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格尔》北牖当风

2、02

　　将离格尔

　　--------北牖当风

　　篝火不时噼啪作响，有风吹过，引得我一阵寒战。

　　将离坐在离篝火很远的一块大石头上，静默无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活了多少年，这么多来但凡他出现时总是带了满身的绷带一起出现，绷带的白色与那双眸子里最纯粹的黑色是世间最夺人性命的颜色。有人揣测他其实是当年的焰族人，被烈焰谷的火烧毁了身体，只是吃了冥灵才得以长生不死；有人说他就是死神的化身，因他手中的那把剑是传说中的“却邪”，能饮人鲜血，杀人无声，万剑遇其皆铮铮作响，俯首称臣。

　　我悄悄地看了看他，抱紧了双臂，靠近火焰，仍觉得寒冷深入骨髓难以驱逐。

　　两个时辰前我尚在沐浴，趴着池沿发呆，不知不觉竟睡着了。殿外的打斗声将我搅醒，实际上我睡眠轻，自出现第一声兵器的脆响时便睁圆了眼睛。兵器的碰撞声愈来愈近，也愈来愈响，到最后竟只听得殿外人一个个倒下时，厚重坚硬的盔甲撞击地面的声音。

　　我那时才真正体会，原来杀人可以是一个寂静无声的过程与结果，听不见剑锋割开脖颈与喉咙，来不及发出死前的哀鸣，只是一场单方面的、急促而猛烈却又静默无声的杀戮。

　　我的心飞速的跳着，有不好的预感：殿外的人定是冲着我来的。

　　我出了池子，脚下一滑，膝盖便狠狠得磕在了地上，我痛呼了一声，随即闭紧了牙关。地上都是水，因为我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银色的长发垂在胸前，水不停的从发尾滴下来。我慌忙起身之际，突然觉得格外的冷。抬头那一刻我已经知道了-----将离就站在我面前。他从宫殿的窗子进来，寒风从殿外呼啸而至，绕过了他迎面向我扑来，湿发被冬风吹起，我未着丝缕，冷的抱紧了自己，已顾不上羞耻，只觉得这辈子没吹过的风偏要在这一刻袭来。

　　只是这一次，黑色的衣服遮住了他身上的绷带，他没有带帽子，头上缠绕后余出来的两截绷带在风中飞扬着，逆着光，我看不见他的眼睛。

　　我10岁时曾见过他。

　　他那时身上缠满了绷带，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和嘴巴。他像现在一样站在我面前，父王已倒在他身后，而他的剑上竟未沾一滴鲜血，因“却邪”已饮饱了血。人们看到他时总是感到寒冷，因为那是灵魂死前的唯一感知。一个优秀的杀手总能尚未露面就让你有死神来临之感，想必父王当初也有这种感觉吧。他在将离露面前几秒便大惊失色，急命榆桑保护我，因为哥哥那时在南幽边境，是万万赶不过来的。他临死前曾向我大喊：“格尔，快跑”，尽管当时我没有跑。但若他当时要杀我，我定是跑不掉。

　　他向我走过来，10岁的我尚且不到他腰际，我应该拼命的跑，可是将离看着我，我两脚就像粘在了地上。因为他的那双眼睛让我觉得无处可逃。我第一次见那么纯粹的黑色，不染一丝杂质，充满了赤裸裸的来自死神的威胁。我吓得闭上了双眼，上下唇都在发抖，当我睁开眼，发现他不见了。与此同时，有人在背后轻轻的撩起了我的头发，我知道是将离，他还没有走。我又听到了剑出鞘的声音，剑锋割断绷带的声音，我感觉又过了好久好久，他终于走了。

　　我散乱的银发被扎了起来。发上是一条白色的绷带。

　　实际上从他杀入宫殿，了结父亲性命再到离开，不到一刻钟，我的侍卫榆桑赶来时只看到满地的尸体和一个呆呆的我。不到半月，哥哥从边疆赶来，成为新一代南幽王，我在春去冬来中又度过了六年，直到将离再次出现。

　　那时的将离又瘦又高，幼小的我便觉得死神原是高大而不可战胜的存在。现在看来依然如此。

　　父王死的一点也不痛苦，因为他违背了誓言。

　　将离曾救过他一命，他向将离保证，若有可以找到焰族的办法一定会告知他。然我渐渐长大，10岁时背上已显现地图一角，父王在烈焰谷和南幽交界处——沅川里捡到我时，民间就已流言四起，说我是焰族留下来的后裔，以后定会祸国殃民，是以父王从不让我出宫，也并未将任何消息透露给将离。将离是得知了消息，就赶了过来；还是他一直知道我背上的地图，只是一直以来并未急于来南幽，没有人知道----他似乎一直活在人们对他的想象和杜撰里，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只是在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我失去了唯一宠爱我的父王，世间不会再有一个像他一样无条件庇佑我的人来护我周全，给我一个温暖的宫殿来让我躲避穷冬烈风和流言蜚语。他本应把我交给将离，但他没有，在他的保护下我完好无损的成长了十年，直到将离最终决定用他的性命作为失信的代价。但说到底，他的死还是因为我，我是不是，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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