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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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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垣在第二日就去了顾府。
“谷爷爷,我可以进去看看师父吗?”沈垣走到顾府门口,还是有礼貌的问了守在门口的老管家。
“老奴拜见二殿下。”谷管家最近都一直亲自守在门口,一来是不愿意有人打扰到顾明华,二来是因为顾府本来就没有几个下人。见到沈垣,一开始也惊讶了一下,听到沈垣对顾明华的称呼才想起来,七年前顾明华亲自收了沈垣当弟子。“这个时候,公子应该是在书房,二殿下请。”谷管家没有拒绝,并不是因为沈垣的身份有多高贵,而是因为顾明华喜欢这个孩子。
“师父,垣儿来看你来了。”沈垣还没有走到书房,就先开口。
顾明华听到声音,停下笔,走到书架旁,挑选了几本书,打开门,就看到沈垣的身影,一身红色衣袍,像极了沈应星。
“师父,垣儿好想你啊!”顾明华的身影才出现,沈垣就加快脚步,扑进顾明华的怀抱里,皇宫里面太压抑,一年里也只有和顾明华在的日子他才得以释放天性,所以见到顾明华,沈垣是开心的,对待顾明华也远比对待他的父亲亲昵。
顾明华揉了揉沈垣柔软的发顶,不禁笑了笑。然后蹲下身,看着沈垣,轻轻抚摸这他的脸,温柔的开口:“师父这次回来,没有及时去看你,是师父不对。不过师父给你准备了礼物,喏,看看。”
沈垣看着顾明华手里的书,惊喜的接过,“《西域杂谈》《山海要闻》!谢谢师父!”十岁的孩子,喜怒都在脸上。
“走吧,今天的课业还是要完成的。”顾明华站起身,牵起沈垣的手,走进书房。
顾明华的书房自七年前就设了一张小书桌,沈垣有时也会来顾府学习,如今也没有撤下。沈垣十分自觉,即使再喜欢手中的两本杂谈,也乖乖的放在书桌上,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侍从连忙将手中的书递上去。
顾明华就坐在沈垣面前,桌子上的纸笔随意放着,从听到沈垣声音的时候,他早就没有了读书写字的心思,眼睛一直看着沈垣的方向。他和沈应星太久没有见面了,他记不得沈应星现在长什么模样了,此时看着沈垣,恍惚间回忆起少年时的沈应星,即便沈垣父子容貌上多有相似,但是性格上却又大相庭径,那个时候的沈应星,独得皇帝的宠爱,放肆,张扬,反观沈垣,被自己的父亲当做仇人,在皇宫中活得小心翼翼。
“师父。”沈垣突然想起一件事,抬起头,叫了顾明华一声。
顾明华听到沈垣的话,收回渐渐飘远的思绪,目光重新回到沈垣身上,“嗯?怎么了?”
“师父今年去西园了没有?”
“还没有,你要是想去,等明天我们一起去。”顾明华听到沈垣的问题,低头笑了笑,他突然好羡慕沈垣,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用负担。
沈垣在顾府用了晚饭才回的皇宫,顾明华站在顾府门口看着沈垣的马车离开,直到看不见马车的踪影也没有进去。
管家就站在顾明华身后,看着顾明华站了好大一会,不忍心,:“公子,进去吧,二殿下明天还会再来的。”
“谷叔叔,这一次回来,我老是想起从前那些事,你说我是不是老了。”顾明华没有立刻转身回顾府,而是和管家聊了起来。
“公子今年才三十有四,正是而立之年,哪里老了。”老管家看着顾明华的背影,感觉其中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十二年了呀,我替他守了十二年的边疆了,我累了。”顾明华说完话,转身走进顾府,老管家依旧跟在他身后,谁都没有再说话,擦身而过的是凛冽的风。
沈垣才回到皇宫就被沈应星叫去了。这个孩子一听要去见自己的父亲,收敛了所有的欣喜,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呆呆愣愣的。
“儿臣拜见父皇。”沈垣规规矩矩的跪在沈应星面前,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
“起来吧。”沈应星让沈垣起来,想要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叮嘱了沈垣一句,“顾大人留在京都的日子不多,你多去陪陪他。”
“是。”沈垣点头答应,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沈应星挥挥手,示意沈垣退下。
沈垣弯腰走出大殿,快要踏出殿门时对沈应星说了一句话:“父皇,顾大人看起来···不怎么好。”沈垣不敢在沈应星面前喊顾明华师父,犹记得他第一次在沈应星面前说了一次,沈应星当即阴沉着脸,吩咐他以后只能叫顾明华顾大人。
沈应星的动作楞了一下,看了一眼沈垣,又低下头继续批改奏折,难得的没有斥责沈垣。
沈应星看向沈垣时,沈垣已经做好受罚的准备了,沈应星没有责罚他,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真正的沈垣并没有顾明华想象般的什么也不知道,他深知自己和母亲都不被父亲所喜爱,他能够仰仗的只有顾明华,所以顾明华要收他为弟子时他没有拒绝,趁着顾明华回京的三个月,尽可能多的与顾明华亲近。
那天晚上沈应星没有入睡,一闭眼,就看到顾明华的那张脸,有生气的,笑的,难过的,也有在他身下呜咽的样子。
“林雅珊,你们母子还真是朕的克星啊!”也许帝王都是这样,容不得他人触碰自己的逆鳞,自己却又时不时的触摸。
第二天,顾明华没有等到沈垣,等来的是沈垣身边的太监,说是陛下要检查皇子们的课业,恐怕不能来了,让顾明华不必等他。
听了那太监的解释,顾明华的眉头就一直皱着,那小太监看顾明华如此也不敢离开。
