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食纪》柔千小舞

49、第四十九章

　　灰暖残香柱，发冷青虫簪。

　　两人看着这支锦花青虫貅金簪沉默不语，此金钗虽然说价值不菲，但是也就看个稀罕，洛小锦看不出端倪，连无忧也不知道这金簪贵在何处，皆是纳闷。

　　洛小央与一些达官贵人虽然说也都是泛泛之交，但是在京中售卖古物珍玩为生，这样的人怎么也不会被人轻易绑架吧。按照洛小央的身手，如果被带走，也是因为对方的权势不容他反抗——就像之前薛府派人来找他，最后逃跑也只是跟着崔蕴逃走。像他们这些生活在人类中的妖族，是很爱惜自己在人类世界中的身份的。

　　无忧从洛小锦手里把金簪抽走，又看了一会还给洛小锦：“此簪怨念深重，倒是可以用来害人，别的地方倒是看不出什么。”

　　洛小锦也道：“之前小央找过我看这簪，我们也是担心买家受伤，所以决定暂时不出售……会是什么人这么想要？”他做到一边的八仙桌边，把玩着金簪，记得那时候侄儿确实有说过，曾有一人高价求购此簪，他们商定拒绝，也就是在此之后便再无见过洛小央了。

　　“令侄是否有提过此人？”无忧问。

　　洛小锦想了好一会儿，没有想起那是谁，他对那些达官贵人本身就不太记得住，加上那次也是随口一提。他摇着这支青虫金簪道：“他有提过。”

　　无忧眼睛一亮。

　　洛小锦难过：“可是我忘记那人的名字了。”

　　无忧：“……”

　　洛小锦叹了口气，又看了看那张纸，不禁埋怨：“真是的，也不留下名字，那要去哪里赎人啊！”

　　无忧把纸拿了过去：“不留落款是害怕留下把柄。”

　　洛小锦气愤：“那我要去哪里找人。”

　　无忧看到他这样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嘴角勾了勾，直到对方对他怒目而视，他才道：“我没有幸灾乐祸。”

　　洛小锦恶狠狠地说：“可你刚才看起来就是那样。”

　　无忧只好避开这个问题：“一般情况下，有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必然是去寻求衙门的帮助，负责这些绑架啊，勒索啊之类的案子的衙门是哪个？我对衙门不太熟悉。”

　　洛小央皱眉，其实他也没有什么概念，但是总比无忧好一点：“马军司？不对，这种小事一般都是都京府来处理。”

　　无忧点头：“都京府里肯定有他的人，只要我们一往那里报，那个人肯定会自己来找我们，到时候我们把这簪子给他们就行了。”

　　洛小锦点头，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既然对方对这个簪子志在必得，甚至不惜绑人，给他们就是了，但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洛小锦支着下巴想了一会：“我想想，现在管着都京府的人有哪些。”

　　他一路想过去，并没有感到熟悉的人，忽然他一下子站起来，看向无忧：“我知道了，靖王世子！没错，就是他！”

　　无忧对于这些并不熟悉，只是再次跟洛小锦再次确认，是否就是这个人。

　　洛小锦将青虫簪重新放回匣子内，他道：“没错，就是靖王世子，那天小央与我说过，说靖王世子高价求购，说是这支簪子与他颇有渊源……只是我听说世子行事宽厚，竟然也会为了一支簪子绑人。”

　　无忧看向洛小锦手中的匣子：“这簪子似乎是颇有历史，上面残留着些许怨念，拿在我们手中是无事，若是落到有因缘的人的手中，怕是要出事。”

　　洛小锦不以为然：“那也是那人求出来的。”

　　×××

　　夜晚的天福巷十分安静，靖王府救坐落在天福巷深处，一处静谧开阔的地方。靖王世子在床榻之上辗转难眠，屋内的侍女已经熟睡，连他下床都没有发觉，也是，屋内燃着安魂香，容易让人安睡。可是这几日，他却很难入睡。

　　他披上一件外褂走出房门，来到廊下。

　　庭院里一扫日间的炎热，夜晚竟然有一丝凉意，盂兰节一过，这夜晚开始凉快了起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空气中有草木白日里被晒过的香气，比那安魂香要好闻上许多，之前心中的窒闷也一扫而空。

　　作为有皇家血脉的年轻一辈，心里的烦心事也是不少，绝不如别人表面上看过去那么风光，其中的难处和小心又有谁能了解。

　　他正在这里长吁短叹，眼角余光却瞥到一道黑影走过前面的月亮门洞。那影子走的不快，却完全看不清楚样子。他一开始觉得是仆人或者侍卫，可是在这个时候，这些人是不会一个人这样乱走的。他刚想叫人，一个声音便从他的背后传过来：“我要是世子殿下，我可不会喊人来。”

　　他刚想转过身，却有一段冰凉的铁器落在自己的脖颈处，那冰凉的触感一扫刚才夏夜的慵懒，让他后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轻声问：“是谁？”

