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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厮杀渐渐停止。
      士兵们放下武器跪了一地,那些受伤未死的仍然躺在地上呻吟、哀嚎。
      赵仕弘浑身草叶披头散发,攀住了洛帝的轿子半跪在地,高声哭诉:“宰相造反了!陛下,陛下!你看看!你看看!老奴拼死才捡回一条老命呀!”尖厉的嗓音配上凄惨的语调让人听了浑身汗毛直竖。
      洛帝既不下轿,也不出声。
      “保护皇上!抓住反贼王辅成和一众党羽,赏钱百缗!”皇帝没有旨意,赵仕弘乘机大喊。
      残余的银甲军士闻言复抓起武器。禁卫宫城、保护皇族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主子这一喊,胆大的已经站起身来,执刃蠢蠢欲动。
      黑衣府兵紧张的望着他们的主人,望着高将军。他们只知道自己是来诛杀阉党的,是有助于家国社稷的,如今忽然就变成了造反,众人心中都一团迷茫。造反是什么罪名,什么下场,就算是五岁孩童也清楚的很。何况当朝皇帝就在眼前。
      高将军也跪着——出自于军人的天职。作为一名久驻边关的将领,深知皇命意味着什么。虽然经虎狼谷一役,他已不再是那个叱咤疆场、让北方狄夷闻风丧胆的无常将军,他现在只是王相爷的家将,但依旧是大洛的子民。
      “你这个阉贼!祸乱朝纲,私设刑堂,视我百官如无物,你眼里还有王法吗?还有皇上吗?”相爷气的浑身发抖,眉毛胡子乱颤,“陛下!阉贼一日不除,国无宁日啊!陛下!”相爷对着洛帝软轿噗通跪下,长磕到底。
      林尚书等几名官员也一起跪下。
      洛帝依旧没有说话。
      银甲军士逐渐逼了上来,手无寸铁的随行官员开始推挤,喊叫,乱作一团。
      “陛下!臣等请求清君侧!诛杀阉贼!”相爷急了,爬起来一把掀开轿子垂帘,高声喊道。
      洛帝不曾见过这等血腥场面,面如土色,双股战栗,并不理会王辅成,战战兢兢的说到:“回宫!回宫!”
      “诛杀反贼!保护皇上回宫!赏钱百缗!”赵仕弘如释重负,高声呼喝:“叛军听着,放下武器,饶尔等一命!胆敢负隅顽抗的,诛灭九族!”叫罢一把拽开王辅成,拉扯了洛帝的轿子便往回走。
      王相爷怒急,须发箕张,嘶吼到:“老夫跟你拼了!”伸出枯干的双手朝赵仕弘抓去,怎奈年老力衰,一抓之下只扯下了半只袖袍,露出里面黑漆漆的贴身护甲。旁边一个年轻宦人奋起一拳,正中王辅成面门,相爷口鼻鲜血直冒,顿时仆地不起。
      官员们心知大祸临头,和宦人、军士扭打起来。这些手无寸铁的文弱官员哪是这些全副武装精锐卫士的对手,片刻之间便被杀或被擒,一时间哀嚎不断,血流满地。
      赵仕宏紧紧扯了洛帝的软轿,在数十名羽林卫的护卫下越走越远。有心杀贼怎奈投鼠忌器,高将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阉贼离去。
      月上西山,大明德寺重新恢复了宁静,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
      高将军扶起相爷,“大人!大人!”相爷喘着粗气,捶胸顿足,“天命如此,我大洛气数将尽!陛下,你怎的如此糊涂啊!陛下!”话音未落,一阵剧烈咳嗽。
      “是末将无能,有辱使命,请大人责罚!”功亏一篑,高将军心中懊恼之极。
      “须怪不得你。阉贼老奸巨猾,是老夫大意了。不曾想这老匹夫心思如此缜密。”相爷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能带着区区几个小阉人抗衡整个三省六部,没点本事还真不成。我们这些官老爷平日里自命清高,说起心思机敏玩弄权术,还真不是他的对手。”相爷自嘲道。
      “是末将犹豫了。方才我等倘若奋力一冲,阉贼纵有软甲护身,也未必能逃一死。”高将军深感惭愧。
      相爷摆摆手,“陛下生性懦弱,有除阉之心却又犹疑不定,关键时刻竟然只想着逃避。方才若肯允我等清君侧之请,大伙儿齐心一战,大事未必不成。”相爷望着天上如钩明月,一声长叹,声音充满了悲愤,落寞和不甘。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老匹夫逃得性命,必将借此机会大肆报复,咱们得马上准备应对之策。”相爷不愧是百官之首,虽年逾古稀,又刚刚遭受重创,稍做休息就又恢复老辣稳重之态。
      “府兵不足以抵挡禁卫大军,末将这就护送大人出城。”
      “不用了,老夫就守在府中,看看这无根之贼能把我怎样?”相爷嘿嘿一笑,“老夫一生忠于朝廷,忠于陛下,此心可鉴,岂能因阉贼一句造反就能要我性命?”相爷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只是老夫老来得子,一双儿女尚年少,若有个闪失,愧对我那泉下老妻。”相爷一双老眼望向高将军,“魏将军,老夫有一事相求。”
      高将军双目微红,一拜到底:“相爷尽管吩咐。”
