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第五十二章 ...
-
书店一楼的人流较多,即使负责人有意把更受欢迎的杂誌类放在三楼,人的惰性使大部份的人都不愿走到更高的楼层。可此刻,她不争气的就想往楼上走。江函不为意,随着她,陪她走过了二楼的展览空间,又走到三楼的一角坐下。
他不过想借一份恬静,在哪裡其实都无所谓。在这人来人往的城市,逼仄纷扰,他只求一个下午,能和她单独在一起,为彼此划一个空间,外人不能打扰,便已足够。
王令然其实也算乖了。手裡攥着他挑的书,感觉要把裡面所有的照片都看一遍的架势,有时伸过手来,他便很自然地握着她;偶尔累了,他便借出宽阔的肩膀让她靠。
这样的宁静缓慢得看不见时光,把自己锁在练琴室的时候,也没有试过这样的平静,就像在另一个世界,站在沉积的岁月上,有那麽一刻的恍神,好像她需要的东西也不是那麽的多,一个不会走的他,一本他为自己挑的书,她便可以看见一个未来。
在书店裡待了多久,他们都忘了,并不是善忘,而是不需要刻意记起。晚上他订了一家别致又用心的餐厅,并不美仑美奂,也没有金碧辉煌,但两人之间是那样的亲密,他把她的兴趣都记得一清二楚,她曾经说过,与其喜欢张扬,我更喜欢特别。
饱餐一顿后,便是她追悔莫及的时候了。怪她,太贪恋外表,穿得一身刚刚好;也怨他,似是故意要养肥她,一再喂她吃东西,完了又用甜点来作结,他不嗜甜,偏点了甜到发腻的心太软。
继续坐下去只会有害无益,两人转而到大街上散步。街上满是行人,多是挤得水泄不通的时候,挂饰灯光,一层和暖袭心头,朦朦胧胧,瞧不清夜色,没有甚麽归人,大家都往最拥挤的地方去。
圣诞节,在外国的时候特别重视,十一月就已经看见各大商场开始佈置了。又红又绿又金,这种颜色的配搭几乎是公式。看过秃树被缠上装饰灯的,远看似是雪地裡的景色,也曾看过大道上的名店,几何窗口后挂着璀璨金华,流转间犹如一面挂在牆上的波光粼粼。
再美再浮夸的她都见过,圣诞节她爸爸忙得很,算不清楚有多少年了,她总是一人在大道上走,独自在心裡比对着今年与去年的分别,走累了,买一个甜点,回家自己吃。那一年的圣诞就当捱过了。
放在大衣口袋裡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掏了出来,收到许宁的信息。这个人,不管她在哪裡过圣诞节,她都是唯一一个总记得要发信息给她的人。
每一年都带着複製黏贴嫌疑的「圣诞快乐」,后面补上了一张她和司徒骏外游的合照。像素一般,有点模煳,黑夜压得紧,勉强认得出人。
她轻盈地笑了一声,这样的照片也发得出来,估计现在司徒骏的耳朵肯定在受罪。
「怎麽?」旁边人问道。她便自觉地把手机扬到他面前,附上补充:「宁宁的样子看起来不大爽,司徒骏肯定捱骂了。」
「他对她这麽死心塌地,被骂了也还是心甘情愿。」这是他的评价,简单扼要道出本质。都怪他,总是一针见血,不留下任何遐想。
既然并非不开窍,那他坚执的单身岁月到底是因为甚麽?
