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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离兮 ...

  •   何荣辉收到顾昀的信,纠结了半日还是写了封回信让玄鹰送往了京城。

      长庚喝了药,整个人就昏昏沉沉的。从正午一直睡到日落西山才转醒。撑起身子看了一眼,却不见顾昀。
      “来人。”
      刘公公闻声进来:“陛下。”
      长庚自一个月前就开始时断时续地头疼,睡了一觉好像也没减轻的迹象,手扶上眉头揉了两下。
      “陛下可是头痛,是否要请沈夫人来。”
      长庚心想找她怕也无用,事到如今,还是少几个人烦心的好,“不必了,侯爷去哪儿了?”
      刘公公递给长庚一杯热茶:“侯爷去了北大营。想是有要紧事。”说着话又转身去开窗户。最近送到西暖阁的药太多,药味挥之不去。不睡觉的时候,长庚就让人开开窗。已是夏末,晚风夹着些许凉意。
      “侯爷刚走了一个多时辰,之前一直都在来着。”
      长庚与顾昀的私事可以瞒过朝中一干人,可身边人定是躲不过的。侍奉这么几年,刘常自然清楚其中不可告人之处,言辞隐晦,听者自然明白。
      长庚起身向窗边走去,刘常急忙给他披上衣裳:“哎呦!我的陛下,当心着凉。”
      长庚合了合衣裳咳了两声。望着庭院里摇曳的树影“已经快入秋了,怕是也瞒不住了。”胡思乱想了一阵,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刘公公,劳烦你去问问,别院建的怎么样了。”
      “老奴正要说此事,白天的时候葛大人来禀过了,已经完工了。”
      长庚听了也不回话,继续看着窗外出神。
      “陛下,御膳房炖了汤,还请陛下用些。”
      说罢,刘公公便退了出去。下面的人眼疾手快的端上了汤。长庚口中无味,随便喝了几口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西北一行已经过了大半年,毒入肺腑,身体各处都开始不适。好不容易止了咳,困意又袭了上来,刘常又小心伺候人歇下了。
      顾昀马不停蹄赶到北大营,从西北来的人已经在等了。
      他一把从来人手里夺过信,越看脸色越难看,看罢将纸攥在手心,半天说不出话来。旁人看着那张薄纸在大帅手里微颤最后粉身碎骨,当是边境出了大事,吓得只敢进气儿不敢出气儿。
      突然顾昀怒吼道:“滚!”
      一甩袖子把信砸在信使的脸上:“回去告诉何荣辉,让他等死吧!”
      这一句喊的声嘶力竭,顾昀突然觉得喘不上气来,身形一晃。
      赵统领赶忙把人扶住:“大帅息怒!”又回头对那玄鹰说:”先下去吧!”
      顾昀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事实。他该怎么办?该怪谁?怪伤了长庚的人?可长庚是为了他;怪何荣辉知情不报?人家遵的是圣旨,怎么报?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到头来只能怪自己……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说?”顾昀突然腹部吃痛,控住不住地想把身子蜷缩起来。
      “报!沈提督携家眷以至五十里外。”
      赵统领正扶着顾昀往椅子那边挪,头也不回吩咐道;“派人前去迎接。”
      顾昀闻言,咬着牙接话:“我去接。”
      赵统领刚要开口阻拦,不知顾昀又想起了什么突然道:“罢了,让前去迎接的人转告沈易,就说我在沈府等他。”
      临走前,顾昀吃力的弯腰捡起丢在地上的信扔到了火里,然后出帐上马扬长而去!
      深更半夜本就不是造访的好时候,顾昀这一来,下人慌忙上茶。
      “侯爷这时候来想是有要紧的事,老奴已叫人去请老爷了。”
      他脑子里乱得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办的不妥:“不必了,你家少爷这就回来,我等他,不必叨扰老爷子。”
      顾昀眉头紧锁,坐在桌边发着呆,脑子里想着这一年来的种种,为什么他到现在才发现呢?不知过了多久外院一阵喧闹,小厮推门进来:“侯爷,少爷到院门口了。”
      小厮话音刚落,就听房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说顾子熹,这大晚上我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呢?怎么……”本来要发作的沈老妈子一推门看着顾昀的脸:立马就住了嘴。
      “这是怎么了?”沈易脸色一变,又看了眼顾昀:“前几日的事我已在路上听说了,圣旨已传达四境人都料理的差不多,难不成此事有隐情?还是又出了什么事?”
