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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马山鞘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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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离开后,张璐就再没听到过荀晓乾的消息。倒是柳六带来了别的消息,说李莉的主治医生回老家后就开了家小诊所,听人打听李莉,直说不知道,还把人样门外赶。张璐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果不其然,在她快放寒假时,听到了李莉妈妈怀孕的事。
柳六坐在桌子对面,摇头称奇,说还从来没见过像李家夫妇这样的人,真是只要活得够久,就什么人都能见到。
张璐说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就想揭过这个话题,便问柳六什么时候放假,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柳六说爷爷过寿,请了几天假。又说回了李莉父母的事。他说我现在明白李莉爸妈闹一出是什么意思了。现在人夫妇怀上孩子大家唏嘘归唏嘘,但总归能体谅,没有人会怀疑他们因为治不起病主动放弃了女儿另外养育一个新生命。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去荀峰那里闹,荀峰因为时期敏感,一定会首先选择用钱摆平,这样他们就有了养育第二个孩子的基础资金。还有孙波,这场风波的利益既得者,也一定给了李莉爸妈不少的封口费,有了这些,他们就能给新孩子一个稳定的生活环境,将他或者她养育成人。
张璐没有言语。他们坐的火锅店就在学校篮球场的对面,透过明亮的落地窗能望见一群人肆意奔跑跳跃,个个鲜活生动,好似永远也不知疾病为何物。看着真是幸福。
柳六说之前我听老人讲各种各样的八卦,只觉得离奇荒唐。现在看来,空穴不来风。
张璐说我们再有一周就放假了,周二考试。
说到考试柳六才从李莉夫妇的话题中跳出来,开始问她考试的各种事情。末了,柳六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说荀晓乾这人深藏不露,把马山鞘整得真惨。
张璐当时心里狠狠咯噔一下。但不想细问,那也是一笔糊涂账,说不清道不明。她穿上大衣,围上围巾,等柳六结账回来。柳六面相黝黑,但很英俊。身高腿长,常年打球,走起路来利利落落,即使上了大学,也没像其他人一样拖着步子懒懒散散走路,看起来十分精干。大多数大学生脸上的迷茫表情从来没在他脸上出现过,他目标明确,眼神坚定,让人控制不住自己去看。张璐听到邻桌的人对自己的伙伴说他好帅啊,哪个学院的?你们认识吗?
她就忍不住笑。柳六回来穿衣服,问张璐笑什么,张璐帮他拿上围巾,不语。
出了店门,张璐紧了紧外套,这里的冬天比镇上更冷,风仿佛无所不在,衣服稍微远离身体一点,它们便会趁着这个缝隙钻进来,肆无忌惮地游走。
张璐跺跺脚,“我听说樊途挪地方了?”
柳六脚步一转,“走,去买杯奶茶。这就又说回荀晓乾的事情了。孙波也想张罗赌场,就让马山鞘把铁刃偷了去,但是铁刃在孙波那不吃不喝,想把自己饿死,孙波找了好多人治病都没用,最后送到樊途那儿,樊途给拦下了。荀晓乾投资了他一笔,换了个更大更好的地方。”
张璐点了两杯红茶,“樊途看上去不像是缺钱的人。”
柳六说谁会觉得钱少。张璐笑着侧头看了柳六一眼,“你在说你自己吗?”
柳六也笑,在张璐的眼神下神态轻松,微微点头,算是默认。奶茶店小哥这时叫两杯红茶好了。因为人比较多,他们俩就站在一边给报奶茶的人让出位置,这会功夫收银台已经挤进去了好多人,张璐正往里面挤,忽然头顶一暗,柳六的声音响起:“这里。”张璐抬头去看,柳六已经跨过一群人头接过了红茶,背身躲过又一个挤进去奶茶的人将她拉出人群,末了,还挤兑她一句:“你怎么就不长个?一天天的牛奶也没少喝。”
张璐:“……”
柳六哈哈大笑,递给她一杯,顺便拍了拍她的头,“别撅着张脸,快暖暖手。冻成什么了,还是穿得这么薄,说也说不上,看刘归把你惯成什么样了。”
张璐接过饮料,“就你长了张嘴?快回去吧你。”
“这么快就赶我走哪。”
张璐嫌弃地摆摆手,说:“您快走吧,你那眼神还走夜路?”
“这杯喝完。”柳六摇摇手中的红茶,张璐不让,推着他往车边走。柳六散光很严重,又不愿意戴眼镜,晚上开车很危险。
最后还是磨到红茶喝完,柳六才上了车。张璐扭头就走,柳六按下车窗,说张璐你小心眼,连再见都不说,我大老远过来看你。张璐回头说你快走吧,再磨蹭下去八点你都到不了学校。
不出张璐所料,柳六八点都没发消息过来,张璐打电话过去,说是突然起了雾,不敢开太快。最后到家都九点了,果然被他爸妈狠狠训了一通,张璐都能想象出他那个无所谓的样子,嬉皮笑脸逗他妈妈两句,他妈妈抱怨两句也就随他去了。
柳六是个幸福的孩子。
过了两天,刘归找她聊天,也说起了荀晓乾。说这人不了得,短短几个月就把老冯挤下去,自己收了西边所有的赌场后直接关停了。孙波的赌|场开了几天开不下去,倒闭了,害得我赌都没地方去。
张璐说那你去别的县。
刘归说别的县查得严格,那些老板听到风声就都把赌场关了。
张璐说那你就歇两天。
刘归又说荀晓乾,说这小子和他爸他哥都不一样,刘归下评语。比他爸他哥更狠,马山鞘现在疯得马叔都控制不住了,经常跑出来在街上大喊大叫,在垃圾桶里翻找吃的,见到狗就跪下磕头,也不知道这荀晓乾用了什么法子,把马山鞘搞成这样。马山鞘也不过是别人的一条狗,不找孙波算账只针对个小喽啰算怎么回事?
