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时》萧城

40、第 40 章

　　星时（四十）
　　时召书快速地走到花园，叫了司机去给他开车，接着就朝大门走去。

　　戴星棠追上他，拉住他的手，握得紧紧的。时召书没挣开，任他牵着，两人一块坐车回公寓。

　　他们都没说话，车里一时间只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时召书的鼻息越来越重，呼吸随着胸腔的震动而发着抖。

　　戴星棠侧头看过去，才发现时召书正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掉眼泪。他的鼻尖全都红了，眼泪一颗一颗地从眼睛里往下掉，偶尔砸到戴星棠牵住时召书的那只手的手背上，烫得戴星棠心里发紧。

　　有外人在，戴星棠没说话。他抬起时召书的脸，抽了纸巾无声地给他擦眼泪。

　　终于熬到小区门口，戴星棠叫司机开进去，下车后带时召书上了楼。

　　戴星棠熟练地用钥匙开时召书的公寓门锁，让时召书在沙发上坐好，去给他倒了杯水。

　　时召书不愿意接。戴星棠坐下来，低声道：“哭了一路，不口渴吗？”

　　见他不说话，戴星棠把水杯放到茶几上，扫了眼客厅放着的行李箱后，问他：“快要出发了？”

　　“嗯，”时召书还是回答了，他声音哑哑的：“昨天你去参加活动的时候，我收到了导师的邮件，叫我快点过去。本来想今天回来后再告诉你的。”

　　戴星棠点头，不再问了。

　　“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时召书的眼睫上还挂着泪，他说：“你刚刚说赵牧哥的经纪人找过你。”

　　“你觉得是什么？”戴星棠反问道。

　　相处这么久，如果时召书现在还看不出来，那他就真是傻子了。

　　“难怪、你刚刚在书房里说那样的话。”时召书抿唇努力勾起一个笑，他想表现出释然的样子，但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他还是没忍住，哽咽道：“我早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戴星棠又开始给时召书擦眼泪，他哭了太久，眼下的皮肤已经被擦得通红，在白皙的脸上格外明显。

　　时召书推开他的手，自己胡乱抹了把脸，小声说“我终于可以...全都告诉你了。”

　　他用手机给司机发了条短信，然后重重吸了口气，想赶走自己的泪意，好好跟戴星棠解释所有的事情。

　　“你毕业后给朝娱递了简历，等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被拒绝了。我听说表舅要拍一个小短片，就去找他，希望他用你当男主，帮你签下朝娱。

　　他拒绝了我，不愿意要关系户，自己找了朝娱的星探，叫他帮忙物色一个符合气质的演员。我看了爱琴海的剧本，觉得你很适合，就叫星探去你家附近的河边找。

　　可星探还没蹲到你，我就得知，你被品晟的经纪人选上了。”

　　时召书红了眼眶，带着哭腔说：“然后我，我做了第一个错误的决定。”

　　“当时我刚读完高中，因为我妈的原因，我已经很少去关注公司的事情。我以为品晟只是以播放平台见长，而朝娱才是签约艺人的首选去处。

　　可是你投了品晟，而品晟也表现出要签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很可能就会在那里发展了。

　　当时我太无知了。真的，我、我真的只是想要你早点火起来，想让你快点实现自己的梦想。

　　所以我去找赵牧哥，答应叫我爸给品晟的一个项目投资，要他阻止他的助理签你。

　　赵牧哥知道我很久没回家了，知道我爸不会拒绝我的要求，就同意了。”

　　时召书低头，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掩饰自己的眼泪。他说：“于是...我破坏了你去品晟的机会。后来，星探果然在河边蹲到你，你们顺利签约......”

　　“你去拍我表舅的爱琴海，跟女主角有感情戏。我每天都在片场，看见你们接吻，嫉妒得不得了。

　　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把你当成青春里的一道光。我单纯地想了你三年，直到拍戏的时候，你亲了别人。那种单纯的想法突然就消失了，我第一次明白了大人口中的爱情是什么滋味。

　　我必须按原计划出国。出国前我去找了我爸，我已经三年没回去了，他很开心，当场答应我会给品晟那个项目投资。”

　　时召书手掌的缝隙里有眼泪流出来，打湿了他的手背。他说：“然后...我做了一个最后悔的决定.....”