      人尽皆知的事有什么可说的,可顾昀现在没心思骂他开门见山地问:“去年皇上去了趟西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易先是一愣,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落下了什么。
      “西北之行,不就是处理军务,顺道接你回来,还有什么事?”
      “我们不是一道回来的,他没有等我到西北就匆匆回京了,只是说什么楼兰想要联姻不可等闲施之。现在想来实在蹊跷。”
      沈易是个不会撒谎的,顾昀本已站起来,复又坐了回去,像是在对沈易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连你也不知道,他这是怕我从你这儿知道什么。”
      沈易缓缓坐下:“到底怎么了?”
      顾昀没应他,细想着这一年来长庚的种种安排,顾昀能想到的可能只有一个,只是他还有一丝侥幸:“沈夫人可是歇下了。”
      “刚才孩子醒了,她去照看一下,说是等会儿过来。”
      沈易本是个懒散的人,没事儿懒得去揣测什么,该他知道的自然会知道就是。顾昀这么神神叨叨的一问,他回想起一年来陈轻絮的一些言行,隐约觉得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严重。
      两人又是半晌无话,顾昀闭了闭眼:“去年西北有人作乱,是冲着我来的,长庚替我受了伤,却把这事压了下来。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
      “什么人干的?”
      “北蛮残部。”
      沈易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镜,来回踱步许久,然后停在顾昀跟前:“加莱荧惑的那个侍卫长?”
      顾昀没说话算是默认。“这些蛮人,死都死不干净!”说罢一拳砸在桌子上,茶碗险些被掀下来。
      “你是怎么发现的?”
      顾昀面无血色:“这一年来,我们不大不小的闹了几场,所以诸多蹊跷我都未察觉。只是他最近身子不适的利害,才觉得不对。给何荣辉去了信,他只告诉我这些。”
      房门吱呀一声,一个白色身影闪了进来。顾昀一看来人便立刻迎了上去。
      “陈姑娘,你既今日来见我,定时知晓什么?我只问一句,他的伤到了什么程度?”
      陈轻絮眉目低垂:“侯爷既然问了,那我也说句实话,恕在下才疏学浅,陛下所中之毒我闻所未闻,非烈性毒却实难解,只能暂时压制。如今陛下只怕……还有不到数月光景了。”
      顾昀只觉身子一软,慌忙撑住桌沿,胸口有什么东西一直往下沉,搅和地五脏六腑都拧成了一团。
      “数月……”
      他突然想起长庚说:“子熹,我们安心地过日子,不管那些闲人好不好?”
      “子熹你真好看,怎么都看不够!”
      “子熹,你以为我会拿大梁安慰儿戏么?”
      “子熹!你信我,,不会有事的……”……
      他这不是拿大梁社稷当儿戏,是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沈易听得一头雾水:“数月,怎么就到这步田地了?”
      陈轻絮像是在回答沈易,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怪我无用,这次怕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见二人半晌无话,沈易又问:“那前几日京城兵变又是怎么回事?”
      顾昀声音沙哑:“说皇上名不正言不顺,要还政于太子,”
      沈易一愣:“这群老糊涂东西。那现在都了结了?”
      “他们活动不是一两天了,虽然我是没发现,但一切都在长庚的计划之中,他们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
      沈易不解:“那皇上召我回来是为?”
      顾昀坐回椅子上:“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不是重点,要紧的是……他的毒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几人半晌无言。
      事到如今,竟真的成了死局。
      顾昀长长地出了口气起身道:“今日是我叨扰了,我先回宫,你们先歇着吧!只要他活一日我便一日不会放弃救他,告辞。”
      沈易将人送出院子又是念叨了一路,临上马了还在嘱咐:“子熹,你也别太着急,我们再想办法。”
      顾昀打出了房门就再没说一个字。素日里两人斗嘴斗惯了,今日沈易觉得自己像是在演单口。顾昀一脸的凝重,看的他实在揪心。上次见他这副模样还是钟老将军病重顾昀赶去江北的时候。看着顾昀走远了沈易才回到屋里。
      陈轻絮也没去休息还坐在刚才的位子上发呆。沈易走过去坐在边上双手支在膝盖上交叉抵着额头,眼睛盯着地面。
      “好日子才过了几年,真是天意弄人。这俩人从前就是这样。遇到了天大的事都自己抗不让对方知道。有默契且有担当,这要是同僚那自然是好,可总觉得两个人的日子不该是这么过的。”

      长庚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了。顾昀合衣在边上熟睡着,长庚蹑手蹑脚越过顾昀,向外间走去。换了平时,不会有大碍。中毒日久,他现在越来越虚弱,只穿着中衣,立刻又咳了起来,又担心惊醒顾昀,用手捂着口鼻极力地忍着。
      突然,一件衣裳落在肩头,长庚回头一瞧,顾昀站在身后:“忍不住就别忍着,又不是忍着就能好。”
      顾昀也不看他,兀自去给他倒茶,长庚接过茶杯,眼神却片刻不离顾昀的脸。顾昀神色异常地平和,只是眉宇间有些冰冷。
      长庚无数次的想过,要是顾昀真的知道了他如何是好,可他无奈地发现即使到了眼下他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子熹……我..….”
