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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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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坤和宫,午后雨过天晴。
宫内殿起居室的小轩窗半开着,碧空如洗,惠风和畅。窗边美人榻的隐机上一炉香顺着和风袅袅盘旋,幽香淡雅,清爽宜人。
一束日光斜射入窗内,映进美人眼帘。榻上宫装丽人,半眯着眼,如猫儿般窝在羊毛毯里。
“这么个天,这么个时节,合该寻三五好友结伴出游啊。唉,桃花流水鳜鱼肥,最是一年钓鱼时哦。”身子歪倚在美人榻上的赵清芷缓缓而言,语带憾意,嗓音柔和温润,尾音一贯是勾人的婉转。
窗外,小宫女侍月正在秋千椅上铺设绸缎座垫毛毯等物,扫地太监清扫落叶,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
一抹明黄悄么声的拐进这座华丽沉静的宫殿,随后的庆祥公公伸手示意噤声,侍立在内殿门前的月梅,月竹忙闭上了半张的嘴,半垂下头,眉头稍皱,眼角余光注意着这位尊贵的帝王的一举一动。只见天禧帝楚羲放轻脚步,直往起居室走去。庆祥公公和一帮内侍监垂手侍立门外,神态恭敬谦和。
楚羲走到起居室小门内,正要掀帘进去,恰听到屋内隐隐约约的话语声,略一犹豫,扬起的手又缓缓收回放到背后,驻足凝神细听。
窗外枝头鸟儿叫的愈发欢快,屋内主人凝神静听了一会儿,忽回首看向身旁的侍女,“秋实,夏天还有多久?”
“回娘娘,今个是三月三,是您生辰呐。距夏至约莫还有三个月。”
“是吗?我竟忘了。”
“秋实,你跟我多少年了?”
“娘娘,奴是十岁由国公夫人送至您身边的,奴记得那时您还不到六岁,到今年奴侍候小姐快十四年了。”
“十四年了吗?竟这么多年了?”赵清芷神情恍惚,喃喃自语道。她出神的想了片刻,慢慢闭上了眼睛,心里想着,我竟然待在这个地方二十年了?呵呵,真像一场梦啊!也该是时候醒了。
“明个把我这宫里的石榴树,桃树和橘子树都挪走吧,挪回国公府里的竹里馆。”
这话犹如一记闷棍给楚羲当头一击,他心中大恸,牙关紧咬,双手握拳青筋乍起,面上阴云密布,双眼发红直直望向内室,仿佛想用目光锁紧那人。秋实听到这话也是一惊,顿了片刻,只能无奈应是。
“秋实,我老了吗?”赵清芷伸出细白的双手,露出戴着玉镯的精致手腕,摸着眼角细纹,神情凄迷,语调哀婉。楚羲闻言脑海中突然想到幼时的皇后,模样精致,可爱乖巧,一双大眼闪闪烁烁,灵动俏皮,扎着双丫髻,歪着脑袋瞧你,就像只卖乖的小狐狸。
秋实姑姑听到这话,看到双眼不再灵动的主子,鼻子兀地发酸,眼圈发红,忙低下头掩饰,等心情平静些才答道:“娘娘怎能算老呢?大皇子才两岁呐!”
赵清芷想到她的大皇子,心中悲痛,眼神迷离,整个人又蜷缩进了毛毯中。
“我真不该生下他的,竟忘了这是皇家,看不清何为皇帝,何为后宫,一心想要个孩儿,长得像他又像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做个富贵闲散人,有闲情看尽山川,能辛苦操劳的不过一州百姓,平平淡淡过一生。如果一切能重来多好啊!那年上元节我一定不再和承恩偷偷溜出家去,我一定离他远远儿的,远远儿的。”
赵清芷嘟囔着,心内无限悔恨。
“娘娘,您……何必……您要振作起来啊,大皇子还小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您要向前看啊!”秋实实在无法掩饰心中痛意,语调哽咽,泪水涟涟。
楚羲猛地转身,浑身怒意再无法克制,大步走出内殿。殿外众内监宫女看着怒气冲冲出来的天禧帝,吓得面色发白,慌忙垂头行礼,庆祥等人随后跟上楚羲,呼啦啦一帮人转眼又消失在宫门。
殿内,赵清芷仍不觉有它,泪水涌出,渐渐浸湿了枕头。
“秋实,我,我才发现我爱上了一个帝王!何其悲哀!我做不成这个皇后了啊!我,我也舍不得我的孩子在这样的,这样的吃人的地方成长。我不奢求他爱上我了,我只求他放过我,放过我的家人,放过我的孩子,行不行?我的儿他那么小,那么小啊!”
赵清芷哇哇大哭起来,哭得用力,哭得声嘶力竭——她闭着眼睛,两手紧紧抓着羊毛毯,身子仿佛痛得受不住,蜷缩成一团——仿佛要将多日的阴霾哭散。
秋实姑姑惊得俯身跪地,嘴里不住说着:“您多想想大皇子吧!他刚会走路,还那么小,娘娘您可不能垮了独留他一人在这宫廷过活啊!娘娘啊!您振作起来吧!您的兄长阿弟还在等着见您一面,您的父母还在忧心牵挂着您!您的仇还没报啊!”
“不不要了,都,呃,都不要了,我要回家,回家……”赵清芷哽咽不已,喃喃自语,紧闭双眼,突然晕睡过去。
“娘娘?娘娘?”秋实叫了几声,觉得不对劲,忙上前一步,伸出手探探娘娘的鼻息,发现还在,轻轻呼出一口气。
乾德宫,后殿明正殿内书房。
窗前,天禧帝楚羲负手而立,左右无人,唯有窗外一株约莫三米高的百年香樟树,散发着淡淡的樟脑味。
那背影笼在朦朦的明黄光晕中,可怎么看都透出一股子孤寂寒凉的味来。
楚羲自兄长17岁出征以来,早就习惯什么事都憋闷在心里了。那丫头,他不说,她不敢信;这帝王,只以为人在心不在,对前事耿耿于怀,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心术竟用到了遮掩心底狼狈不堪的龌龊上来。
唉,一对有情人不该可惜了了。
为何郎有情妾有意,却作弄到这般地步?
欲知此间种种因果,请您备好一炉香,一壶清茶,一盘瓜果,且听我细细分说前尘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