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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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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信号屏蔽,面具遮住眉眼。连城吐槽过这是恐怖片的设定,钟晓同意:“划账确实很恐怖。”——他在这上头吃过亏,得了连城方才敢卷土重来。
展厅布置得十分用心,无论是从连城的角度审视灯光、湿度和温度,还是以钟晓的审美眼光,都无可挑剔。
与会人照例不多。每个人手里拿了巴掌大的电子屏,方便实时关注和报价。
连城所长在字画,瓷器玉器铜器之类也能看。钟晓这次并无投拍意向,纯粹是为了讨她欢心,因而颇为悠闲。
两个人一面看,一面小声交谈。忽然连城“咦”了一声。
钟晓目光顺过去,是件纸本设色,繁线密点,长松高岭,皴如牛毛。价格就压在起拍线上,也没几个人追拍。钟晓道:“这件却是可惜。”抬手要报价。
连城按住他,摇了摇头。
“有不对?”
连城说:“如果我没看错,这件应该是王蒙。正规拍卖会上,起拍价起码这个数——”王蒙是赵孟頫的外孙,元四家里最小的一位,同为元四家的倪瓒称赞他说“王侯笔力能扛鼎,五百年来无此君”。
钟晓面露喜色:“那不刚好捡漏?”要金器铜器他还会犹豫,书画上连城就没出过错。
连城仍是摇头:“这个价格不正常……这里有好几件价格不正常。”
文物非世传不能在市面上流通,所以如果是墓葬或者馆藏被盗,价格都会压得极低,拍卖价的十分之一都不能到。这几件来路肯定不太正,但是价格又没那么低。连城也无从判断背后缘由。
钟晓会意,心里盘算着风险。
两人走走停停,看了不短的时间,便要去休息室吃点东西。忽然有身材高大的男子大步走过来,一把拽住连城。
钟晓没反应过来,连城已经被拖出去好几米,吃痛尖叫。
男子似乎被惊到,手上力道减弱。连城趁机挣脱钳制,后挫力让她跌倒。钟晓赶忙上来扶起她:“你没事吧?”
“……没事。”惊魂未定。钟晓轻抚她的肩背让她平静下来。然后方才质问男子:“你做什么?”
男子盯住连城:“是我认错了人……对不住。”
钟晓大怒:“人吓成这个样子,你一句认错了就想糊弄过去?”
男子反问:“那你想怎么样?”
这倒是难住了钟少爷。他虽然常年被他爹骂有辱斯文,说到底还是个文明人,要让他给人几个耳光——这场合也不是太对。
连城小声说:“算了……人家也不是有意。”
钟晓因说道:“下次招子放亮一点——可不是人人都像我们这好说话!”
男子又说了一句“对不起”,连城没理他。钟晓扶她去休息区,仔细检查过,就只有膝盖破了皮,另外手腕一圈儿淤青颇为可怖。
钟晓问侍者要了药酒给她揉开。
连城哀叹道:“这一年里都两回了——真是流年不利。”
“两回?”钟晓看她,“上次是在——”
连城不作声。
钟晓气恼道:“你和你师兄,到底什么情况?”
连城老老实实地说:“老师让我挂他名下,好歹混个毕业。”
钟晓冷笑:“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连城别过脸,一抹夕阳将下。她当然知道钟晓约她出来看展的原因。忍到这时候才出口,已经不容易。她不是那等轻狂人,觉得人家对她好就是应该——她在这世上得到的好不多,但凡得到,都很珍惜。
但是她也没法坦坦荡荡说她和程郢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至少过去是有的;至于以后,她也没法把自己的打算对他合盘托出。
“我——”
“你——”
“你先说。”
“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吧。”钟晓闷闷地说。他一向自诩怜香惜玉,把个女孩子逼到这个地步,他觉得自己忒不地道。
连城松了口气:“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也太欺负人了!钟晓怨念道:“……我就不该先说!”
