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落在昨日窗》望廷

31、向着梦想前进

　　江小瑜进去后，江子昂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在低头看文件，而是用很深沉的目光，一直望着她，似要看穿她的心事。

　　江小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端起茶杯，把头别向一边。

　　“你怎么想的？”江子昂问。

　　“什么？”江小瑜的心嗵嗵嗵地跳了几下，突然间有些虚，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江子昂是不是刚才偷看到了她电脑屏幕上的内容。

　　“你总不能一辈子给我当助理吧？”

　　“你不想我当你助理？”江小瑜松了一口气。

　　“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事业。”

　　事业，这个词对江小瑜来说，空洞得从来不存在于她的任何一条脑回路。

　　从记事起，她的人生就是被安排好了的，上学，毕业，长大，结婚，随便找份工作打发时间，不想上班就在家给周云靖做太太，似乎这一生的行走轨迹，简单直白到一眼就能望到头。

　　即使离家出走了来杭州，找到现在的这份工作，江小瑜也只是为了养活自己。

　　尽管江子昂经常跟她说，要不断学习，成长，努力突破自己，她也仍然把工作仅仅就是当做工作而已，根本没考虑过事业这个深奥的词。

　　“他们讲的写剧本拍电影，融资上市，我听都听不懂。”

　　江子昂给江小瑜的茶杯里续满茶，问：“你喜不喜欢写作？”

　　“还行吧！但我没写过剧本，肯定写不好。”

　　“你没有生活的沉淀，很难创作出有深度的作品，只要自己喜欢，愿意坚持写下去就可以了。哪怕将来成不了名作家，起码做了自己喜欢的事，这也是一种成就，没必要非得取悦别人。”

　　“可是我觉得好奇怪，有名的剧作家那么多，他们干嘛非得找我？”

　　“有些事他们不方便出面，就是为了找个信得过的人，办台面上的事。”江子昂说。

　　江小瑜联想到方才在饭桌上的疑惑，把身体趴到办公桌上，凑近了江子昂，悄声问道：“他们是不是要洗黑钱？”

　　江小子昂手指点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道：“你港片看多了吧！”

　　“那他们是什么人嘛，好神秘的样子。”江小瑜重新坐回椅子上。

　　“说说看，你对他们的印象。”江子昂问。

　　“大李哥和王哥，老谋深算，气场内敛，像当官的，胡哥跟小李哥，像玩世不恭的富二代。”

　　江子昂听了笑笑，说：“你看人的眼力也还得好好练练，越是有故事的人，往往越善于伪装自己。”

　　“他们到底是干嘛的？”江小瑜好奇心更甚了。

　　“下次见面你直接问他们嘛，怕什么。”江子昂笑着说：“他们的世界跟我们不一样，很难见到真东西，你越直接，越真实，跟他们相处反而越轻松。”

　　江小瑜撇了撇嘴，见江子昂不愿意透露，也不再追问，默默在心里犯嘀咕，哪个世界？外星人么？

　　“他们说的话，你听听就行了，也不一定非得跟着他们干。主要看你自己，想不想把写作当成事业。你去吧，到外面去认认真真考虑一下，我要工作了。”

　　江小瑜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来，托着腮发呆。

　　网络上一度流行把漂亮女孩比作天鹅，帅哥叫青蛙王子，但江小瑜觉得，自从认识了江子昂，这一切就被颠覆了。

　　她才是井底的那只青蛙，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活了二十多年，还觉得生活真美好，无忧无虑，不思进取，没有奋斗目标，也没有人生规划，还满满的优越感。

　　江子昂带给她的，不仅仅是最美好的爱情体验，还让她一点点看见自己，带着她去看更大更好的世界。

　　写作，出书，其实江小瑜小时候也想过。从上小学起，她的作文一向被老师当范文在班里朗读，初中时参加作文大赛还获过全国二等奖。

　　父母对她的爱好也是支持的，江妈还专门为她请过老师，辅导她写作。

　　但无论是父母还是周云靖，仅仅把写作认为是她的业余爱好，就跟周云靖喜欢玩游戏，周爸就给他买游戏机一样的概念。

　　时间一长，江小瑜自己的心也就淡了，觉得平平淡淡地长大，普普通通的生活，也挺好的。

　　而江子昂却鼓励她把写作当成事业，并且认真地为她筹谋，把她的人生推向一个更高的起点。

　　埋在心底的梦想被催化，令江小瑜心潮澎湃，想倾诉，分享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她迫切地想和等夜的玫瑰聊聊，听听她的建议。

