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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布局驯俘暗线深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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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九,朱雀禁宫朝议已毕,重明宫书房内,太子均懿和悦王世子雪瑶相对而坐,各自望着手中卷宗,不时交谈。
水晶珠帘被微风吹过,发出清脆声响。屋内窗下放着一盆冰块,融化得溢出了寒凉的清水,一滴一滴地落入木桶。重明宫内外门户尽开,由着阵阵熏风通过冰盆,化为凉风拂在二人面上,扬起鬓边些许发丝,也吹动着发髻上凤钗垂珠,扫入衣领。
看了些奏章,也商讨了些政事,雪瑶望着均懿道:“我看太子殿下近日来面色红润不少,身体也轻健了许多,恢复得很好啊。”
均懿穿一袭碧纱衣,面上虽显清瘦,眼神却亮晶晶地有了神采。此时放下手中公文,笑着摇摇头道:“这几年来,可是第一次觉得天热得这样难熬。我正愁着,现下不是要入秋了,怎的还到处都火辣辣的?”
雪瑶撇了撇嘴。多年与太子相处,姐妹之间亲近得多了,知道她性子和主张,也有了许多默契。现在早不怕她怪罪,毫不客气地点透此事:“夏天本就该这样,前几年皇姐都是盖着被子过的,就连两个月前还总嚷嚷说晚上冷要加铺盖,现下知道热了,可不是好事吗?净说些孩子气的话,可让人担心死了。”
均懿笑道:“不跟你闲说了,连本宫都敢嫌弃,这重明宫可你留不得,让你早些回去才是正经。家里侧君可是翘首盼归了吧?”
雪瑶面上一红道:“说什么呢,皇姐明知我做事最是要体面,而且我又不是好色之人,怎么会扶持侧君得宠呢!”
均懿玩笑道:“哎呀,满城风流尽在一席,这么样的悦王世子,竟然能说自己不是好色之人,真是令本宫意外呀。”
雪瑶瞥她一眼:“才好了身子,嘴巴便没一句正经话,哪像个太子!”
两人又说笑一会,均懿忽而想起雪瑶的病来,收了笑容,有些担忧地直言:“雪瑶,你那心痛的顽疾,近年来可还发作么?”
雪瑶也是一愣,还仔细地想了想:“自从逸飞我俩好了以来,他倒是没气我,我这边也没什么感觉。”
均懿松了口气,抚着雪瑶的肩,心生感触:“那就好。其实我这几年自顾不暇,最担心的就是你。朝堂事务繁多,我这身子又时常不济,都是你在支撑咱们重明宫的体面。在这几年里,你的名声被小人损坏了多次,终是我拖累得你……每次想起你身子也有顽疾,还要为那些事操劳,时常让我良心难安。”
雪瑶却端正了神情,认真地答道:“皇姐说的哪里话?忠君之恩是分内事,我所做的都是我应该做的。何况我之顽疾哪能和你的相比?我只是有些隐疾,倒不常发作,有黄御医和逸飞为我改了几次方子,慢慢调养着也不妨事,想来影响寿数之隐患,应是一场虚惊。皇姐你是金尊玉贵之人,要多想天下事,可别只把眼光放在我们这些身边人,倒让自己多添思虑。”
均懿脸带无奈,听她这一套堪比御史台的大道理,等她终于劝谏完了,才提起:“郑大夫为我疗疾,又教导逸飞学手艺,终于证明她之医道,乃是天下无双,不如我将她调拨给你用一用?”