      “带我一双儿女出城,走的越远越好。若能将他们抚养成人,老夫感恩不尽。”

      西阳城里除了皇宫,最有威严和格局的建筑不是宰相府,而是大内总管、骠骑大将军赵仕宏府邸。此刻,总管府内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白盔白甲的军士将府内外守得如同铁桶一般,还有数个小队执火把穿插巡逻。
      卧房内,赵仕宏半坐在雕饰精美的黄花梨圆凳上,褪了上衣,露出筋骨嶙峋的干巴躯体,乌黑暗沉的贴身软甲就放在手边。一名面孔俊俏的少年宦人正在小心翼翼的替他按摩后背,另一名头发有些斑白的宦人神色恭谨的立于门边,他便是新上任的御前太监、护军中尉郑公公,接替刚刚被高将军砍作两半的何绔。当时他就在何阉身后,见势不妙混乱中东躲西藏逃过一劫。尽管衣衫上还沾有何阉的血渍,但上司的惨象似乎并未给他太多刺激,他努力的装作平静,眉梢上的喜悦连窗口趴着的猫也能感觉得到。
      “那个疤脸贼什么来头?好生厉害!”赵仕宏背上吃痛,不时地龇牙咧嘴。“何绔给我找的什么高手,简直就是两个草包!脓包!关键时刻屁用不顶!”赵仕宏十分恼怒,想拍桌子发作,浑身的擦伤尤其是背上的锥心之痛让他不敢有大的动作,只能吹胡子瞪眼。
      “小人只知道他是相爷半年前招募来的家将,其他……”
      “你还叫他相爷?”赵仕宏打断他的话,语气十分不满。
      郑公公连连打着自己耳光,“掌嘴掌嘴!”
      “半年前……如此厉害的家将……”赵仕弘若有所思,”幸亏穿了这宝甲,否则今日要见阎罗爷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想象被一刀贯穿个血窟窿的样子,不免一阵战栗,背上顿时更加吃痛,回头便欲痛骂。
      那少年宦人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大气不敢出。
      赵仕宏狠狠啐了一口,想到那柄明晃晃的长刀,仍然心有余悸。
      “千岁爷福大命大,阎王也不敢随便收您呀!”郑公公一脸谄媚的笑。
      “自家里叫叫无妨,外面切莫乱喊,还是叫老爷罢!”赵仕宏像是十分受用,忽然有些得意。内外司斗了这么些年,但历朝历代都有宦官不得干预朝政的规矩,所以虽然自己一直稳稳占了上风,但也不敢和那些大臣明目张胆的大规模冲突。想不到这些老家伙们竟然抢先对自己下手,今番死里逃生,这下师出有名,正是将这些不听话的老东西们一网打尽的绝好时机。
      赵仕宏忽然心里一动:“皇上是否参与了这次谋划?你且说说看。”
      郑公公一愣,“小人资质愚钝,不敢乱说。”
      “老夫的护军中尉是给资质愚钝的人做的吗?没用的东西。叫你说你就说!”
      郑公公心里七上八下,一时摸不清主子的意图,但他深知这主子的脾气,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额头上渗出一些细汗。
      “奴才想来……想来……陛下应该是不知情的吧?难道大明德寺的异莲陛下能事先预知?”郑公公小心翼翼的答道。
      “看来还不是一无是处。杂家想不明白的也是这点,这么大朵花明明白白开在那里,也确如林之训那狗东西所说奇异无比,确有祥瑞之兆。否则今夜绝不至于落得如此被动,幸亏杂家多想了一层。”赵仕宏摸了摸手边的护身甲,深感庆幸。“难道他们有未卜先知之能?”
      “绝无可能!”郑公公见答对了路子,胆子大了起来。
      “只凭一个林之训,一个庄栋才和几只小崽子,断然不敢捅这么大动静,王老贼虽一向看我不顺眼,但做事迂腐,一副书呆子气。今番态度如此坚决,竟然要和我拼命,一定是谋划已久,显然有人在背后支持。这个人,不是当今皇上,又会是谁呢?襄王?”赵仕宏摇摇头。
      “襄王一向不问朝廷之事,瑾王长年驻守北疆……”郑公公说道。
      “杂家尽心尽力辅佐与你,如今羽翼丰满,想过河拆桥了吗?嘿嘿,嘿嘿!”赵仕宏忽然连声阴笑。“杂家辅佐你们孙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平时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心地竟这般狠毒!”
      “人不可貌相,老爷。”郑公公附和道。
      “有劳提醒。”赵仕弘盯着郑公公看了几眼,“你是不是也不可貌相啊?”
      郑公公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不敢和主子对视,赶紧伏地叩头:“奴才誓死效忠千岁爷,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一阵风吹来,窗扇吱呀晃了一晃,那只猫或许感到不舒适,跳下窗台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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