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气歌手》折纸为戏

1、第一章

　　“咔嚓。”
　　闻韶点燃了一支烟，火光照亮了他半张脸。
　　他是长相很漂亮的那类男生，皮肤很白，眉眼惊艳，连带着眼尾的一颗泪痣都被他长出了摄人心魄的意味，深栗色及肩短发微卷，被松松地扎成一根小辫垂在耳边，透着点懒洋洋的意味。
　　然而此刻，他没什么表情地垂眼，从眼前的手机上刷出一条又一条触目惊心的消息。

　　【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
　　【我靠我靠是我家房子塌了啊啊啊啊啊我之前超喜欢他的歌！！】
　　【说实话我早就觉得他从面相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迟早会塌房的。】
　　【srds，也没什么石锤吧？】
　　【这还不算石锤啊，闻韶粉丝就闭眼洗吧。】

　　……

　　闻韶锁上了手机页面。
　　他缓缓抽了一口烟，闭上眼。

　　闻韶这几天一直在想，他大约是前二十年太顺，顺得用完了这辈子所有的运气。

　　他从小开始玩乐器，就展现出了超高的天分。
　　后来长大想追求梦想当歌手，也没遭到家里反对。
　　进入娱乐圈后，虽然开头摸爬滚打熬了一段时间，但很快进入了业内有名的娱乐公司。
　　他第一首发行的单曲就颇受好评，接下来连续两张高质量专辑让他直接跻身进了乐坛顶尖歌手行列。
　　彼时，他才刚刚出道两年，却已经是跳过新人奖，直接捧到金曲奖的水平。

　　泡沫般的赞美朝着他奔涌而来。
　　世人纷纷赋予他天才歌手，音乐鬼才，艺术疯子等等称号，将他视为近年乐坛新人的希望。

　　然而盛极必衰，于人生也一样。
　　变故发生在他二十三岁那年。
　　那段时间闻韶状态很差，整日浑浑噩噩郁郁寡欢，虽然歌还是一首接一首的写，但交上去都被经纪人毙了，说风格不合适。
　　他也就自然而然地觉得，是状态影响了他的创作。

　　经纪人安慰他慢慢写，依旧推他上各种节目，但他只要一站到镁光灯前就会反胃想吐，久而久之直接把自己封闭在了家里。
　　他也尝试去看过几次心理医生，只是效果都不大。
　　长久不发歌，又不出现在公众面前，粉丝担心他的状态，更多人则是调侃他江郎才尽，不过是乐坛的昙花一现。

　　闻韶陷入了对自己能力的怀疑中，写的一堆歌也就没再交上去，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在网上听到了与他交给经纪人的demo相似度极高的一首歌，从曲调到歌词，几乎和他的有百分之八十重合。
　　而演唱者，是一个炙手可热的流量明星。

　　电光石火间，闻韶像是骤然明白了什么，前去质问经纪人。

　　最开始，经纪人并不承认。
　　等被他逼急了才说：“这不是当然的吗？你自己看看你这半年是什么状态，真以为你能一辈子当录音棚歌手？连现场都上不了有什么用。”
　　“我这是给你机会，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吗！林总亲儿子！正儿八经的太子爷！多少人上赶着给他写歌都没这个机会呢，我现在把你的歌包装包装给他，他日后也会回馈咱们相应的资源的。”

　　相当直白的利益交换，在娱乐圈里也很常见。
　　闻韶却只觉得齿冷和反胃：“所以，你们就不打一声招呼，把我写的歌给他用？”

　　他听说过那位太子爷。
　　星灿高层的儿子，富二代出道，当天营销就买得风生水起，给自己造了个明明可以靠脸靠家世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的人设。
　　他嗓子确实不错，但创作才能也确实非常一般，为了原创音乐人的名号，到处买歌找枪手。
　　然而当下的华语乐坛，又哪儿有比闻韶写的歌更好的。
　　所以那些被经纪人以风格不合适为理由毙掉的歌，实则都去了那位太子爷那，被他挑挑拣拣一番，拿走了两首。

　　“再说了，你也就写了个demo，后面的编曲什么的还不都是公司一手操办的。”
　　经纪人继续说，“你也知道做音乐多烧钱，太子爷烧得起，你烧得起吗。我说过，这种风格不适合你，以你的名号发出去也是浪费。”