雪瑶眨了眨眼:“皇姐给我挖坑陷害,让我跟岳母无法交代,是不是?我看皇姐的心是好的,但我岳母也不是过河拆桥的主子,我们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
均懿确实有此意,最近也是常为华铭的出路担忧。但是华铭说她先前已经和善王殿下约定过,雪瑶也建议她不要插手,她总是放心不下。
雪瑶考虑着让她散心,消消烦闷,笑着提起:“皇姐,你手中拿着这邦交之卷,久久拿不定主意,难道不应该去承明宫里,跟修仪郎官商量一番?那我可要赶紧告辞了。你看,妹妹家中只有两个,姐姐可有二十多个了,一天轮值一个,一个月下来……”
均懿拿手指点她额头,笑道:“你看你看,露出马脚来了!就知道你跟芝瑶那丫头表面泾渭分明,实则一丘之貉,还说我呢。得了,我确实是要去一趟承明宫,咱们今日先散,下次再聊。”
雪瑶笑道:“还下次?我的皇姐殿下,你觉得你以后的公务,还会像现在这样清闲了?这是你大病初愈,云皇姨给的三分体谅罢了。你若继续这么偷懒下去,下次少不得要做到天黑。”
均懿立起身来,携着雪瑶手便往外走,口中道:“我现在身子可是好多了,做到天黑也不怕。只是这其中还有你聊闲天的责任,你也要陪到天黑,你可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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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中出来,雪瑶倒是不急着回悦王府,却摆驾到寿王府中。
寿王芝瑶已在正厅气定神闲地等。
雪瑶踏入厅门便笑问:“可走了?”
芝瑶便笑道:“已经走了。”
雪瑶道:“看你这促狭表情,也知道走得不是这样容易。”
两人心下了然。
只因今春,祥麟燕王高晟被贺翎京城八王联手结网,致于陷落在寿王府中,芝瑶便三五不时地作弄折辱他一番,取口供的同时,顺便取乐。倒也不用什么厉害手段,只是怕适得其反,跑了这条大鱼。
高晟自以为他忍辱负重成功,也以为芝瑶对他终于是有些情意,自己的美男计将要成功,于是渐渐地拾起本性,不安分起来。只是他刚开始尝试联系下属,就被一直监视他的暗卫抓了个正着。
芝瑶见势头大好,正是走下一步棋的好时机,心情亦大好。于是将他吊于蔷薇院秋千架上,畅畅快快抽了五十鞭子,直打得他一身皮开肉绽,心火难平,恨意冲天地暗中发誓,他定要继续联络部下,早日脱逃,好好部署将来报仇之事。
在王府蔷薇院暗卫的刻意纵容下,养好伤后的高晟又付出了惨痛代价,终于如愿以偿联系到了他的随从宋大典。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被抓之后不久,宋大典因为在悦王府暴露行踪,早就被雪瑶押下,送往刑部密审。刑部那些审讯官吏的手法才没有寿王府细致,一番狂风骤雨地拷问,直让宋大典为求速死,松口供述出各种燕王在祥麟之时,就与贺翎官场勾结牟利的种种作为。
燕王所图,无非是祥麟的皇位,可是他手中无兵。想要培植兵力,必定粮草先行。
他在祥麟国内名声太过,倒让他束手束脚,只能向贺翎图事。
他深知官场的沉疴,和官吏之间做事的门道,一出手便很是大方,上下使钱去买通贺翎官员,许以重利,谈成了不少“合作”,并有意无意向这些官员透露,若是边境小打小闹不断,便是大家发财的好时机。
贺翎这几条上下早就烂透了的官道马上嗅到了铜臭,并欣然做了打算。
想想看,太子主战有什么好处?
若是全面打起来,就是断了她们的生财之路!
尚不知道有多少世家的发源地都在西北交界,若是害得她们家族根基受损,还如何代代享用富贵?
太子把持北疆雁家军,截断北疆私贸,换上重明宫一系的人手。钱还是那么多钱,可就成了她们看得着,摸不着的了,只能远远看着工部、兵部和户部大发横财。
六部尚书大多是小门户出身的村姑,没有根基,就擅长腆着脸,像哈巴狗一样围在云皇周围,标榜自己是纯臣——呸!
她们就不信了,给云皇办差,她们六部就不捞油水?凭什么六部有油水,就防着她们世家?
