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深刻》二八二五六

6、感同

　　张璐最近在找关系，想托人向李莉的主治医生问问李莉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李莉自己自杀了还是……这还是什么她没说得很明确，但是柳六立刻就懂了，他放下碗，问：“你怀疑医生给她停了药？”

　　“这么说也行。”张璐顿了顿，“停不停药的主要还是家属不是？家属预付的钱够用就继续看病，不够用就要缴费，缴不起的就只能放弃治疗。”

　　“那也不应该这么快。”柳六皱起眉头，但很快他反应过来，“你是说？”

　　张璐看了他一眼，继续吃饭。

　　“他们这么胡闹没人管？”

　　张璐摇头，“我现在还只是怀疑，所以让你帮忙托人打听，过两天牛头生崽了我给你送一条过去。”

　　柳六不关心崽不崽的，“你上学了家里这些狗怎么办？我的意思是不如趁现在在家都一起处理掉，你以后总是要一直上学，樊途有自己的事，刘归肯定不会帮你，到时候你怎么办？”

　　“不上了呗，那课上了还不如不去，学费住宿费还贵得要死。”张璐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一下一下摇着，“而且我也不喜欢我舍友。很烦。”

　　“……”柳六一下子没话说，踢了踢她坐的椅子腿，“坐好！姑娘家家的像什么样子。”

　　张璐看他一眼，老老实实坐了回来。柳六又说：“不上学怎么行，哪怕坐教室里睡觉呢，你也得给我坐到大四。再说，一开学我们都不在，你和谁玩去？不是又想去赌吧，之前是谁给我承诺说以后再也不去了，谁就去死。”说着柳六彻底放下筷子和碗，拎起椅子，对着张璐坐下，“这事我还没找你说，前两天你怎么又去了？”

　　“没……”

　　“你再说谎！”

　　张璐心虚，悄悄带着椅子后退了些距离，“去是去了吧，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

　　张璐心里暗暗叫苦，一旦扯上赌，自己就永远低人一等。她摇头，决定不说话，省得对面的人气头上来对她一顿训。

　　可柳六显然不想轻易放过她，训了足足一个小时一口水都没喝，就连去厨房洗碗收拾也拉着她。后来见她脸色实在不好，才鸣金收兵，去那边看了看刘归，最后离开。

　　送走柳六，张璐顿时松了口气，喂狗洗漱完看了会书准备休息，关门时候发现刘归靠在门边不知道站多久。

　　李莉没了后刘归一直蔫蔫的没有精神，除了上厕所，就待在那间房哪也不去，这还是头一次。张璐说：“不进来？”

　　刘归说：“老六来电话说荀峰没了。”

　　几乎立刻，张璐脑海中便浮现出那朵被绣在白色短袖上的花。“怎么没的？”

　　“伤心过度。”刘归嘴角下撇，“没想到这老东西还长着心。”

　　这绝对不是一句赞扬的话。每次荀峰过来要钱，张伟华给不起后，就要买一箱酒在家里喝，边喝边坐在院子骂，骂荀峰不是东西，朝三暮□□流成性，因为搞小三把妻子气到住院，妻子和他离婚，他又不愿意，好好一个人，被荀峰拖得疾病缠身，最后死在医院。

　　岳父找上门算账，荀峰竟然把老人训斥一顿，赶出门外。不到两天，老人在家中服药自|杀。那头的亲戚不忿，却碍于荀嶙的权势，没办法发作，只能暗暗吞下这口气。自此，荀峰越发放肆，时常带不同年龄段，不同样貌的女人回家，把两个儿子扔在一边不管。

　　如今儿子没了，他竟然会因伤心过度去世？

　　“不是因为他哥下来，急出病的？”张璐点燃一支烟，“仇人遍地，没他哥兜着，他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刘归若有所思，“也有。不过这人心理素质不行。荀嶙作风和他半斤八两。那时候出事，还没怎么，荀峰就怂了，自己辞了职。荀嶙却面不改色，稳如泰山，平安度过。本来兄弟俩势头差不多，荀峰往上走的速度还更快一些，但那次以后荀峰算是跌入谷底，再起不来了。

　　张璐弹了弹烟灰，“荀嶙有个好岳父。”

　　刘归冷哼，“有现在也保不了他了。给我支烟。”

　　张璐递过去，顺带给他点着。刘归吸了两口，接着说，“荀峰朋友多，荀嶙就只有个岳父。朋友陆陆续续调去了外地，荀峰心里打鼓，这才做了选择，要不然，这人不定怎么翻腾呢。”

