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色》木妢

1、第一章

　　寒冬不消，天齐与北凉一战已打了整整两年，天齐节节取胜，战意丰沛。北凉却叫苦不迭，恰逢大寒，粮草匮乏，便尽快叫了降，不仅割了五座城池十处部落，连带着将最小的皇子送入天齐作为人质，只求大战急停，换得两国十年和平。此条件不可谓不优厚，此举也可见得北凉被逼到了何种地步。
　　消息传到天齐朝堂时，天齐百余官员无不暗自喜悦又唾弃，那北凉帝如此，竟是不怕留名百世为万民耻笑。
　　喜则喜矣，条件答不答应还是得看上面那位。
　　大殿的最高处，龙椅上端坐着的却是位女子。
　　这女子一双凤眸媚意天成，头上顶的是那公正的凤冠，身上穿的却是暗紫作底铺面祥云金龙的皇袍，通天贵气，凛然生威。凝神听了禀报后，面色无波，缓缓开口道:“此事准了。”轻飘飘地，仿佛答应的不过是件不要紧的小事。
　　她便是当今天齐的主子，奉熙娘娘。 大臣们不敢抬头，站姿却丝毫不苟。
　　“可还有何事？”
　　一位年迈的大臣颤巍巍地站了出来，作揖道:“启禀娘娘，臣有事要奏。”
　　“说罢。”。
　　“不知娘娘准备如何处置那北凉皇子？”
　　“北凉皇不要的子孙，天齐必然会优待。若是能让我的明珠儿看上，就做个暖床的，若不能，便一辈子留在天齐深宫。李爱卿以为如何？”
　　那大臣稍稍震惊，恭敬道:“臣以为极好。”奉熙听言，下巴微抬，凤眸眯了眯。朝堂之下立刻拜倒大片，整齐大声道:“娘娘英明。”
　　早朝散后，天齐人对奉熙娘娘宠爱明珠公主的认知又进了一层。作为奉熙娘娘唯一的亲生骨肉，便是要天上的月亮，娘娘也必定让整个天齐王朝想着法儿摘下来递到公主怀里。可怜了如今的太子，无半点实权，权只当了个摆设。不知娘娘能否遵守她对天下人的承诺，等到太子长到弱冠之年，便将皇位交与太子。百官心中无比为其担忧，有的，却是早已暗暗为此行动起来。便是奉熙娘娘专治横权下，天齐的深潭暗流，却是从这一次大战涌动起来了。
　　一处无比宏大的殿宇占了后宫将近一半的地步，顶上的牌匾有天齐明珠四字，行云流水，正是奉熙娘娘亲自书写。然而现在的这座宫殿，却是如寒冰包裹，低着气压，原来两日前，明珠公主被太子失手推入了荷花池中，受了风寒，一直昏睡。奉熙娘娘当即震怒，道:“此子心肠当如蛇蝎。”罚太子跪抄佛经，公主一日不醒，便一日不得起身。天齐百姓暗地里无不痛骂奉熙才为蛇蝎心肠，对明珠公主也越发厌恶。
　　榻上，明珠公主眉头紧紧皱住，指头攥着锦被，似是缠了梦魇，坠了深渊。
　　梦里闪过一个个片段。
　　她看见奉熙娘娘重病卧床，虚弱苍白的脸庞仿佛将化为一摊水。那时宫中竟传出娘娘有意立旨传位于她的流言，自然激起了群臣的怒火。顿时，浩浩荡荡地朝臣入宫觐见，明面上看，娘娘是迫于压力、极不情愿地让位太子。然而明珠公主在梦里见到的却是，奉熙娘娘在一众大臣离开之后，转过身露出了一抹隐秘而得意、瞒过了天下人的笑容。
　　“这天齐江山，世世代代，必是我暮家的。”
　　画面一转，是太子登基两年后，北凉新帝发兵天齐，太子将她送与北凉皇为妃，以息战火。太子面对跪在地上抗争的她，心怀大义般说:“皇姐，您这一行是为造福我天下苍生，又有何不愿？”是啊，有何不愿，天齐明明有实力与北凉一战，天子却偏偏不动一兵一卒，要他的长姐平息这两国战火。