      顾昀打断他道:“今日不上朝了好不好,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长庚用鼻子想也知道顾昀要同他说什么。只是,看到他这么平静,竟然有点失落,却只是拉过递茶的手笑道:“好,正好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乘着马车向郊外行去,长庚斜倚在顾昀怀里,手轻轻摩挲着顾昀的手,一路无话。马车停了,长庚正要起身下车,却被顾昀抢先一步。顾昀站定朝车里伸出手来。待长庚也下了马车,顾昀才注意到眼前是一座别致小巧的宅邸。
      院落不大、院墙也不高,门用了原木色,没有漆成大红。门口也没有寻常人家的石狮子,而是肿了一棵老银杏,四周并无人家,却是林茂草丰、花鸟成集,倒也不荒凉。
      “进去看看吧!”
      长庚欲在前引导便径自超前走去,可顾昀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扶着他的手微一用力将人扣在怀里,长庚的目光撞上顾昀的双眸,心中一阵不可言说的慌乱,急忙收了收心口的一团炙热。
      两人心照不宣,可谁也不肯说第一句,好似不说就真的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顾昀扶着长庚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
      “进去吧!想是陛下费了不少心思。”
      小院只有三进,房舍也不多,各类花草错落的安排再各处,随意又不凌乱。刚进门的石壁后是几株梅花。
      “子熹觉得怎么样?等我退位了,我们就一起搬过来住。想着住得舒服便好,所以没太讲究。你喜欢热闹,这儿不远有关厢街,离城里也不远,又可避开朝中人事。省的总有人路过门口也想进来讨茶喝。
      ”说着说着,长庚自己笑起来,顾昀看着他眼中的明媚那般真切,心里像照进了一束光,让他移不开目光:。
      “我还能等到那天么?”
      长庚看到那双桃花眼里温软渐渐被汹涌的悲伤所淹没,笑意渐淡。他不敢看顾昀的眼睛,低头呢喃:“知道总有瞒不住的时候,只是……”
      顾昀盯着眼前手足无措的人,没有一丝放过他的意思,可又怎么忍心怪他呢!沈老妈子说的不错,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天大的事也一肩担之。
      顾昀没这么难受过,不是生气、不是无奈、不是愤恨……就是心里难受,心痛……扭捏了半天,两人都拿捏不好谈此事的分寸。
      长庚把脸埋在顾昀肩头,就这么半靠在顾昀身上,最后也只是说:“后面还有个小花园,去看看?”
      顾昀一言不发,扶着怀里的人向后院走去。这座宅邸的布局很是奇特,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布局,房屋花草似都是随心所欲的乱置一气,可看着还挺顺眼。
      突然顾昀觉得身上一沉,长庚整个人脱力瘫软了下去。顾昀双手急忙向下去捞人,因为太急幅度又太大接住人时已是半跪的姿势,顾昀还惊魂未定,却不料长庚将手揽上他的腰,就着这个姿势两人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了花丛中间。
      “哈哈哈……哈哈哈……”
      长庚正为自己地小把戏乐不可支,顾昀却一点都笑不出来,本就黑了一天的脸更难看了,猛地坐起,抓着长庚的手力气极大。
      “好玩儿么?”最后还是忍着没发作,居高临下的蹬了他一会儿,又躺了回去。
      长庚自觉玩儿得有些过心中暗自叹气“终究还是避无可避了。”旋即像往日撒娇一样趴在顾昀的胸前。
      “子熹,此生心上有了个你,我便再无遗憾了,你要好好的,一辈子还长。”
      顾昀拳头捏的咯吱响:“你这是什么屁话,还想说让我好好活着等下辈子么?”
