里面没有任何人,只有一片安静的蓝天。
      破天荒的给了谷管家一个笑脸,谷管家也笑了,恍惚间他又看到曾经那个明媚的少年。
      “公子今天心情不错,是想到什么好事了吗?”谷管家疑惑着开口。
      顾明华看了看太阳,笑着开口:“也没什么,想通了,心情自然也不错。今天天气也不错,我们去西园吧,这一次回来拖了好久了。”
      “不等二皇子了吗?”
      “不了,他今天应该出不来了。”提到沈垣,顾明华又想起昨天在演武场看到沈垣的表情,这个孩子昨天应该是被吓到了,今天怕是会病一场的。
      太和殿,沈应星是被燕知欢叫醒的,他该上朝了。
      由于宿醉,沈应星醒来时脑袋疼得厉害,看到怀里的燕知欢,笑了笑,又拉过人来猛亲了两口。直到渐渐清醒,眼神似是带着利剑,沙哑的开口:“朕昨天晚上说什么了吗?”
      面对沈应星的善变,燕知欢早就习惯,在沈应星问自己时,回想起昨天沈应星伏在他身上的话,到嘴边却又变成:“没有,陛下什么也没有说。”
      沈应星一双鹰眼盯着燕知欢,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心满意足的移开了视线。
      “那样最好!”
      凤仪殿,一群太医进进出出,正如顾明华所说,沈垣在半夜就发起了高烧,林雅珊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夜 ,哪怕沈垣病情稳定也不敢睡。
      “娘娘,去休息一会吧,我们看着二殿下,您都一夜没有睡了。”说话的是林雅珊的乳母,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如此劳累,心疼不已。
      “不,阿嬷,我不敢睡,我要等着垣儿醒过来。”林雅珊心疼的抚摸着沈垣的脸,心疼的开口道。
      那老嬷嬷见林雅珊如此,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今天,有人欣喜,有人难过,也有人焦急不已。
      那些都与顾明华无关,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用过早膳就坐着马车出发了。
      西园,埋着他的父母血亲,也埋着他的至交好友,每年回来都会去,今年已经迟了好久了。心绪不宁,他也没有脸面去见父母,亦没有脸面去见开导他的好友。从五年前开始,顾明华去西园的时间一年比一年迟,从五年前开始,他就学着自己开导自己,他执拗的紧,在放手和不放手之间挣扎,前几年他不想放手,他认为他和沈应星之间还没有到放手的那一步,靠着回忆和沈应星时不时给予的爱意而坚持着。如今,回忆没有用了,沈应星怜悯的爱意也没有了,顾明华放手了。
      阿星,这一次是你先放手,是你不要你的顾明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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