　　“那天的饭桌上我叔叔也在。他向来看我妈不顺眼，连带着也不喜欢我。我没理他，趁我爸高兴，跟他说，我爱上了一个人。

　　我告诉我爸你的名字，说你刚刚和朝娱签约，希望他能在我留学期间，好好照应你。

　　我爸也答应了，要我以别管国内的事情，好好读书作为交换条件。”

　　“可是、可是...”时召书嗓子发哑，颤抖地说：“我没想到，这样是害了你.....”

　　他彻底哭出声来，“我不该在我叔叔面前说的...他故意和我作对，去欺负你......”

　　时召书的掌心已经全部被泪水浸湿，但是他不放开捂着自己的手，他不想让戴星棠看到这样的自己。

　　“我知道...”时召书哽咽道：“都是我的错.....”

　　“后来我回国，想尽办法去补救。我一开始想过跟你说实话的，可是我去公司，看见你用那样冰凉的眼神对我叔叔，我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是我让你蒙了尘，可是我曾经被你那样地温暖过，所以我受不了你那种眼神。”时召书眼睛酸涩，脊背似乎都要被压弯。他颤声说：

　　“因此，我犯了第三个错，对你撒了谎。

　　我告诉你，我是因为爱琴海才成为你的粉丝。我掩去我们之间所有的前缘，尽管它对于我是那么的温暖和浪漫。可是我想和你从头开始，以一个没有伤害过你的时召书的身份。

　　我对早就认识你这件事闭口不谈，希望你也永远别知道。可是我爸竟然要我去见了佳懿姐。

　　然后她知道了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她告诉我，她跟你说了我在毕业大戏后台的糗事。”

　　时召书的声音难得地带了一丝轻松，在这样沉重的氛围里面格外明显。他说：

　　“那段时间我真的好开心。你慢慢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对我那么好。

　　其实不用我爸拍照，我也知道，听心湖之前你并不喜欢我。可是那天我落水，故意跟你耍赖，你紧紧地抱着我，陪了我整整一晚。

　　后来，在去见我爸的车上，我不愿意下车，你亲我的鼻尖，安慰我叫我别怕。那时我就知道，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我们有过那样快乐的时光，我私心希望它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时召书笑出声来，眼泪也跟着一起出来了。他用手捂得更紧，不叫戴星棠看到。他像是在嘲笑自己，“可是我没想到，浮游的另一个男主，会是赵牧哥。

　　你跟我说，看见佳懿姐去探班了。我很紧张，怕她知道什么，然后不小心说出来。

　　后来我私下问她，发现赵牧哥没跟她提起过这件事，心就放了下来。我想，赵牧哥的经纪人不是多嘴的人，赵牧哥也不爱跟别人说话，你应该不会知道。

　　可是我没想到，你们会因为佳懿姐的关系变得那么熟。”

　　时召书的样子狼狈极了。屋里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他的手臂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整个人随着抽泣而发着抖。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的到来，”时召书哭出声来，“所以我生日的时候，看见你送的礼物，才会那么伤心。它太好了。可是、可是我，我真的只是想...想和你谈一场恋爱.....”

　　“让你重新站回舞台是为了弥补我的过错，因为我年少的喜欢，自私地为你做了决定，让你浪费了整整四年。

　　我想你成全我年少时的一场梦，在你成名之前，即使是虚情假意的陪伴，也让我感到欣喜。

　　其实一开始，我想的是，等你火了，就告诉你所有的事情。我想，就算你到时候会怪我，但是我尽力弥补了，也不会沦落到和我叔叔一个待遇吧。

　　可是我得到的太多了，远远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又是一个那样贪心的人，我开始期盼你永远都别发现，最好等我留学回来，我们还能好好在一起。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时召书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渐渐失去了力气，“可是老天看不过去我这样贪心......”