　　画面再转时，她的脑袋一阵刺痛，仿佛有些不愿回忆的事情。而后，她看见，北凉宫城门口，一具遍体鳞伤的女尸被挂在上面,双眼未闭，面带怖色。下面的行人来往匆匆，面色淡漠，似是看惯了。那上面挂着的便是十几年前，永远闪耀骄傲的天齐明珠啊。
　　不知何时，榻上的女子已是满面泪痕。
　　果然是个无底深渊。暮娆再醒来时，全身发了薄汗，精神恍惚。婢女及时赶来，着急询问道:“殿下可有不适？”
　　“今是何年？”那婢女愣了愣:“殿下莫不是伤及了脑子，如今是天齐二十三年啊。”那便对了，天齐二十三年，北凉大败，遣七皇子叶京辞为人质，入天齐后宫。
　　这叶京辞，便是后来的北凉新帝呢。暮娆嘴角露出了抹笑，令一旁的丫鬟镜
　　万幸，那些噩梦还未发生，她还未被送到北凉，沦落到那般境地。
　　“母后现于何处？”
　　“回殿下，娘娘去了太庙训斥太子。”
　　“如此，将宫中所有人都叫到本公主跟前。不可漏掉一个”
　　“是。”
　　天齐明珠的婢子多得乱眼，都是奉熙娘娘为了照顾好公主“精心”挑选的，很快便整齐的站满了内廷。暮娆欣赏地绕着他们地转了一圈，又坐回到摇椅上思酌着。腰柔腿活，两袖藏劲。母后赐给她的婢子们个个都是深藏不露啊。
　　“这些茶皆是赏你们的，怎生没人喝？可是瞧不上眼？”
　　“奴不敢。”婢子们纷纷端起茶杯，将茶全数喝尽了，恭敬道:“谢殿下赐茶。”
　　“本宫的茶，可甘清入喉，味道非常？。”
　　婢子们面色恭谨道:“殿下的茶亦如雪山圣水，滋味秒然。”
　　暮娆听言，收了手上的茶，冷笑了一声道:“本宫可不是特地来听尔等敷衍的。”
　　“如今便正经说了，茶里下了蛊。尔等只有誓死效忠本宫的份儿，旁人的命令半分都不当听。这旁人里，也包括着奉熙娘娘。”
　　角落的一女婢听到最后一句时，脸色瞬间苍白。
　　“否则，即当该子死法。”话音未落，那脸色苍白的女婢立即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天齐明珠的奴儿们哪个不是从司仪宫里混出来的，有的还是奉熙娘娘亲自挑选。可到了这个地步，如何不明白他们的死活早已在明珠公主一念之间。
　　于是众人跪拜，大声道:“奴愿誓死效忠公主殿下。”此时字字恳切，发自肺腑。
　　“好。本公主必不辜负尔等一片赤诚丹心。”
　　那个极致真实的梦境，果然与现实吻合了。
　　茶里并非全有蛊，她由于梦境，脑海里虽多了许多极为精妙的蛊术，但还未研究透彻。只有死去的婢子茶里多了一样只她精心准备的蛊，名为刺心，若是对身边人时时怀有杀心，便会七窍流血，当场身亡。经过刚刚暮娆的特意引导，那婢子自然以为她发现了奉熙娘娘的真面目，动了杀意。
　　暮娆本来对这个梦还不是十分相信的，毕竟一直以来奉熙娘娘代她万分好
　　。怎敢信，假若她发现了娘娘的心思，得到的却是立即刺杀的死命令。
　　明珠宫里明明暖如春日，众人的心里却始终包围着一股寒意。
　　“刺我一剑，必换之万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