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情窦初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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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安侯夫妇每年要在栖霞寺礼佛半月，这是京都知交好友皆知的事情。
当然，楚羲即当今永王也知道这事。
京都郊外，十里长亭处，有一茶摊，乃群山之间两三间竹屋，七八座竹亭矣。
竹舍主人不知来处，未道名姓。
其取栖霞后山竹泉之水，以竹为具，特制茶叶，烹茶而卖，日百收摊。茶水清冽甘甜，竹意袅袅，名清茶，颇受文人青睐。
竹舍主人书法别具一格，大有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之风范，久而久之，得一青竹居士名号，京都贵人咸使闻之，茶摊安然屹立。
楚羲此时正安坐竹屋雅座，慢慢品茶。
青色帷幔微动，竹制茶座上着白衣的清隽男子看了一眼对面青衣男子，缓缓倒了一杯茶，赏玩片刻，一饮而尽。
白衣男子开口道：“说罢，何事纠结至此？”
青衣男子微抿了抿唇，握紧茶杯，眉心折痕深深，头偏向窗外，狭长眼帘微垂，不语。
白衣男子悠悠然取出桌底酒坛道：“既然清茶不足以清心，大抵唯有杜康可解其忧矣！罢了，饮一杯否？”
楚羲瞥向白衣男子放在隐机上的青玉酒壶，默然片刻，伸手拿过，仰脖长饮一口。
几息之后，楚羲低头盯着手中酒壶，青玉微凉，终于开口。
“我听大哥说过，你开这个茶摊是要寻一名女子？”嗓音低沉，天生一股优雅，威严而不自知。
白衣男子怔然。
“如何说起此事了？却不知你大哥何时有这般闲情逸致了？”
“你如今已近而立，却无心成家，堂堂大理寺卿，竟孤身至今，恐怕不止我一人好奇个中缘由吧？”
楚羲的大哥当然未说起过此事，这是他前世偶然得知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不怕寻到时，那女子已为人妇？或者，终其一生，你也遍寻不到？”
白衣男子，当今大理寺卿李密，盯了楚羲片刻，转而看向窗外，淡然道：
“时也命也。若无她，则无李密今日。”
“我李密早该在二十二岁那年化为白骨。是她，告诉我，世间渺小，肉身难存；世间之大，心纳百川。”
楚羲了然。
幸而李密坚持至今，否则也不会成就后来一段佳话了。
“说罢，你最近怎么突然对平王发难了？”
“时机到了而已。”楚羲眼中恨意一闪即逝。
“我倒不知，你如何查到的？你大哥命我查了两年，我才查出一点眉目，你倒好，一出手，就把他给查清了。”
“我若说，天意，你信吗？”楚羲眉目舒展，温润一笑。
“呵呵，也罢。平王的事就交给你了。不然，总有苍蝇嗡嗡，也怪烦人的。”
“我也该走了。”楚羲站起，扬了扬手中酒壶，边走边说道，“这酒不错，拿走了啊。”
“唉，酒壶还我啊！很贵的!”
“明日我让关清给你送来一个更好的。”说着，人已走远。
栖霞寺女客厢房。树影婆娑，日光晴好。
“阿达，快取来一身男装，我要去后山钓鱼。上次和哥哥他们钓的鱼都没来得及烤，这次用我配的佐料好好腌制一下，定烤得香喷喷的！”
阿达身材高大，一身蛮力，从小就负责保护赵清芷。
听言，阿达快速取来一身白色男装，很快主仆两人都换好装束，出发去后山了。
栖霞寺后山，竹溪旁大圆石头，着青衣的楚羲正端坐于上，安静垂钓。
远处隐隐约约出现说话声，楚羲身子一僵，突然紧张起来。
“嘻嘻，阿达，竟已有人了。”赵清芷精怪一笑。
待走近一看，木桶里已有五六条肥美的鳜鱼了。
圆石上的青衣男子听到来人说话，仍静默不语。
赵清芷凑到男子侧面，五六步远的距离，观之，竟是俊得很！
大抵宋玉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赵清芷看呆了，脱口而出：
“神仙？”
待反应过来后，赵清芷尴尬一笑，默默收拾自己的工具，坐在凳子上钓鱼了。
楚羲全身僵硬，垂眸不语。
赵清芷默默吐槽，自己又不是没见过美男，何至于见到这人失态至此？
心绪不宁，以致半个时辰竟无一条鱼上钩！
赵清芷心塞的看着溪水中游来游去，游到那男子附近的鱼儿，看着那男子不一会又钓到两条鲫鱼，内心挣扎一会后，便决然放弃在这边傻傻的钓鱼了。
眼珠一转，赵清芷嘴角绽放一抹笑来。小碎步略走近那青衣男子，讨好的笑道：
“这位哥哥，我帮你烤鱼好不好？我有祖传秘方，烤鱼倍儿好吃！”
听到两世相同的一句话，楚羲全身微微颤抖，眼前空茫茫，双手下意识紧握竹竿，险些落下了泪来。
良久，就在赵清芷以为这位公子不会答应时，听到他沉沉应声道：
“好。”