　　戴星棠一直没出声，沉默地听他说着。

　　时召书终于说完了所有的话，捂着脸坐在沙发上。有泪水从他的掌心流下来，划过他露在空气中的冰凉的手臂，再无声地落在地毯上。

　　房间里一时除了时召书吸鼻子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响动。他们僵持着，都不愿意再说话。

　　时召书微弱的哭声一直都没有停止，他的双手已经被全部打湿。

　　良久，戴星棠起身，想去浴室拿条毛巾给时召书擦脸。可是他不知道身体的哪个地方，疼得要命，太疼了，以至于他起身时差点摔在地上。

　　戴星棠缓了很久，才去浴室找了条柔软的毛巾，用热水打湿，回到沙发上。他抬起时召书用手捂住的脸，看了眼他哭肿的眼睛，轻轻地给他擦着。

　　戴星棠的嗓子干哑地厉害，他试图说些什么，但是一度发不出声音。他把时召书的手也擦干净，然后端起茶几上已经凉透的水，一饮而尽。

　　他又站起来，把毛巾放回去，重新倒了杯温水拿过来。戴星棠终于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他把水递给时召书，沙哑地说：“喝点水。”

　　时召书接过，慢慢地喝，喝了很久，才把杯子递回去。

　　“喜欢上你以后，我经常会想很多事情。”尽管已经喝了水，戴星棠的嗓子还是被刺得生疼。

　　或许他疼的不是嗓子，但是这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我庆幸是你找我过去，当时我急着挣钱，如果不是你，我也很可能答应别人。”

　　戴星棠伸了伸手，想过去抱抱时召书，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低声说：“有了感情之后，我又常想，如果我们不是以这样的方式遇见，那该多好。”

　　“赵牧告诉我之前的事情以后，理智上，我觉得自己应该怪你。毕竟那几年，我过得那样狼狈。”

　　“可是情感上，我总是不自觉对你妥协。我安慰自己，就算是这样也没什么，这不过是为你善良的帮助，提供了前因后果罢了。”

　　“不...不是.....”时召书哭着摇头。

　　“别哭了，”戴星棠终于忍不住，靠近他，用指腹擦着他脸上的泪，“再哭就脱水了。”

　　“你别怪我，好不好...好不好.....”时召书顺势揪住戴星棠的衣角，他知道自己这样很无耻，可是他真的很害怕戴星棠讨厌的眼神。

　　他抹了把眼睛，继续抓着戴星棠，被眼泪沾湿的手又印上戴星棠的衣服，留下湿润的痕迹。

　　戴星棠很久没回答，时召书越来越急，紧紧地拧着戴星棠的衣角，问他：“好不好...”

　　“好。”

　　戴星棠最终还是抱住了他。他想告诉时召书，在他愿意按原计划去和时召书拜访时年奎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不再怪他。

　　可是时召书又说话了，戴星棠没来及把他的想法说出口。时召书说：

　　“那明天，你可以陪我去G影逛一下吗？我就要出国了，可是还从来没有和你一起在那个校园里走过。”

　　“好。”戴星棠又说。

　　时召书笑起来。他脸上还挂着泪，眼里全是不舍和难过的情绪，却偏偏要扯起嘴角露出个笑。

　　门铃响了，时召书走过去，把司机送过来的东西收下。然后走回来，把它递给戴星棠。

　　“你签了吧。”

　　戴星棠看着那份解约合同，没说话。

　　“我知道你在朝娱不开心，现在我爸愿意放你走，品晟也对你有意向，这再好不过了。我当初想要你签朝娱，就是希望你有更好的发展，现在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戴星棠不说话，也没有去接。时召书就一直递着，一动不动地保持着那个姿势。

　　戴星棠终归还是签了，把合同还给时召书的时候，他问：“时召书，这样你会开心点吗？”

　　“开心，”时召书想笑一笑，可是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又快又急。他说：

　　“我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