　　一派狗屁。
　　闻韶忍着胃里的恶心想。
　　做音乐固然烧钱，但他这两年给公司带来的获利远不止这些。
　　他发出去的歌，向来只会赚不会赔。

　　他缓了缓，一字一顿道：“我要告你们。”

　　“告？”
　　“你觉得你告得赢吗？”
　　经纪人声音也跟着冷下来，“回去看看合同吧，你签的是全约，歌曲版权和发行权都在公司手里，你真要去告，等个两年三年判决下来，顶多还你个署名权，在人家的歌里给你添个名字，有意思吗？”
　　威胁完后，他又笑了笑，“说实话，就你这两年的状态，本来就该转幕后了。乖乖写歌吧，等到你状态调节好了，公司还会给你继续发歌的。”

　　一副闻韶还得感恩戴德的口吻。

　　闻韶胸腔怒火丛生，当天甩门而去后就开始研究解约的事情。

　　问题是，这约还真不太好解。
　　现在公司和艺人的合约期限很长，且违约金都是按年计算，而且越是出名，赚的越多，解约时赔的就越多。
　　闻韶简单算了算，他单方面强行解约的话，至少需要赔七八百万。
　　而他这些年的积蓄，暂时都不能动。

　　如果要告星灿，诉讼程序要走个几年，还未必能赢。
　　麻烦。

　　正在闻韶为解约事宜头疼时，一则关于他私生活的黑料不胫而走。
　　爆料他的人是他的助理。
　　互联网时代，舆论发酵得非常快，而且往往由身边人爆料出的瓜被认为可信度极高，这个助理有拿得出手的身份自证，也有和闻韶的合照，热度一下子蹿得极高。

　　他指控闻韶平时脾气差，耍大牌，对人苛刻，私生活不检点。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暗指他天才歌手的名头是假的，许多歌里都靠枪手代笔，这也是他近两年未有新作的原因。

　　闻韶看到这则爆料的时候，差点气得笑出了声。
　　脾气不好是真的。
　　对人苛刻也见仁见智。
　　对于很多人来说，同性恋确实也算私生活不检点。
　　但说他找枪手，这简直是对他最难以忍受的污蔑。

　　这件事只消细想就能觉得不对，然而这位助理口口声声说自己背负着被公司解雇且告上法院的风险也要爆料闻韶，做出一副破釜沉舟，大义凛然的样子。
　　网友也纷纷将其吹成了今年打工人打响的反抗明星压榨第一枪。
　　又谁会想到，这本来就是公司安排的手笔。

　　公司就是想要这种效果。
　　曾经他们能一手捧红他。
　　现在也能一手毁掉他。
　　在解约节骨眼放出这种传闻，必然没有公司敢轻易接盘他。
　　当然，因为爆料的人是公司的人，他们自然留好了退路，如果闻韶愿意回头，他们轻松就能安排一出反转大戏，还能给闻韶虐虐粉。
　　年轻人嘛，很好拿捏的。

　　一切都像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闻韶按灭了烟，想，只是他的经纪人肯定没有想到，自己打算和他们玉石俱焚。

　　想逼他就范？
　　怎么可能。
　　他要是被毁了，必然会让他们往后余生也鸡犬不宁。

　　只是在闻韶孤注一掷之前，他先接到了一个电话。
　　对面不谈网上的传闻，只礼貌询问他，是否有换公司的打算。

　　闻韶考虑了下，决定先来试上一试。
　　他来之前还特意查了这家公司，九歌娱乐，是近几年发展很不错的新公司，背后的老板原来是搞房地产项目的，估计是在近年地皮炒不出花样后想开拓一下新产业。

　　闻韶也想好了，如果遇到不靠谱的王八蛋，大不了当场跑路就是。
　　反正他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正思忖着，候客厅的门被推开，秘书小姐礼貌道：“请跟我来。”

　　闻韶站起身来，略微正了一下衣领。
　　他不知该公司出于什么原因在这个节骨眼想签他，但无论如何，这于他而言都是个机会，总要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才是。
　　等秘书为他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闻韶还思考着什么样的开场白比较合适。