连城忍不住笑,又痛得“咝咝”直抽气。
侍者送过来下午茶配点心,银制托架上分了三层,三明治,司康饼,马卡龙和小蛋糕,琳琅满目。
连城诧异道:“我们还没点东西。”
“是有位先生送的。”侍者给他们冲茶。
连城往门外看,并没有人。钟晓品过茶香:“moonlight。”
印度人喜欢给顶级大吉岭取一些浪漫的名字,比如月光、月光雨。连城因而笑道:“那道歉也算有诚意了。”
钟晓哼道:“稀罕!给我另外来两壶,咱们喝一壶,砸一壶——要他的做什么!”
连城拿了块司康饼:“算了——我知道他是谁了。”
钟晓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连城虽然是名师高徒,这生意场上、名利圈中的人脉却不能和他比,哪里有她认识、他却不知道的道理?
连城说:“但凡认错人,无非是声音、形体、装束有相似。声音肯定不是了,我一出声他就放了手;就形体而言,就算是像,没有十分把握,他也不敢放肆;他之所以这么肯定,无非就是——”
钟晓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刷了几个来回:“……这只耳坠是挺别致,从前没见你戴过。”
连城摊手:“我从别人手里赢回来的,还热乎着呢。”她猜是定制款。
钟晓大笑:“你看你——他谁啊?”
连城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说出来你别不信。”
“说呀!”
“你知道程邺吗?”
“程——”钟晓呆了一呆,“这还真是……你从谁手里赢来的,总不会是你师兄吧?”
“他嫂子。”
钟晓算是彻底明白了:“合着咱们……被捉奸了?”难怪那个男人气急败坏。
连城想的却是程邺和许唯感情真不是一般的糟糕:许唯发色发型和她相去甚远,人也比她高挑,他竟然无法分辨。难怪她师兄要避嫌。
这点意外并没有太破坏连城看展的兴致。就好像在私人展上没找到《水月观音》已经不能让她失望了一样。吃过晚饭,钟晓送她回校。已经是华灯初上,树影婆娑。晚风习习。钟晓把车停了。
连城奇道:“怎么停这里?”
钟晓说:“下车走走好消食。”
校园路上双双对对的挺多。天气热,女孩子穿得也清凉。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啦直响。暮蓝的天空里月亮的微光。钟晓说:“自毕业之后,我就再没有想过回学校。那会儿被考试逼得狠,现在看到他们,倒是有些怀念了。”
连城提醒他:“您老好像……高中就出国了吧?”
钟晓恼羞成怒:“我怀念初中不行啊?”
连城闷笑。
冷不丁钟晓反问:“那你呢?”
“我?”
“你天分高,袁老那么宝贝你,带你的人又是你师兄,可算是风云人物了。怎么你师兄新带的两个小崽子像是完全没有听说过?”
“风云人物?”连城笑出声,“哪里来这工夫?我们学制是压缩过的,时间紧,要学的东西可多,光理论书垛起来都这么高。还有实践,夏天打糨子,那味儿,猫都不爱往我们身上蹭;调颜料碾矿物质,冬天里长冻疮——”
钟晓抓起她的手。连城一惊。钟晓仔细研究了片刻:“倒是没有留疤。”
连城知道他玩的什么把戏,要把手抽回来,几次都没能成功。钟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连城无奈道:“别闹了。”
“我没闹!”钟晓说,“戒指不收就算了,咱们好歹认识一场,你不能连追求的机会都不给我。”
连城看他,路灯柔和,光色莹莹,映照出一副好眉眼。
如果不是对这人颇有认识,恐怕很难不动心。连城一笑:“可别!你有那么大一片森林,别说你舍不得,我都觉得可惜。”
钟晓不服气:“就不许人改邪归正了?”
“什么邪什么正?别傻了!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连城说,“你要是不放心,回头让我技术入个股——这么大牺牲,不值得。”
钟晓:……
钟晓森森觉得,这年头的霸道总裁也忒不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