      长庚怕他太用力弄伤自己,摸索到顾昀紧攥着的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那快渗出血的手指掰开。
      “子熹,我原本是放不下的,可最近突然想开了。若不是遇到你,我不知道自己这一生会过成什么样。后来不知不觉有了痴念,未敢奢望你能心悦于我,可偏偏就如愿了。这么想来,老天当真待我不薄,十五载,够了!这十几年你背负了太多,日后要过的轻松一些,我不想成你的负担。以后故人都在京中,你没事儿了可以去逗沈家的小子,葛晨他们也会常去看你。”
      长庚说着话,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顾昀手腕上暴起的青筋,语气温和,在顾昀侧脸印上一吻,又轻声道:“我信佛只为求个心静,不过要是真有六道轮回,来世我一定去找你。”
      顾昀猛地抽出手,坐起身:“陛下是太看轻自己,还是太看轻和我的情分!”眼中是满满的悲伤。
      那桃花要是落泪了,应该就是这般光景:“长庚,你听好了,这辈子有你,我就不要下辈子。”
      不等长庚反应,便吻了上去。
      这个吻极用力,没有一点素日的温柔,不给彼此片刻喘息的缝隙。好像觉得还不够,一手抚上长庚的侧颈,不让他偏移分毫。像疯了一样恨不得把人吞下去。
      长庚见过顾昀眉宇间各种颜色,见过那旁人看不见的落寞与温柔,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昀。让他不知如何是好的顾昀,顾昀的深情和绝望冲击着长庚整个人向后仰,两人倒在了花丛里,紫茉莉开的烂漫。
      “就这么死了也好……”
      突然长庚脑子里闪过一道惊雷,用尽全力把人从身上拉开,坐了起来:“子熹……”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惊恐。
      “怎么了?长庚?哪里疼?”
      长庚往顾昀身边挪了挪,手贴上他的脸轻笑道。
      “没事,只是……别沾我的血……”
      顾昀失力的跌回地上,用手遮挡住眼镜,轻微地颤抖从两人握着的手上传过来,长庚真的不知道现如今该如何安慰他:“子熹……”
      顾昀觉得嗓子有些痛:“长庚,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留住你……”

      刚刚相遇刚刚分离求求你
      告诉我怎么才能留住你
      心心相印断断续续别放弃
      从没感到过这么的无力
      刚刚着迷刚刚窒息求求你
      别走远害怕分开的太急
      恋恋不舍奄奄一息来不及
      我扛不起这决绝的失去
      哪怕收到丝毫的歉意
      哪怕还有问你的勇气
      傻傻看你消失的背影
      绝望中的一点点美丽
      在我吃力跳动的心里
      还有来不及摔碎的叹息
      你说没什么不能放弃
      我还能不能为你破例
      问问毫无道理的天意
      不甘用尽最后的力气
      翻遍属于自己的记忆
      单单捡回了仅有的一个你
      刚刚甜蜜刚刚哭泣求求你
      在一起来之不易好珍惜
      给我呼吸给我意义没忘记
      在人群中丢了熟悉的自己
      哪怕收到丝毫的歉意
      哪怕还有问你的勇气
      傻傻看你消失的背影
      绝望中的一点点美丽
      在我吃力跳动的心里
      还有来不及摔碎的叹息
      你说没什么不能放弃
      我还能不能为你破例
      问问毫无道理的天意
      不甘用尽最后的力气
      翻遍属于自己的记忆
      单单捡回了仅有的一个你
      单单捡回了仅有的一个你

      两人在院子里消磨了半日,申时园子里起了微风,顾昀怕长庚吹着,一把将人从草地上抱起来上了马车。
      太始帝最近时不时就会被这么抱着走。但一点也不觉得一个大男人被人抱着是件没脸面的事,心里甜得很。坐在马车上又忍不住的腻歪:“子熹,亲亲我!”
      顾昀一想到长庚每时每刻身体都在不适,心里就刀割似的,轻轻在唇上一吻。
      “要是难受就告诉我,别撑着。你向来都是这样,蹭破点皮的小伤小痛就跑来撒娇,伤及了性命却要故作安好,我真是怕了你了!”
      长庚目光一滞,又慢慢起了涟漪,用极软糯的声音在顾昀耳边道:“子熹,我哪里都痛,所以就别怪我了!”
      顾昀将手臂又收的紧了紧吻了吻长庚的额头:“不怪你了,会没事的。”
      太始五年六月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离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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