“小弟谢过兄台。小弟姓赵，京都人士，虚十三，敢问兄台贵姓？”
楚羲再次听到和前世如出一辙的话，闭了闭眼，沉声答道：
“江，名子烨。”
说着，他转过头，看向身旁距自己不过两米远的赵清芷。
只见着男装的赵清芷，脸白如雪，乌发红唇，双目炯炯，嘴角噙笑，活似菩萨座下仙童。
楚羲思绪翻滚，眼神如海，晦暗不明。
他想到自家皇后弥留之际的萎靡不振，明明二十，眼角却早生皱纹；想到自家皇后自进宫后再也没有如此单纯的笑过；想到，皇后抱着已成型的胎儿万念俱灰，哭也哭不出……
楚羲竟似无法面对现在这样简简单单的赵清芷，不敢再看。
沉浸在自己繁杂思绪中的楚羲没看到，两世里，赵清芷猛然看见他的正脸时的震惊之色。
赵清芷发现上元节那日把自己从人贩子手中救出来的黑衣青年竟是他！
很显然，这人不认识她。
赵清芷略感惆怅，毕竟自己当时可是看了他一路，还一直到谢来着，结果那人从头至尾也没看过自己一眼，就像救自己不过就是顺手而已。
算了，既然恩人找到，以后就默默还了这份恩情吧。
楚羲很快就处理好了五条鳜鱼，赵清芷一一腌制好，这时阿达捡柴还未归。
楚羲又熟练地用匕首削了几支竹子，把鱼串了起来。
赵清芷看着楚羲的双手灵活翻转，修长有力，白皙如画，暗暗痴迷了一下下。对，她是个手控。就是这么双好看的手，还有那张脸，让她一下子记住了他。
“子烨兄，也是京都人士吗？”
“嗯。”
“子烨兄，你”
“你可以叫我子烨。”楚羲目光深深，注视着赵清芷，缓缓说道。
赵清芷竟莫名的感到一丝温柔。
她眼眸闪烁，最终微微垂眼，错开对面男子有些浓烈的眼神。
低头一笑，轻轻说道：“子烨？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的烨？”
对面男子也笑，答：“然也。”
赵清芷身后突然传来隐约的窸窣声响，楚羲耳朵微动，突然凝眉，右手迅速抱起赵清芷，后退，左手匕首射向赵清芷身后草丛。
赵清芷长这么大再一次被除父亲外的第二个男人抱。
上元节那次他衣服上满是檀香味，今次竟是她最喜的麝香！香气侵袭着她的嗅觉，也扰乱了她的思绪。
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的怀抱和第一次不同了。
他在下意识的伸手安抚她。没有刻意要保持距离。
赵清芷有些不安，忙推开他，掩饰的扭头看向身后。一条死蛇，头部被匕首插中。
“啊！蛇蛇蛇！”赵清芷吓得扭头又扎进了楚羲的怀抱。
楚羲下意识搂住了她的腰。
阿达捡柴而回，看到地上的死蛇，顺手抽出一根细柴，挑着扔到远处草丛。
“小，呃，少爷，蛇被我扔了，没事了。”
赵清芷小心回头，发现蛇真的没了，才放开楚羲，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我怕蛇，小时被蛇追着咬过一次。”
楚羲双手背在身后，微微颤抖。听言，只是微点了下头。
之后阿达生火，赵清芷烤了五条鱼，阿达两条，楚羲两条，赵清芷吃了一条。最后三人踏着夕阳而回。岔路口，楚羲主动开口道：
“朱雀街江氏书局是我的店铺，你有事可以到那里找我，我不在，管事也可。”
赵清芷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男子，说道：“你以前认识我吗？”
“不，不认识，只是觉得你我有缘。”夫妻缘，楚羲心中默默补充道。
晚上，赵清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无法入睡，耳边总是回响那男子最后一句话：只是觉得你我有缘。
有缘啊！啊，赵清芷猛然坐起，面露惊异，暗道，难道他识出我是女扮男装的了？呀！不会吧！？
赵清芷纠结了一晚上，梦中还在追着楚羲问道：“喂，你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是女子吗？”
栖霞山后的桃源山庄里，楚羲静立书房窗前，看着夕阳落下，月上柳梢，星星闪烁。
他想起自家皇后曾对着辉阳说过，天上每一颗星，其实都是有家人的。有家人的祈福，人死后才可以升上天空，成为星星。星星呀眨眼睛，其实是在思念地上的亲人呐。不开心的时候，就看星星吧，它可能曾是你的亲人啊，正在微笑着看你。
他又想起今日那活泼明媚的少女，时而狡黠，时而娇憨，灵气逼人。自他从前世回来这世的半年内，他一直纠结的问题似乎解开了。
他一直爱的，一直是她。也许是一见钟情，也许是日久生情。
他爱她。这是无疑的。
是她赶走了他的荒芜。
也是她带走了他的生机。
他怎么能放开他唯一的生机？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情窦初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