王令然忽然眼神微动,偏过头来望他:「司徒骏说,你一直都很受女生欢迎。」
他应了声,似是不置可否。她便继续往下说:「那你怎麽完全没兴趣?他说,你当女生都有毒。你是不是有甚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例如?」黑沉沉的夜悬在半空,要察觉到他的乌云密佈并不那麽轻而易举。
咽了咽口水,既然开了头,就别总想着临阵脱逃。所以她好言好语地继续解释:「我只是觉得奇怪,你家裡清一色全都是男的,是不是反而让你觉得跟女生相处压力很大?」
「我那会大概是觉得女生烦吧,小时候就有一个女孩子非常黏人,总爱拉着我,不见我就大哭,我就觉得女生都是那样子的。」
「是吗?所以你定力都那麽好。」话裡别有用心,连尾音也不自觉地拖长了。
他忍不住轻笑了声,总觉得她问的问题必定有下文。问得太拙劣,也不过是心虚作乱。他微挑眉,问她:「你是想问我是不是有甚麽障碍?」
「那你有没有?」
「我该怎麽证明?这种事情本来就需要实际行动来配合的。」睨了她一眼,好像需要她做甚麽抉择似的。
被他诡异的眼神盯得哑口无言,她没有回应,只挽着他的手沿着这长街一直走到底。偶尔想看看事物的尽头在哪裡,黑压压的人群,似乎有了可以延续到天边的气势。
走的路多了,踩着的长靴便不甘寂寞地开始熬炼她的意志和体力。长期踮着脚尖,即使是散步也缺少了慢悠悠的写意。
而她在他的身边,好像甚麽都可以被拆穿。只见他忽然停下,说道:「不如回去吧,有点晚了。」等下狂欢的人多,要回去有如攀山涉水。
她点点头,两人找到了最近的地铁口,坐上了回程的车。的确车上的人并不多,她甚至还有位置坐,反观把人们送到相反路线的隔壁车厢尤其的挤,看来真是越夜越精彩。
不管是哪个大城市,其实都是差不多的那个样子。夜越深了,越多人出动,把这黑夜掀了天,又适逢佳节,没有不尽兴的道理。装得再正经,纵情声色,也只不过需要一个虚无的理由。
到了站,走出地铁口,他的身影忽然站在她的面前,低沉的声音压不住狂嚣的风声:「我背你吧。」
「怎麽了?」她有点错愕地望着他。
「穿这麽高的跟,现在一定很痛吧?」他扭过头来,微蹲下身子,那背影看起来宽阔结实,像在一直引诱着她攀靠上去。
实在压不下那美滋滋的笑意,她伸长胳臂,圈上他的脖子,轻轻一跃,他便轻鬆勾住了她的腿。江函的气息就在脸旁,眼睛随便一斜,便能看见他的耳洞。
她不安份地伸手轻揉他的耳垂,贴着他的耳朵细声细语:「你甚麽时候戴耳环给我看啊?」
轻轻一颤,皮肤上就显出了细细的疙瘩,耳尖晕上了美艳的颜色。他一瞪眼:「你再乱动我就把你扔下来。」那麽体贴的邀请,竟成了她放肆妄为的机会。
「我不动,那你做点别的转移我注意力吧。」
「没这閒功夫。」似乎语气裡还有些馀怒,不过耳尖的颜色总算缓缓退了下去。
「可以唱歌。」
「唱甚麽歌?」
「陈奕迅的歌?我很喜欢他。」
无声地笑了下,他其实根本不相信会那麽巧。估计她又是在许宁那听到了他高中那会儿的事。
「行不行?我想听。」放软的声线,轻轻飘飘的,犹如放了气的气球,柔软无力地往他耳朵裡鑽。
「只能唱国语歌,粤语的我咬字不准。」
「我还会计较这些麽?我就是想听听你唱歌。」
从地铁口走到大学门口,大概只需要十分钟的时间,两人对话间已走进了校门。可是放了假的校园,比外面的街道还要寂寞冷清,四处只可见黑色的影子,飒飒冷风在树丛间响起,还有偶尔不知从哪栋大楼透出来的橘黄灯光,要遇见谁,反而没那麽容易。
她抬眼看,一抹残月勾在半空,她听见他唱着,不如这样,我们一直拥抱到天亮,如果关怀是种补偿,还有甚麽不能原谅。
安心地贴着他的后背,可以感受到来自他体内的震动,她偏过头,拉出一点距离来注视他。
羡慕那些在高中就能听见他歌声的人,也忌妒有些人可以那麽早就遇见他,现在看看自己,总觉得迟了不止一步。
想看他看久一点,忽然之间,她不好奇每条路的终点是长甚麽样子的了,只想一直这样和他靠在一起。他的歌声使她想起了某一天,仍然童稚的某一天,夏日馀晖将尽,红艳霞光染透了整片天空,爸爸拿着巧克力冰棒,拆开包装,弯下腰来递给她。
要的幸福只是这麽平凡,不需要和别人挤拥才感觉到温暖,无需要抢夺也会留在她手心裡,他带给她另一个世界,向着人群的反方向走,明明走的不过是一条安静的小道,却见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叫她大开眼界。怕只怕她的本性不够高等,无法和他相衬。
「这是甚麽歌?我没听过。」
「你这样还敢说很喜欢陈奕迅?」声线是那样的动听,她可以就这样沉沦下去。
「副歌很好听,再唱一遍吧。」很想再听一遍,他说的还有甚麽不能原谅。
体谅她无法否认,自己已心生迷恋,不能再置身事外。现在不是潇洒地转身就能抽离的事,有生之年,希望他永远不要知道,她为甚麽需要他的原谅。
她有一种预感,他是她的命中注定。可她又怕,她并不是。
「过年……」他蓦地停住了脚步,眼神似乎落在远处的影子上。「你来我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