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火》越人无歌

2、生见2

　　陆砚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才醒来，只是他扭头看向窗外的时候就见到了高高挂在天空正中的太阳，因为是秋季这太阳除了刺眼一点外倒也没有散发出多少热量。回过神来，他才看到了坐在书案边上的女子，着着藏色的衣物、头发被高高地束起，没有一点女子特有的娇柔，倒多了几分清爽与干练，他想着这应该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便朝她开口道：“姑娘，多谢…搭救。”因为过分虚弱，他的话就这样断断续续……

　　姑娘听到了他的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向他走去，对他说：“公子您醒啦！”，见他嘴唇干的几乎裂开了，又转身去给他倒了一碗水来。陆砚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扯着脖子将水喝了之后连忙向她道谢，又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的衣服根本不是自己的，而这屋子里又只有眼前的这位姑娘，他不禁感到难为起来，一个二八少女，居然把自己衣服给脱了换上了新的！
　　男女有别，授受不清，这可如何是好？虽说眼前这女子看起来也称得上赏心悦目，但他陆砚可不是一个只看脸的人啊！可是，这是他的救命恩人啊，为了救自己姑娘家的清白都给毁了，要是将她拒了，自己可不就是那种置恩人颜面于不顾的渣滓了吗？

　　站在一旁的珂儿看他脸色越来越凝重，还以为是伤口发疼了，连忙问他：“公子可是觉得伤口疼了？”
　　“您且先忍忍，我家公子应是快要回来了，等他来了可以为你换药。”

　　“什么？你家公子？”他像是震惊又像是确认，又问道：“昨天是你家公子给我换的衣服，包的伤口？”

　　“是的。”

　　他突然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终于不用思考怎样感谢救命恩人了，男人嘛，想要钱财还是官爵随他去就是了，若眼前这姑娘是救命恩人，又是脱衣又是包伤口的，自己又不娶她，那她岂不是觉得自己被负心汉给抛弃了再也见不得人了。
　　想着想着，自己在心里默念“幸好幸好。”

　　听到了门外的动静，珂儿出了门去迎他，对着还没有踏进门来的郁琤说：“公子，他醒了。”
　　他的心里没有多少波澜，大概就是那种救了一个重伤的陌生人的感觉而已，救活了就当自己积德，救不活也不会悲恸。他缓缓走了过去。

　　陆砚听到救命恩人回来的时候，就准备了一通感谢他的话，可是当他真正见到这位恩人的时候，却把他的那些话给憋了回去。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素净得很，一身白衣，衬得整个人都白皙无比，束起的头发一丝不苟，一双眼睛就好像泛着涟漪的大海一样。
　　滞了一会，人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像是在打量他的伤势，问他道：“可有不适？”
　　“嗯，无事。”又继续说：“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他将原本那些想问他要钱财还是要官职做回报的话都给省略了，因为在他心里，金银和权势根本配不上他，拿这些做报答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
　　“不必言谢，垂手相助而已。”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开口说：“昨天夜里看你情况危急，就先将你置在了这里，等会珂儿将空置的房间收拾好了，再将你移到卧房。”
　　陆砚看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就像是对于把自己安置在地上临时铺的草席上真的很愧疚一般，连忙对他说：“公子能够出手救命，我已经万分感激了。”

　　郁琤没有再说话，拿起笔、低着头继续他昨夜没有完成的画作。

　　陆砚因为腿上的那道大口子不能随便晃动，就只能转转脑袋观察这四周的陈设，这间屋子宽敞的很，各种器物看起来都很是精致美观而又不张扬，很符合主人的气质，屋子又建在葱翠之间，有那么一瞬间他就以为这是一个辞官享受晚年生活的清官的居所了，只不过看了眼眼前这个年纪最多也就二十岁的人，他的思绪才一下子被拉回来，哪有人二十岁就开始享受晚年的。
　　不过，这房间里的各种用具都在告诉他，这房子的主人确实非富即贵。