检查课业?阿星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闲心了。顾明华开口说:“昨日,二殿下回去后可有同陛下说了什么?”听着像是在问话,其实顾明华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沈垣不能来,一定是因为他。
“殿下昨日回宫后就被陛下叫去了,本来也没什么的,殿下要走时和陛下说了一句话,提到了大人您。”小太监不敢有所隐瞒,只是最后沈垣说的话,他也不确定是否可以告诉顾明华,因此没有说出来。
“呵呵,哈哈哈哈。”得到答案的顾明华反倒笑了起来,他又一次确认了沈应星心中之想,又一次确认自己的结局,又一次确认沈应星并没有放下当年他的不辞而别,让他又一次觉得这十二年只是个笑话,让他又一次否定自己。沈应星真的要放弃这段感情了,连别人提起都不允许。
顾明华笑完了,开口说道:“既然陛下要检查皇子们的课业,我作为二皇子的老师,自然也不能缺席。你先回去吧 ,告诉江公公,就说顾明华求见陛下,他会告诉皇上的。”
顾明华看着沈垣身边的小太监走远,心底的酸楚一阵阵涌上心头,这十二年的委屈辛酸快要将他淹没。他万万没有想到两个人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再见面,那般的难堪。
原本要去往郊外的马车调了头,往京城中心走去。
“下雪啦,下雪啦!”街道不时传来孩童的惊呼,马车里的顾明华伸出手,接了些初雪在手里,初雪下得并不大,落在顾明华手里的更是少得可怜,不一会便被掌心的热度融化,顾明华盯着手里的水渍发了好一会呆,直到车夫提醒他到了皇宫,他才回过神来。手随意的在大衣上蹭了蹭,手干净了,凉凉的感觉却存在了顾明华的脑子里。
门口的侍卫看见停在宫门口的马车,正欲上前驱赶,看到掀开帘子的顾明华,又生生停了下来,他们虽然是新来的,但是见顾明华不拦的规定也是知道的,这是当今陛下十多年前就立下的规矩。顾明华下了马车,随意整理了一下衣服,忽略宫门口的侍卫,直接走进皇宫,没有注意到另一侧一辆马车也出了皇宫。
燕知欢递了令牌,正在规规矩矩的接受盘查,一抬头就看见顾明华从容走进皇宫,他没有见过顾明华,可是一看到那双眼睛他就知道那是谁,更何况能够不出示令牌就可以进入皇宫的也就只有他一人。燕知欢只扫了一眼就回头了,只是刚刚面对侍卫的笑脸却再也没有了。
出了皇宫,坐上马车,一个人的时候,燕知欢眼泪就不受控制的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要大哭的冲动,他总是这样,难受了就想哭,遇到沈应星之前,被人欺负了也只会哭,遇到沈应星之后,在床上疼了哭,被他的女人欺负了哭 ,如今觉得委屈了依然只会哭。车轱辘发出声音,掩盖了燕知欢底底的呜咽,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痕迹,不一会就被雪覆盖了。
“大人,今天还去茶楼么?”车夫掀开帘子,询问燕知欢去处。
燕知欢连忙抬起手,遮住脸,努力平复心绪,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一丝犹豫的开口说:“不了,今天去城东。”
“好嘞!”车夫应声,调了头就往城东走去 。
看着帘子落下,燕知欢擦干眼泪,为了自己他必须戒掉爱哭的毛病。除了燕知欢自己没有人知道在这短短几息之间他的心里面发什么了怎样的变化,他又做了怎样的挣扎,为自己,也为沈应星。想到沈应星,燕知欢的眼泪又不自觉的流下来,沈应星是他心头唯一的亮光,也许之前他还不敢企图将这束光拘在自己怀里,如今,他敢这样想了,也想这样做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向城东,周边喧闹的声音渐弱,燕知环掀开窗帘,眼睛红红的,目光看向寂静的小巷子里,在被沈应星带回皇宫之前,那里就是他的家,一群半大的孩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冬天只能挤在一起,在这里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人死去,然后渐渐腐化。他已经很久没有踏入过这片承载了他不堪童年的土地,有时候稍微提起关于城东的字眼他都敏感的浑身颤抖,立刻想到曾经衣不蔽体,朝不保夕的日子,那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恐惧,害怕再过回那样的日子。
“王进,就到这里吧,我自己下去走走。”燕知欢开口,示意王进停车。王进虽然疑惑,可是也不好说什么,也只能就此停住。
燕知欢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袍,掀开帘子,走出马车,拿出一锭银子给王进,王进自然是懂得其中的深意,收了银子也就乖乖站在马车旁。
平日里只会路过几辆进出城的牛车,突然闯入一辆马车自然而然的引起了躲在角落里的一些人的注意,更何况还走下来一个老熟人。为首的男人看着曾经和他一样的,如今却光鲜亮丽的燕知欢,嘴角有些不明所以的向上扬起。
燕知欢走向那个龌龊地方的脚步一步比一步重,不仅仅是因为那些曾经,也因为他即将要面对的一切,在走到尽头之前他仍然有反悔的余地,这一刻他还是有些犹豫的,他不确定那些事的后果他是否承担得了。
“燕小七,这些年过得不错嘛!”
在燕知欢还在出神考虑的时候,燕壹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燕知欢才回过神来 ,发现他已经走到燕壹的面前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他是真的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