等到这笔钱顺利进了国库,云皇就会随便找个名义,说这便是六部筹措来的军费,一把子全都给了给忠肃公,那不都是她们陈家自己,左手倒右手的事?打量下面当臣子的都是傻子么?
再说了,贺翎建国百年,祥麟哪有什么大动作?
每年不过是一些闲散牧族流民骚扰骚扰边境而已,就算死了些平民百姓,又有什么关系?
说来说去,也是兵部无能,这些年驻守凤凰郡边界的只有个从五品的昭烈将军雁骓。
谁不知道雁家大火另有隐情,这雁骓就算不愿再效忠贺翎也有情可原。但看她还没守两年,竟然连凤凰郡都丢掉了,就知道她恐怕没这份能力。说不定也和她们一样,早早就收了祥麟的收买,半推半就一城一池往外送,里应外合倒是一把好手。
反正雁家当初反了祥麟来助贺翎,本就为人诟病,现今再反回去,倒也是家学渊源。开国功臣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谋反?平日看不起她们这些世袭的荫官,难道她自己不是吗?
哼,等到她东窗事发,通敌罪名成立,千刀万剐之时,看她还有没有所谓“北疆战神”的威风呢!
这样龌龊的心思,根本是藏也藏不住的,高晟很快就明白了边境上这些豪强世家的底细,利用贺翎的矛盾,开始倒卖他燕云州的劣等货物,赚贺翎的真金白银。
这条生财之道,也是杀头之道,让刑部和大理寺审理此案的官员都觉得脖颈里凉飕飕的。
刑部李尚书与大理寺卿原本以为,这无非只是一桩走私案,揪出几个蛀虫而已,最后却拉出一整串腐朽的链条。面对一串长长的受贿官员名单,李尚书气得折了手里的笔杆,在公署大骂“混账”。
此事审完,证人宋大典早已奄奄一息,眼看是不中用了。
悦王泓萱手中倒有些交游,很快就寻到一个跑江湖的男艺人,最擅装扮他人面貌,模仿他人嗓音。于是泓萱一手许以重利,一手掌握住他老母和家眷,让他去做这趟差事。
有人将该说什么话,该做些什么事等细细地交代给他,让他去和寿王府中的高晟与城外分布的高晟手下两相联络。那艺人也是乖觉,完成得很是圆满。
在寿王府中闭目塞听的高晟,还以为自己的计谋多么高超,才能恢复自己和手下的联系。却没想到,是贺翎将计就计,让假宋大典拿了一批银子给他,让他放心,又言已经在京中部署救援之事。
夤夜无月,那艺人倒也演得入戏,一时发挥超常,抱着高晟大腿哭道:“见主子身上这些伤痕,好让人心疼!请主子暂且多忍耐一时,典子在外安排好了就接您出来。您可千万别跟人犟,人家要干什么,咱们别管,咱们只能屈能伸,哄哄她高兴罢了,等主子出来,何愁没有报仇的机会?”
说得高晟又是欢喜,又是感动,连连点头,还赔了不少眼泪出去,还许给假大典不少空头的好处。
可是就连芝瑶的两个贴身丫头都知道:
“这宋大典若是能活着,也得死在他主子手里。”
“自然,事后脱身了再看这人,才不会考虑他的救命之恩,只觉得主子最落魄的时候,只有他知道。只要把他灭了口了,主子可不就没有落魄过么?”
后来,芝瑶还是时松时紧地将高晟抓在手心。假大典又不营救,又劝他顺从,少吃苦。高晟稀里糊涂地受着拷问,内心也出现了裂缝,竟渐渐对芝瑶有些奇怪的情思出来。
芝瑶看得他眼神,就知道火候到了,又加了码地驯教一番。
三个月下来,高晟早已经意乱情迷,只恨不得为芝瑶摘星捧月。最后与假大典部署离开的时候,还特深情转头,惆怅地凝望了一眼寿王府,带着遗憾道:“我……想悄悄离开,不想让她伤心。”
说到此处,姐妹两个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