张璐说荀晓坤那到底怎么回事?
刘归说还能怎么回事,孙波找到马山鞘给荀晓坤下药,本来只是想让荀晓坤出事,给荀峰他们添乱,没想到竟然手抖过量了。马山鞘和荀晓坤是小学同学,关系竟然蛮不错,经常一起吃饭,荀晓坤向马山鞘透露过自己想替李莉偿命的想法。马山鞘干惯了这种勾当,知道事情不对,就立马伪装成荀晓坤是自杀的假象。但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最后一句话刘归是咬牙切齿着说出口的,这种有意无意中体现出的恨意让张璐觉得刘归其实也和自己一样,觉得李莉的死并不单纯,而李莉夫妇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
她也并不会去问为什么荀晓乾不去报警处理。有时候坐牢并不是最折磨人的一种惩罚方式,他要在法律允许范围内,选择最残忍最能泄愤的方式来复仇。死亡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永远的痛苦与折磨才是。
放寒假后,张璐忙完地里的事将下学期的生活费转给张晓后就重新扎进狗圈,这时候,各种各样的消息都灌进她的耳朵。荀晓乾是如何如何“卧薪尝胆”在马山鞘身边待了几周,取得马山鞘信任后,突然抽身,摆了马山鞘一道,马山鞘气急攻心疯了。而后荀晓乾又是如何如何清理老人,整顿赌场,让赌场重上正轨,再又是如何如何使手段将老冯那边的顾客吸引到自己这边来,待老冯那边开不下去,又低价收购了老冯的赌场,将两家赌场关门大吉。
要么说荀晓乾聪明呢,他关了赌场向政府部门示好,政府部门给他行方便,让他承办开发步行街的工程,这其中可以获得的利润,可比赌场的利润更安全更持久。听说他们家位于县里的酒店准备扩大规模,重新装修,建成后会作为政府接待宾客、开会等的唯一酒店,因此被人戏称为政府宾馆。
同时,为了补偿镇上民众无法赌狗的损失,荀晓乾开了好几家免费麻将馆供人娱乐,又向政府部门捐钱修建了一个公园,免费供人游玩,人们对他的怨言也渐渐消失了。
“这小子脑子真活啊。”刘归说,“这一下子就把许多同龄人甩在了后面。”说完点点她和柳六,“他和你们同龄,看看人家,看看你们,还有张晓,可见上那破学校也没什么用!”
张璐不说话。
柳六看张璐一眼,说:“他继承了他爸的财产。如果他一无所有,不见得有这些成就。”
“那可不一定。”刘归摇头,表示怀疑,“给我那么多钱,我一个月就能赌完。”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
“没有意思。”刘归踢踢张璐,“你带上凶猛和我去赌一把呗。”
张璐摇头:“凶猛在樊途那呢。”
“你都回来了,还让樊途给你养着呢?”
“病了,还得输几天液。”
刘归问:“怎么了?”
张璐说:“吃坏东西了,去樊途那儿的人太杂,给扔了坏东西,吐了几天,到现在都吃不下。”她皱起眉头,“我在想要不等我开学了把凶猛接过去,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住,樊途可能平时也顾不过来,这次是吃坏东西,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你给送荀晓乾那里去呀,他最近开了家店,专门替上班族照顾宠物的,长期短期的都有,环境也不错。”刘归从兜里抽出张名片,崭新锃亮,“你看看?”
“你最近怎么回事,说话句句不离荀晓乾?”柳六抢先拿过去看了看,“看这场地也不大,凶猛能活动开吗?”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刘归又从兜里抽出一样名片递给张璐,张璐接过,狐疑地看着他,“你还有多少?”
刘归从兜里拿出一厚沓,说我相亲对象在这家店工作,非给我这些,让我帮她发。
张璐惊奇,“你才多大就开始相亲了。”
刘归耸耸肩,“我爸为了生意把我的婚姻卖了。”
柳六问:“人女孩也同意?”
“同意不同意的,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人碰上你也是倒霉。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不说,你还抽烟赌博喝酒,真要结婚你不是害了人家女孩吗?”柳六评价,“这姑娘爸妈肯定是钻钱眼里了,不然也不会同意这件婚事。”
“滚!”刘归踢了柳六一脚,“本少爷没有你说的这么差吧。”
“差不差的,你心里没数?你还有前科。谁都不会把你当作结婚对象吧?”柳六嘴下不留情,刘归扑过来箍紧柳六的脖子,“我让你说!上大学没几天,你就越来越飘了?敢看不起你哥了?”
柳六笑着求饶,“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错哪了?”
“哪都错了。”
“那你还说不说了?”
“说。”
“柳六!!!!”
张璐坐在旁边点了一支烟,柳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什么人才有资格成为别人的结婚对象呢?没有不良嗜好且勤奋上进。说者无意,听着有心。看起来是在说刘归,又何尝不是在表达他柳六对未来结婚对象的期望呢?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且没有前科。
简单又不简单。
张璐看着手里的烟苦笑,手里腾起的烟雾隔在她们中间,渐渐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