　　从声音来听，似乎是个年轻人，语气轻松，似乎是一副开玩笑的样子，但是谁也不会半夜跑到他身后跟他这样开玩笑，没有人会，也没有人敢。

　　作为一个从小被养在都京城的质子世子，皇家给了他足够的体面，也让他更明白这个世界权利运作的本质。他不是不谙世事的贵族公子，他的出生就背负了很多东西，以至于在危险的时候，也能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世子的声音听起来也很轻松：“守卫都睡着了吗？”

　　身后的声音坦然：“不知。”

　　世子猜不出身后人的来意，便道：“若是要金银珠宝，我这就去取，若是要我性命，只管拿去。”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会道：“我来找人。”

　　世子下意识地要转身：“找我？”但是，压在肩膀上的铁器压了压，他没敢转身。

　　“洛小央在你这里吗？”身后之人问。

　　世子怔了怔：“小央？不在啊。”

　　肩膀上的重量几乎感觉不到了，他想转过身的时候，有一白衣男子缓步走到他面前。

　　那男子的年纪应该是介于少年与成年人之间，可能二十还不到，眉目清秀，虽然未有笑意，却让人觉得毫无恶意，让人想起山间的清明的月色。他的眉眼与洛小央相似，但是更为精致。

　　他很漂亮，世子想，是那种一看不以为意，但是再看惊艳的类型，而且这样的人不应该这样出现在他的庭院里，来他院子里的人，不是带着恭敬与卑微，就是戾气与杀意，而不像这样一个就像来邻居家找人的年轻人。

　　世子道：“我一直听说小央的双亲不在都京，家中只有一个本家的叔父。”

　　洛小锦心想小央这孩子怎么什么事情都往外说，不过既然来了，他也不打算隐瞒：“我便是。”没给世子震惊的时间，他接着问：“这纸是不是你写的？”说着抖开手中的纸。

　　世子确实震惊，照理说也是隔着一辈人，怎么叔侄的年纪看起来就是差不多大呢，不过毕竟是见过世面的皇家，且拥有过众多亲戚的经验，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正确的地方：“是我写的。”

　　这位年轻男子立刻目露凶光，让世子想起猫咪恼怒的样子，他连忙安抚道：“纸条是我写的，但是人确实不是我带走的，我留下纸条是想要找你来救。”他顿了顿道，“因为我不方便出面。”

　　洛小锦倒是有听说这位靖王世子的境况，靖王世子被作为质子留在都京城，一举一动自然都受到天家之人的注意，只是洛小央不过是一个古董贩子而已，怎么也被牵扯其中了。

　　“谁抓了那孩子？”

　　世子怔了怔，他一直以为只有洛小锦一人，却没有想到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人，肩膀的寒意撤去，在身侧的阴影里走出一个身着玄色长衫的男子，他似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了一体，以至于他的气息令人完全感觉不到，当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的时候，有种心脏被攥紧般紧张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紧张过了，大多时候他都是逆来顺受的。

　　月色下与白衣的年轻男子站在一起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虽然看起来是截然相反，却又让人觉得理应如此，好像他们天生就应该一起出现。世子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他迟疑了一会说：“你们不必知道那个人是谁，把簪子给我便行，我一定会把小央安全送回来的。”

　　洛小锦却说：“我不觉得有那么简单，如果只是交出簪子就能让我侄儿回来，他早就交了，何必等到你去交？我只需要那个人的名字。”

　　世子并不言语。

　　洛小锦看了站在廊檐下的无忧一眼，继续对世子道：“我们洛家世代做这一行古玩，从不拿自己的命来换东西——因为所有的东西都很值钱，而在我们眼中，生命才最值钱，能用钱换命，多少钱都好说，但是……小央不交必然有他的原因，而你，知道原因。”对他们妖族而言，真正重要的大概就是活着修行，人间财富虽然重要，但是还没有到那么重要的地步。

　　两方就这么僵持在廊檐下，月色慢慢隐去，晴朗的夜晚变得暧昧起来，云朵盖住了月亮的清辉。而这两个人在暧昧的黑影中显得妖异又危险，与这世俗格格不入，特立独行。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家族，明明拥有这个国家最大的权利和财富，却从不为亲情让步。

　　他叹可口气说道：“因为这支青虫簪是我外祖母一脉的遗物，前朝大乱时在宫中遗失，我母妃生前一直想将其寻回，我也将其供奉在亡母的坟前。只是……”

　　“只是？”

　　“只是亡母葬于故土，我呢，不知归期几何，而且此簪怕是保不住了。”世子轻声叹息，“是我不好，让小央遭此难事，这事理应由我去解决。”

　　洛小锦皱眉，忽然想起上次靖王世子办樱桃宴的时候也请了洛小央，不过话说回来，洛小央什么时候这么仗义了。他轻轻点头：“但求一名，侄儿的事情我们自会讨回说法。”

　　靖王世子为难，因为小央的一番情义，所以他才会周旋其中，必要保洛小央的周全。虽然隐隐觉得眼前这两人不简单，但望其年岁，必然未经世事，可能也是从小跟随父母在江湖上行走过而已，不知庙堂之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