　　江小瑜一趟趟地登录帐号，一直等到下班时间，都不见等夜的玫瑰回复她的私信。

　　江小瑜拿着手机往包里装，准备去喊江子昂一起下班时，又想到一个人，杰克也看过她写的故事，或许可以听听他对自己文笔的评价。

　　正准备给杰克发微信时，江子昂从里间办公室出来了，“晚上想吃什么？”

　　江小瑜拿着手机，抬头望着江子昂，说了句没过脑的话：“你怎么这么好看！”

　　江子昂笑得不行，揪揪她的鼻子，说：“你昨晚是不是梦见吃唐僧肉了？抓着我就咬！”

　　江小瑜尴尬地吐了一下舌头，眼神里掠过一丝慌乱，生怕江子昂再追问她到底梦见了什么，一把抱住他，把脸埋在他怀里。

　　江子昂摸着她的头，从前往后，一下一下的摸了好一会，才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一手托着她的下巴，深深地凝望着她。

　　“你还是当作家比较适合，如果做别的，站得越高，周围的环境就会越复杂，要是学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老江，陪我喝酒去！”

　　江子昂话未说完，部门张经理阴着脸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如果不是要紧事，改天吧。”江子昂见江小瑜微微撇了下嘴，回绝了张经理。

　　“不行！就今天。”张经理的口气很坚定。

　　整个部门里，江小瑜好感度最低的就张经理，在医院里对江子昂出言不逊的是他，在公司里当着客户面跟江子昂争吵的也是他。

　　就算两个人私交好，江子昂都已经拒绝他了，哪有这样强迫人的。但奇怪的是，江子昂居然答应了，而且还要带上江小瑜。

　　公司楼下有家他们常去的餐厅，江子昂打电话订了个小包厢，三个人一起下了楼。

　　到餐厅的包厢后，张经理从一坐下就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也不说到底是什么事儿。

　　等菜上齐，服务员关上包厢的门，张经理已经喝得舌头有些大了，说话语无伦次的。

　　他说的事应该是之前就跟江子昂讲过，江小瑜坐在一边，听他们俩聊了好一会，才听明白事情原委。

　　张经理之前给他发小推荐过一款大病保险，但他发小的老婆看了一眼保险计划书，就把话题岔开，不愿意再讲他讲下去。

　　因为碍于情面，张经理也不好意思像对待一般客户那样继续做跟进。

　　昨天晚上很晚了，张经理突然接到发小的电话，让他今天去家里一趟，说有事要求他。

　　今天上午，张经理赶到发小家，还没进门就被他老婆给赶出来了，骂他和骗子是一伙的，让他滚。

　　下午，发小给张经理又打了个电话，说老婆出去了，让他再过去一趟。

　　等张经理再次赶过去，发小跟他说，自己患了慢性肾衰竭，医生建议尽快做肾移植。

　　“又不是你害他生病的，他老婆骂你干什么？”听到这，江小瑜忍不住插了一句。

　　“是在别的保险公司买错保险了吧？”江子昂问道。

　　张经理“嗯”了一声，又继续往下说。

　　他在保险公司上班不久，就跟发小说起过，保险买的越早越好，尤其他们夫妻俩，本来经济条件就不是太好，更应该早早把保障做全了，增强抵御风险的能力。

　　他发小倒是能听进去劝，但他老婆很难搞，一见他去他们家，就阴阳怪气的，话里意思他就是为了利用他发小，赚他们的钱。

　　张经理也是有脾气的人，被呛了几回之后，渐渐地和他发小联系也就少了。

　　过年前，他发小大概自己也感觉到身体有些不对劲，主动给他打电话，说想买份保险。

　　保险计划书送过去之后，却没了下文，张经理也没再联系他。

　　今天下午，发小跟他说，当时保险计划书送过去，他本来是要买的，但他老婆拦着不让，说现在卖保险的，骗的就是熟人，要他再跟其他几家保险公司对比一下。

　　后来他老婆自己联系了一家保险公司，拿回来一份保险计划书，得意洋洋的跟他说，你把人家当兄弟，人家把你当冤大头，卖给你的保险又贵，收益还低好几倍，最高赔付额才30万，看看我找的，花钱少，收益高，最高赔付额500万呢。

