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柑子刺

14、开学

　　后来，刘刀收拾完老流氓之后，因为害怕伤口淋水，又伺候他洗澡。其实也就是替他擦了擦身子，完了之后，老流氓自给儿就上床躺着了。

　　刘刀也钻进自己那张两条高板凳搭了一块大门板的床里。尽管已是深夜，可他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他本来已经张了嘴的，但是一想到老流氓是个不明危险人物，就没多嘴了。

　　一方面他觉得这人是个危险人物，一方面害怕自己也惹上什么麻烦，一方面又怂不拉几的不敢问。

　　□□片里有个桥段是怎么演来着？知道太多是会被灭口的。

　　刘刀正这么想，老流氓忽然开口了，那声音从他的木床上飘到了刘刀的床上。

　　“让老子猜猜，你是不是在想我杀人了？”

　　“我没有。”刘刀确实没这么想。

　　“网吧有人打架，我去拉了。”老流氓不想让刘刀胡思乱想，和他解释。

　　刘刀装作困了，没再说话，可心里确实放心不少。

　　快开学前两天，一大早上的，老流氓从网吧回来，给刘刀带了份早餐，两包子。

　　他把装在透明塑料袋儿里的包子往桌上一扔，说：“刘刀？起床吃饭。”

　　刘刀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掀开蚊帐踩着拖鞋下床，他还有些困，揉了揉眼睛，揉得眼睛直湿润了。

　　他擦了擦眼角，看清了桌上的两包子：“不是说吃饭吗？”

　　“这他妈不是早饭吗？”老流氓理直气壮的，“那什么，我昨天晚上听说你们要开学了？”

　　“是吗？”刘刀走到桌子前边儿，拿起包子啃一口，肉香在嘴里散开，“我不知道，我初二没期末考，没收到通知。”

　　老流氓说：“我也不知道，我二十年前就没上学了。”

　　刘刀开始啃第二个肉包子：“那就九月一号去学校？反正十有八九是这天。”

　　也就是后天。

　　开学领新书的那天，也就是他两商量的九月一号，老流氓跟着刘刀一块儿去学校，他们现在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只需要过了小木桥，然后顺着稻田上的小径直走，十来分钟就能到。

　　老流氓那天穿得稍微讲究一些，换了一身新衣服。因为刘刀不用寄宿，没必要去太早抢占铺位，他们就特地挑了下午的档儿去报道。

　　老流氓在办公室里会见了秃头李，两人客套地笑笑。

　　秃头李从不去网吧抓人，所以他不知道老流氓什么来头，他还没来得及怀疑，老流氓就自我介绍：“老师，我是他小叔。”他拍了拍刘刀的肩膀。

　　刘刀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哦，哦。”秃头李笑着点点头。

　　老流氓问：“那我先给这孩子学费交点儿，老师您算一下？”

　　秃头李就说：“行，那就把书费和头一个月的伙食交了吧？一共是……”

　　直到正式上课那天，刘刀照旧背着自己从初一开始就背着的黑色书包，装着那几本写写空空的暑假作业，去了学校。

　　刘刀这学期和廖婷成了同桌。这事儿，其实也是秃头李私心，他担心刘刀学习拉太多了，就给他安排了优等生，私下也和廖婷沟通了，没事儿了好辅导辅导他。

　　廖婷一直记着上学期刘刀为了她，挺身而出那事儿，在知道刘刀要复学的时候，心里就莫名挺乐的，再得到了秃头李的私下安排之后，虽然表面上故作为难了一下，心里倒是偷着乐了好久。

　　可吴一也记着这事儿呢，心里一直想着怎么整整刘刀，可这事儿还没让他想出个苗头，刘刀就辍学了。

　　真他妈让人窝火。

　　吴一就想，正好暑假了找他算账。

　　可暑假里，他就被他爸接去广东玩儿了，临近开学才回来。他本来以为再也没机会和刘刀会面了，没想到这小子又复学了。

　　真是天助吴也。

　　刚开学前几周，刘刀不是少了作业本，就是没了物理书，基础训练册被人撕得七零八落的。

　　周五的时候，廖婷盯着那本无辜的训练册，气磊磊地说：“一定是吴一干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哼”刘刀捡拾废纸片儿，“这事儿恐怕王小胖也脱不了干系。”

　　“你还得罪他了？”廖婷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没那么爱惹事儿，是他自己范怂，不巧被我撞见了，八成老以为我要害他呢，没事儿就想弄我。”刘刀把废纸捏在一起，成了一个大纸团儿，颇有些得意地扬了扬眉，“不过他现在动不了我，他在老流氓面前怂得跟什么似的。”

　　“老流氓？”廖婷一头雾水地看着刘刀，一张白净的小脸儿越发犯难，“刘刀，你没惹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吧？”

　　刘刀心里揪着自己一顿好打，支支吾吾地圆谎：“没有，我说错了，是我叔叔，我现在住我叔家，他们都怕我叔。”

　　“是吗？”廖婷半信半疑的，“不管怎么样，这书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撕坏了呀！还是很李老师说说呗？”

　　“嗯，下周一来就说。”刘刀把废纸团儿全塞进书包里，拉上拉链，正准备出教室。

　　廖婷突然叫住他，递上自己的练习册，脸上挂着温柔的笑：“你用我的吧！看看题也好，我都做完了。”

　　“那不行，”刘刀揽了揽胳膊上有些下掉的书包带子，“你自己复习用吧。”