　　然而等和坐在办公桌后的人对上视线时，他却瞬间静了呼吸。

　　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秒。
　　那男人穿着件灰色高领毛衣，长相年轻，气质却很沉稳，望向他的目光深邃沉默。
　　——和几年前如出一辙。

　　闻韶的背脊僵了一瞬。
　　原本打好的腹稿清了个空，思维也跟着迟钝了几秒，只剩下身体想做出的第一反应是立刻离开，却被眼前人的视线盯得粘住了脚步。
　　胸腔间无数杂陈的念头浮上心头，浸得他的指尖微微发麻，甚至有点发抖。

　　几分钟前他想，都这样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句话不够准确。

　　这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件事是他不愿去面对的。

　　怎么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

　　“看什么？”
　　那男人示意他坐下，平静地问，“不认识了？”

　　怎么可能？
　　闻韶睫毛轻颤了下，片刻后却笑了声：“你化成灰我都认识。”

　　——许子深，他两年前分手的前男友。

　　闻韶往前走，拉开许子深面前的位置坐下，毫不避讳地打量了下他的办公室后扬了下下巴：“退圈去混管理层了？挺好，还是这行比较适合你。”

　　“说吧，找我来干嘛。”
　　他向后靠了一下，舒舒服服的轻浮样子，“想看看我混的有多差？那你还挺会找时间啊。”

　　“……”
　　许子深不为所动道， “我看到你上热搜了。”

　　“哦。”
　　闻韶有点好笑地看着他，“然后呢？想从我这试图要到一手八卦卖给媒体或是营销号赚一笔？”
　　他思考着点头，“这好像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依旧是他的风格。
　　嘴欠，每句话下去都能得罪一个人。
　　许子深平静道：“你这张嘴，真是一点都没变。”

　　“这话说的。”
　　闻韶手臂撑在他办公桌上，懒洋洋地挑了下眉，看着他说，“你现在又没亲过，怎么知道没变呢？”

　　他还记得，曾经他说这种话时，许子深都会红了耳朵，纯情又好玩。

　　然而此时，许子深面不改色地继续话题：“你得罪他们了？”

　　没意思。
　　闻韶撇了下嘴：“和你有关系么？”
　　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闲闲地拨动了下，“况且，你怎么不换个说法呢？”
　　火光亮起，他点起一根烟，说，“是他们得罪我了。”

　　许子深看着他。
　　闻韶的柔软碎发垂在耳边，耳钉闪光，笑容轻佻。
　　烟雾缭绕间，连那点掩不住的颓废与疲惫都像是他美貌的点缀。

　　屋内沉默许久。
　　半晌，闻韶忽然说：“你当时说得对，我不该留在那家公司的。”
　　“现在被你说中了，你笑吧，我知道你今天叫我过来，就是特意来看我笑话的，没事，我不介意。”
　　他歪头，甚至对许子深笑了下，笑容明艳，话里带刺，像朵被摘下来的玫瑰，在枯萎前还撑着最后的那点潋滟光泽。

　　许子深对他的嘲讽置若罔闻：“你现在离开星灿还来得及。”

　　“来不及。”

　　“我可以帮你。”

　　闻韶怔了一下。
　　他上下认真打量一眼许子深，忽然讽刺地笑了声：“你想来当我的救世主啊？”
　　他摇摇头，看傻子似的，“这么多年了，你这个老毛病怎么还是没改呢？当初就想把我拉回正道，你成功了吗？没有吧。”

　　“十七岁的我都没劝住，现在的你更不可能。”
　　“如果你是为了这个想见我，那我就先走了，毕竟我对童话故事没兴趣。”
　　闻韶站起来，正欲离开时，被人扣住手腕往回拉了下。

　　“我也没兴趣。”
　　许子深隔着办公桌拉住他，自下往上望着他，气势却不减，“所以，这不是什么格林童话，而是一笔成人世界的交易。”
　　他盯着闻韶的眼睛，问，“想听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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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基调大概是，“他在决定放弃自己的那天，重逢了人生的希望与春光。”
没写过破镜重圆所以想试试，不过感觉不是很典型的破镜重圆，偏治愈向qvq
1v1，攻受不是完美人设多少都带点疯批。
暂定每晚十点更新，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