　　门外忽然起了风，抬头看去，厚重的云彩已经遮住了月亮，黑黢黢的，院内的椿树叶哗啦啦响，后院有东西被风刮下来，落在水泥地上叮铃咣当，晾衣绳上的衣服被风扬得高高的，忽得又落下来，像是有人在荡秋千，张璐懒得动，眼睛盯着晾衣绳，心里想千万不要被吹下来。

　　刘归说了句什么，张璐没听清。她回过头，问：“你说什么？”

　　刘归灭了烟，摇头，“老六他爸让他今天过去一趟，明后天就不去了。你呢？”

　　路上，三个人一直没说话，快到门口时，刘归看着在荀晓坤葬礼结束后本回归冷清此刻却又重新闹哄哄起来的荀家，冷冷道：“都是报应。”

　　张璐和柳六对视一眼，互相摇摇头，跟了进去。

　　之前举行完葬礼撤下的东西又重新摆了上来，不同的只是遗照换成了荀峰，仍旧是荀晓乾站在那迎来送往，头上包着白布，面无表情。

　　好多人过去拍着荀晓乾的肩膀，说你要坚强，好好活着，不要太过伤心，活着的人还是得好好活着云云。她准备移开目光找柳六，突然荀晓乾侧过脸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两人对个正着。

　　张璐一顿，走上前，从灵桌上拿起三炷香点燃，鞠了三个躬。荀晓乾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拍着膝盖上的草芥子。

　　张璐左右环顾。昨天门口贴着纸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并不见有人记账，想来是换了房间。她拿起手机，看到柳六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说他和刘归帮忙去送个东西，很快回来，让她给捎上礼。下面是转过来的钱。

　　柳六的爸爸和荀峰是同学，当时柳六爷爷去世，荀峰很快便赶过去，忙前忙后，招呼这招呼那。这次柳六爸爸收到消息后没办法第一时间赶回来，便让柳六过来帮忙。刘归也转过来钱，说一起上了礼。钱丽芙和荀峰是多年的同学因为人在国外赶不回来，也让刘归过来，上礼帮忙照看。

　　张璐收了钱，想起妈妈去世时，那时候荀峰也是去她家忙前忙后，招呼这招呼那，按理来说，她……忽然，身后声音响起。

　　“你找什么？”

　　张璐回头，荀晓乾就站在她身后，很近，近到一低头就能瞥见她手机微信里的聊天记录，她下意识翻转过手机，说：“没什么……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荀晓乾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移开视线，“吃饭了吗？”

　　“吃了。”荀晓乾点头，说：“跟我来。”

　　他带着她上了楼，走进最右侧的书房。正对着的是张红木办公桌，后面是两排书架，整整齐齐放满了书，张璐扫过去，有几本熟悉的封面，更多的是有着森然冷峻封面的国外哲学书籍。荀晓乾坐到椅子上，从抽屉里取出本蓝边白色簿子，翻开，抬头看着张璐。

　　张璐瞟一眼，最新的这页只有一个人名，下面是大写的五百元。

　　来之前她绝没想到有这样尴尬的时刻，她抿了抿嘴，开口，“打开你的收款码。”

　　荀晓乾一愣，点开收款码，反拿着手机放在张璐面前，张璐扫了，输入三千，柳六一千，刘归一千，她一千。

　　“柳征一千。”

　　荀晓乾落笔，笔迹刚劲有力，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和左边的字体形成鲜明对比，是好学生写出来的字。

　　“刘用一千。张伟华一千。”

　　荀晓乾听到张伟华的名字，愣了一瞬，“其实没必要……”

　　“要的。”张璐说，“还人情而已。”

　　荀晓乾抿抿嘴，没再说什么。记完后他点了点旁边蓝色封面的笔记本，“李莉的日记。给你。”

　　张璐拿过来，荀晓乾说：“看完你就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在你这里？”

　　“李莉落在我哥家的。”

　　“嗯。”张璐翻了翻，“但这没用的，你知道吧。”

　　“我知道。”荀晓乾站在窗户边抽烟，大开的窗户外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我知道没用，张璐。”荀晓乾转过身来，“自从我们家发生我爷爷的事情后，我们一家人都恨自|杀这两个字，这是我们全家人的痛，所以我们家不会有人选择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李莉也是。我看了她的日记，她也不是一个软弱的人，这种方式用一次没死成，她绝对不会再用第二次。”

　　“我知道，荀晓乾。”张璐说。

　　“那么，张璐。”荀晓乾转过身来，“我们有合作的可能吗？”

　　张璐不语。

　　“你帮我，张伟华欠我们家的钱就不用还了，而且我还替你供张晓读书，怎么样？”

　　“张璐，这一切在很早之前就开始了，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时候，我们都是被卷入其中无法脱身的冤种罢了，为什么不报团一起寻找真相呢？当然，前提是你真的如你所表现得这样在乎李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