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拙》徐以书

1、小公子

　　北覃元德十七年春，战事将歇，天下初定，燕京城内飘散着战争胜利的喜悦气氛，就连路旁的桃花看着都像是比往年更加娇艳了些。

　　街头小巷人来人往，倒是十分热闹。

　　与朱雀大街一墙之隔的长公主府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大门紧闭，十年如一日的不见外客。

　　“殿下，长陵郡主来了。”

　　长公主府的镜湖，许多人不曾得见，也并不影响它成为燕京城的十大盛景之一。

　　景如其名，宽阔的湖面碧波清亮，倒映着天色，委实像极了一面巨大的镜子，不过这镜子被分成了两半，一条长长的木廊连通湖两岸，正中有个不小的圆亭，隔着轻轻薄薄的红绡帘幕，亭中影影绰绰一站一坐着两个人。

　　湖面有风拂过，轻轻扬起一角轻纱，亭中人随之显出身形。

　　规规矩矩垂首站在一旁的小丫头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淡青色长裙，白净清秀的面容，生得十分乖巧机灵。

　　她面前那人背对着她坐在棋盘前，身上红衣恍惚间似要与红绡融到一处去。

　　“去请她过来”

　　说话间举起一枚白色棋子衔在两指间，那玉制的棋子本就极白，她那如葱细瘦的指节看着似要比棋子还要白上半分。

　　“我来都来了，还用得着你遣人去请么。”

　　人尚在远处，只显出个雪白的窈窕身影，清脆的笑语倒是先飘到了亭中两人耳中。

　　“阿洵你倒是清闲得很，把府门一闭，什么事都不必管了。”

　　随着话落，人也踏进亭中。

　　人人都说政王府的长陵郡主燕玲珑活生生就是一朵人间富贵花，身世显赫，人也生得艳丽明媚至极。
　　倒也不假，她光是静静站在那不动就是个夺人眼球的存在，确实像朵清艳的白牡丹。

　　“你今日有空来我府上打趣，是皇叔对你的婚事松口了？”

　　清极艳极，这是北覃人对他们长公主殿下最为常见的评价，所以说群众的眼睛雪亮，这形容用在燕长洵身上着实贴切。

　　她噙着笑回头看来，人生得极白，面容精致，清丽至极。然她一身如火红衣，称着这副极佳的面貌，平生艳色。

　　“郡主”

　　青筠见人走来，规规矩矩施礼问好，而后退出圆亭。

　　燕玲珑走到燕长洵对面坐下，笑道：

　　“外面的人都说我是十几年不见老的妖灵，当让他们看看你才是，你这样子，和十七年前有什么两样。”

　　“这副样貌数百年都不会变了，我想着会不会看厌。”

　　“你少贫，当初那么拼命不就是为了保住这副模样。”

　　燕长洵落下手中白棋，笑了笑不作辩驳。

　　“春猎只有七日便到，皇上托我问问你，去不去？”

　　长公主硬气起来谁的面子都不会给，皇上是她亲兄长也不例外，唯独燕玲珑这位闺中好友能得她几分优待。这不，皇上托人托到她身上来了。

　　“你想去？”

　　“我想不想你还能不知道，不过往常有王兄我可以不去，如今王兄还在边境上赶不回来，只好我去了。”

　　燕长洵拢了拢袖口，抬手给两人杯中续茶。

　　“如此，惊寒就要劳你照拂一番了。”

　　“嗯？”

　　“他如今已经十七岁了，我不能总把他拘在府里，此番春猎，正好让他出去同各世家子弟接触接触。”

　　她说完微顿，浅浅尝一口杯中的茶。

　　“至于我，再说吧。”

　　这个再说是怎么个再说法，燕玲珑还没来得及问，就有人打断了她的思绪。

　　“姑姑”

　　好一个郎艳独绝的小公子，白衣如雪，面容生得有几分雌雄莫辨的精致，眉目清朗不失英气，音色清冽，叫人听着极为舒服。

　　他端端正正立在圆亭口，有风拂起他如雪衣角缠上廊上的红绡帘幕，恍若如画。

　　他先是对着燕长洵恭恭敬敬的唤了这一声，然后才转向燕玲珑又唤一声。

　　“长陵姑姑”

　　燕玲珑笑着点头。

　　“不枉你姑姑亲自教导你，这副俊俏知礼的模样，可比那些个贵公子们好太多了。”

　　“你可劲儿夸他，他往后更不听我管教了。”

　　许是孩子长大了，以往燕惊寒时时跟在她身边，现在倒好，一整天不见人影的时候都有，也不知道他自己一个人藏起来做些什么。

　　“你今日又躲哪去了，青筠方才说没在书楼找着你。”

　　燕惊寒默默听完自家姑姑的抱怨，待问到他，才开口解释。

　　“今早紫华说姑姑种在花园的那棵老桃树开花了，我随她去看看，顺道照看了一下去年种的一些花木。”

　　燕长洵闻言微愣，许是没想到他会跑去侍弄那堆花花草草。

　　“难为你惦记，你姑姑养的花草，能活下来便是奇事。”

　　燕惊寒勾起唇角不予置评，打趣他姑姑的话，再给他十年他也未必说得出来。燕玲珑倒也没有要他的回答，转而说起正事来。

　　“惊寒骑射如何？”

　　“自小随着姑姑学着的。”

　　那自不必说了，只要用心学了，燕长洵教出来的人不会差。

　　“七日后的春猎，各国前来送质子的使团也会参与，你也不小了，我想着让你去接触接触京中各家子弟，到时你便随着长陵一起去见识一下咱们皇家的狩猎。”

　　燕惊寒抬眸看向自家姑姑，这事有些突然，他没想到一向不许他随意出公主府的姑姑会主动要他去参加春猎。

　　“姑姑不是这么多年不参与春猎了吗？”

　　燕长洵从一旁捻起一枚白棋，思索片刻落在棋盘上。

　　“你姑姑一把年纪参加什么春猎，不是说了你随长陵去嘛。”

　　燕长洵感叹自个年纪倒是丝毫不见犹豫，这话惹得燕玲珑不轻不重地瞪她一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飞升了呢，年未过百就说自己一把年纪了。”

　　“与常人相比，我这年纪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

　　燕惊寒静静看着两位加起来得有百岁的姑姑斗嘴，心中暗自思索着方才说的春猎。

　　战事初歇，北覃又是这场战争中最大的战胜者，这场春猎各国都会参与，北覃确实该要慎重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