　　发小懒得听他老婆唠叨，就由他老婆做主，在那家保险公司给他把保险买了，也没好意思跟张经理说这事儿。

　　昨天发小老婆拿着他的检查报告单和保险合同，去那家公司办理赔之前，还高高兴兴的说，这下不但换肾的钱不用愁了，做完手术还能剩四百多万，以后能把日子过好点了。

　　没想到，他老婆不但一分钱理赔没拿到，还被那家保险公司喊保安给轰出来了。

　　听到这江小瑜心里有些奇怪，就算是保险业务员骗了人，保险公司也不至于这么粗暴，喊保安往外轰人吧。

　　她扭头看了看江子昂，见他微微皱着眉，一副认真倾听的表情，也就继续听张经理往下说。

　　原来他发小的老婆给他买的是养老险和人身意外险，肾衰竭就不在理赔范围。

　　但他老婆不管那么多，觉得她买了保险，对方就得理赔，在保险公司里大吵大闹，还动手打了人。

　　“这也太不讲理了吧，明明是自己什么都不懂，还爱贪小便宜，到头来还怪到你头上。”江小瑜有些听不下去了，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这种人。

　　“道理，那是讲给懂道理的人听的。”江子昂握住江小瑜的手，捏了两下，示意让她情绪不要太激动。

　　张经理猛灌了一杯酒，开始自责起来，说如果当时他能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哪怕是逼着他发小把大病保险买了，也不至于现在没钱换肾。

　　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了几遍，张经理又发起牢骚，说以前挺看不起其他部门的同事弄虚作假骗客户买保险。

　　但现在想想，他觉得那些同事做得对，哪怕是骗着让人买，起码也能让客户多一份保障。

　　当初他要是也做一份虚假计划书，把收益报高点，也不至于让他发小跑去其他公司买错保险。

　　说着说着，张经理又开始骂起江子昂，说都是他订的破规矩，才把事情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江子昂正在给江小瑜夹菜，放下筷子说：“你自己做的事情，如果没有全力以赴，就没有资格埋怨别人。你只想着现在弄虚作假能多卖几份保险出去，有没有考虑这种做法对整个行业造成的恶性循环？如果长此以往，今后这个行业只会越做越难。”

　　张经理把酒杯狠狠地砸到地上，红着眼吼道：“我他妈的管不了以后，我只知道我兄弟现在没钱换肾，只能躺在床上等死！你要是够意思，就给我想个办法，给我兄弟在公司里保个大病险。”

　　江子昂脸色有些难看，站起身来，把西装脱下来递给江小瑜，揪着张经理的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狠狠地一拳打在他脸上。

　　张经理往后一个踉跄，倒在地上，鼻血直流。

　　江子昂甩甩手，从桌上拿起湿巾，擦了擦手，见江小瑜吓懵住了，从她手里接过西装，一边穿，一边平淡地说：“吓着你了？他这人就这样，喝了酒就满口胡言乱语，讲道理没用，打他两拳最管用。”

　　说完，江子昂坐下来，跟没事人似的，吃几口菜，抿口酒。

　　江小瑜见张经理还躺在地上，过去把他扶起来，又拿了张湿巾，递给他擦脸上的血。

　　张经理挨了一拳之后，果然平静下来了，垂着头，蔫蔫的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呆，对江子昂说：“老江，对不住了，我不该出骗保的馊主意。但我真是没办法了，我兄弟说，如果我帮不到他，他就只能去死，然后让他老婆拿着意外保险去理赔，好歹能给父母和老婆留一笔钱。”

　　“他买的意外保险，自杀又不理赔，你还是好好劝劝他吧，事情还没到那一步，说不定还有其他办法呢。”江小瑜劝道。

　　“我今天在他家，已经商量一个下午了，要是能有办法，也会不想到骗保。”张经理说。

　　“有没有试试水滴筹？”江小瑜问。

　　张经理摇摇头，说：“他们夫妻俩都搞不来那玩艺，我也搞不来，让我给顾客讲讲保险还行，那玩艺，搞不来。”

　　“我试试吧，我帮你发小写。”

　　听江小瑜说完，张经理眼睛亮了一下，在桌子上没找到酒杯，拿起酒瓶往碗里倒满酒，端起来对江小瑜说：“小瑜，话在酒中，这事不管能不能成，你有这份心，我先谢谢你！”说完把酒一口干了。

　　三人又商量了一会，水滴筹要怎么弄，然后江小瑜开车先把张经理送回住处，才和江子昂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