　　“没事儿，”廖婷一再坚持，“我妈给我买了全套的练习题，你还怕我闲着呀？”

　　刘刀勉强笑了笑，走过来接了练习册：“谢谢你啊，课代表。”

　　他故意加重了课代表三个字，廖婷的脸刷地红了，手忙脚乱地背上书包，就往门外冲。

　　刘刀皱皱眉：“我是不是叫错了？”

　　周一第一堂课正好是数学，刘刀还没来得及和秃头李报告自己被人撕书的事儿，数学老师就要查布置在训练册上的家庭作业。

　　他走到刘刀桌前，见他和廖婷共着一本训练册，板着脸问：“刘刀，你册子呢？”

　　刘刀：“……”

　　廖婷小声问他：“你没和李老师说？”

　　数学王对待优差生，自诩是铁面无私，一视同仁的，他白了廖婷一眼：“不许交头接耳。”没点名，算是给优等生格外开恩了。

　　廖婷垂下眼睑，抿着嘴不再说话。

　　“老师，我忘记带了。”刘刀撒谎。

　　廖婷偏头望了望他，正想说点儿什么，可数学王一直怒视着她和刘刀，她只好再次低下头，一言不发。

　　吴一这会正春风得意。

　　数学王恨铁不成钢：“你怎么没把自己忘家里？”

　　班里有人开始窃笑，吴一自然在其中。

　　刘刀眼睛炸得慌，猛眨了两下眼睛，说：“我又没有老年痴呆。”

　　刘刀本来是无心之说，他不知道数学王顶着六十岁的高龄给他们上课之余，去了趟市人民医院，被确诊“老年间歇性痴呆”症。

　　数学王作为一名已知自己病情患者，再听见这种刺激性词汇之后，立刻炸了：“刘刀，你什么意思，你上学期无辜旷课，辍学，你现在复学了，你就这个态度，我告诉你，初三了，你们人生里有几个初三，我看你平时成绩还行，可你对待老师就这个态度？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刘刀压根没想到事情能如此发展，他除了道歉，好像也想不出什么措施平复数学王此时的暴怒情绪。

　　“王老师，我错了。”他低头道歉。

　　班里夹杂着唏嘘和嘲笑声，数学王就认定了刘刀的道歉，是默认了他是故意不带训练册的，板着脸厉声道：“刘刀，你给我站出去，别影响了其他同学，明天一早，给我一份万字检讨，这事儿就算完了。”

　　万字检讨？

　　刘刀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一回头就看见吴一那张欠揍的脸正春风里得意，他走过去时，狠狠踢了吴一的桌角一下，才从后门绕到教室外站着。

　　晚上放学，刘刀先把作业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回家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但天色还很亮堂，刘刀远远就看见老流氓坐在门外纳凉，一旁还竖着家里那台电风扇。

　　刘刀也想蹭点儿电动风，就搬了小凳子就坐在门口写检讨，他用手支着脑袋，是怎么也不想写这份违心的检讨书的，况且还要写上一万字，他平时作文分又不高，编出花来检讨也就那么几句话。

　　难道要把检讨写成溜须拍马的极品文章不成？

　　他满不情愿地在纸上写上“检讨书”三个大字儿，就听到身后，老流氓拍着他的肩膀，调侃道：“行啊，这才开学多久，都写上检讨了。”

　　老流氓在他身边蹲下来，变得和他一般高，他问：“是干架了还是早恋被抓了？”

　　刘刀拿胳膊肘戳他：“我看你才想早恋，可惜，你又老又臭，没人看得上。”

　　“你小子不要睁眼说瞎话。”老流氓打他的脑袋一下，想起前几天理发店的老板娘还对自己无事献殷勤呢，“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睡过的比你见过的还多。”

　　“你就吹吧！”刘刀开始动笔写检讨，“我跟你住这么久，也没见你和谁在一起。”

　　“合着我跟谁在一起还要跟您小祖宗报告呢？”老流氓站了起来，“写什么啊，跟我一块儿吃饭去。”

　　“我不去，明天一早交检讨呢。”刘刀嘟囔着，咬了咬笔头，似乎来了点儿灵感，正要下笔如有神。

　　老流氓一把拉起他来：“到底犯什么事儿了？”

　　刘刀老实告诉他：“我第一次见你的那天，得罪了王小胖跟班，你也认识，他把我书撕了，我们数学课的时候，老师以为我故意不带书呢，就要我写检讨。”

　　老流氓想起来那天的事儿，揪过刘刀手里的中性笔，“那还写个屁，有老子在，我看谁再敢撕你书？”

　　刘刀说：“你又不在学校，他撕我书你也不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爱书是啥时候被人蹂躏了，“我本来准备今天告诉班主任的，不过我今天一天都没看见他，好像有什么事儿请假了，再说了，这么点儿事，我自己能处理好。”

　　老流氓知道他有些逞强，他当年像刘刀这么大，也很爱逞强。

　　可他儿子是跟刘刀和他自己完全背道相驰的存在。

　　他也不想每次动不动因为刘刀就想起他儿子，他并不是恋童癖，对这种小屁孩一点性趣都没有，何况还是个小子呢。

　　他基于刘刀，从一开始误会他是个不学好的小流氓，到后来对他有所了解之后，心里渗出的同情不是一星半点儿，这孩子怪可怜的，那时又跟他浪了那么几天，仔细想想，刘刀也不乏有他可爱的地方。

　　他可爱就可爱在……算了，解决了晚饭再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