　　“公子，你不问问我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吗？”
　　“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把你救活就行。”
　　“那你不担心我是恶人？”
　　“你若是恶人我就更不应该知道你的事了，或许你会杀我灭口，不是吗？”
　　他笑着道：“也是，恶人的马脚被人看到了，可不得杀人灭口嘛！你不去问反而救人任谁也不会对你抱有歹意的。”“不过你放心，虽然有人说我纨绔，但是我可从来没有放火杀人、欺男霸女。”
　　听到这些话案边的人浅浅地笑了下。
　　“我叫陆砚，你叫什么呀？你可是我的恩人，我可得把你的名字记好了，日好才好报答你啊。”
　　“郁琤。无需报答。”
　　陆砚根本停不下来，又和他东拉西扯聊了好多，直到珂儿走了进来。
　　“公子，卧房收拾好了。”
　　郁琤站起身，走到陆砚跟前：“你稍微忍忍，我掺着你去卧房。”
　　由于伤得太重，那条腿根本用不了力，于是陆砚的重量全部都落在了郁琤身上，虽然年纪小一些，但是个子要比郁琤高出一些，这样掺着郁琤还是感到些许吃力的。将他扶到榻上坐好之后，郁琤轻轻地疏了一口气。
　　“有劳郁公子了。”陆砚对他说道。
　　“不必谢，只不过你的伤…”
　　“郁公子，我…”
　　听他不再继续说，郁琤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像是在等他说完。
　　“我这伤的太重了，肯定走不动了，还要在这里借住几日养伤才行，还望郁公子不要嫌弃。”他怕郁琤想让他走，就急忙将这些话说出来了。还没有了解自己的救命恩人呢，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
　　“嗯，我刚就想跟你说，又怕你在这山林里待不惯。”
　　“待的惯待的惯，这里环境清幽最适合养伤了，只是要劳烦郁公子服侍了。”
　　郁琤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
　　“哎，郁公子，你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吗？怎么都不见你的父母？”
　　“我也从未见过父母，兴是早亡了。”
　　陆砚心想早亡才有鬼呢吧。早亡父母的孩子活下来都困难，而他这要什么有什么，吃穿用度也非一般人家能比的，怎么可能是这样！
　　“郁公子你怎么这样逗我呢…”
　　郁琤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抚养我的是我的阿母，我母亲的好友，只不过她不常来这里，吃穿用度都会有人送来。”
　　陆砚看他这样说也就相信了他父母双亡的事，对自己提起他的伤心之处有些愧疚，于是对他说：“抱歉郁公子，我不是有意的。”

　　“无事。你先歇着。”

　　一连几天除了换药送食，他们之间都没有什么交流。

　　陆砚憋得很是烦躁，伤口稍稍愈合就嚷着郁琤带他出去走走。

　　“郁琤，你每天都在这山里不会闷得慌吗？”
　　“习惯了也就无所谓闷不闷了。”
　　“等我好了你和我一起去城里吧，去我家里看看，我顺便带你四处走动走动。”
　　“不必。”
　　“哎呀，怎么不去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是要好好报答你的。”
　　“报答我就把我救回来的这条命保护好了，莫要再招惹那些人。”
　　“我可不想招惹他们，是他们要搞鬼。”

　　现在的天下是个什么局势，饶是他陆砚不想参和那也由不得他的。

　　盘都王病重，已到了弥留之际，膝下几位皇子野心勃勃，明争暗斗。朝中的文官唯唯诺诺不敢表态，武士不想参与政治纷争，谁登上了王位就听谁号令。

　　陆砚的父亲作为将军自然成为了各帮拉拢的对象。但也有人怀着得不到就毁掉的心思，怕他与对手为伍，就暗中下了杀手，动不到将军本人，就想断了他的后。

　　陆砚和大多数的世家子弟一个样子又不是一个样子，他像大多数的大少爷那样不学无术，与他们一道出入烟柳之地，但他又不像他们那样对位高者献媚、对位卑者鄙夷，烟柳之地也只被他视为熟人相聚、喝酒吃肉的地方。
　　这几天有限的相处里，他发现了郁琤与那些玩伴有着本质的不同，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或许是他不会因为自己是谁而选择救还是不救，更不会因为救人一命是为了得到回报，又或许是他自身带着的旁人勿近的气质。总之在他这里，郁琤已经成了一个与其他人都不同的人。
　　“郁琤，我是将军的儿子。”
　　“哦所以呢？”
　　“不知道你是否了解现在的局势。作为将军的儿子太多人想要拉拢我，同时也有太多人想要我的命了。”
　　郁琤没有说话。
　　“我的父亲当初跟随盘都王一起打天下，建国后被封为将军，盘都王待我家一向不薄，我的父亲也对他忠心耿耿，实在不想参与政权纷争，只希望盘都王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将王位传给他信任的人，然后将军府再全力辅佐，但却避免不了狼子野心之人的明枪暗箭啊。”
　　郁琤没有答话，陆砚便以为他是在这山里待久了不太清楚外面的险恶，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将这些阴谋晦暗的东西展现在这样一个清澈澄明的人面前，索性不与他说这些了。
　　“哎，本来还想着带你去逛逛的，不过好像你跟着我一起的话并不是很安全，以后还是我来这里找你叙叙吧。”
　　郁琤没有接他的话，陆砚心里不自觉的慌了一下，玩笑着说：“哎，你不会是嫌我来了叨扰你清净吧，我下次来一定是自己能走的时候来，不用你这般搀扶伺候的。”
　　陆砚被他的话逗得浅浅地笑了笑说“没有嫌弃。”
　　“那郁琤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待我回去之后给你寻来。”
　　“我这里什么都有，不用劳烦。”
　　“你倒是什么都不缺，可你是我的恩人啊，我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让人知道了去还不得说我是个狼心狗肺之人嘛。”
　　“那你便多来这里走动走动，我这鲜有人来，你来了也有人陪我说说话了。”
　　听到这话陆砚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总觉得郁琤根本就不是喜欢与人闲谈的人，但这些话确实在邀请他再次回来，心里泛起了丝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