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皇家密事 ...
-
南庆十五年春天。
今天是王钦在监察院工作的第一个月整，想到今天傍晚下班以后就能去管钱的那领钱，他的心情就不免又开心了几分。他此时正兢兢业业的整理着院里的文书资料，这份工作虽说不能赚什么大钱，可也不用像外面那群人一样每天在刀口上赚钱舔血啊！
他站上小梯/子，伸手拿下一卷已经附上一层灰尘的竹简。这卷竹简被放在书架的最上面，王钦小心翼翼的打开后仔细检查了一番，没有虫蛀，也没有受潮，只是因为日头久了上面的字变得有些模糊了。他直起腰板，把竹简举到右手边那处有太阳的地方。这些旧文书大多都不能受太阳直射时间太久，所以每月只有特定的几天会分批被拿出去晒，以防受潮发霉之类的。他眯起眼睛，想看清竹简上被隐去的字——
‘南庆十年’。写的是庆帝在任*年间发生的事。
数年前京都政变，当时的长公主和太子二皇子起兵造反，养的私兵都快打到皇城门口时，诈死的庆帝突然打了个回马枪再加上当时支持二皇子一方的叶重突然反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后来造反失败后为了巩固皇权的威严形象和通知，他们都被毫无疑问的被‘赐死’，说是被赐死，长公主和太子都是自杀的，致于那位二皇子……
史记上也没有写的很清楚，这一段历史并没有被描绘地很细致。只是王钦知道这位造反的二殿下当然是没有死，后面新帝登基，他还被赐了亲王。
再后来庆帝北伐，不料大战一触即发之时，京都皇宫内却发生了一件惊天的变化。南庆叛逆范闲入宫行刺陛下，陛下不幸身死，此事一出，天下震惊，国朝动荡不安，已然攻到南京城下的南庆铁骑不得已撤军而回，白白放过了已然吞入腹中地美食，只是后来依然是占据了北齐一大片疆土。
南庆北伐之事就此延后。然而待新帝整肃朝纲，培植心腹，令庆国万千百姓重拾信心之后，北伐却依然没有被摆上台面。似乎竟有永远这样拖下去的感觉。对于那一场震惊了整个天下的行刺事件的细节，所有的知情人，包括南庆朝廷在内都讳莫如深，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对外封锁了消息。
就像当年二皇子造反一事一样，对于一人专/制的王朝来说，封锁消息极为容易。也许相对于现实来说，一个粉饰太平的交代更为重要吧。王钦回过神来，不禁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工作就工作，想那么多有的没有的干什么。
他把这卷竹简和其他一样被时间隐去字迹的竹简放在一起，慢慢爬下梯/子，准备重新给他们描下字迹。这份工作给的钱不多，做的事情又枯燥，要做的人不多。可怎么说也是在天子脚下做事，是个铁饭碗不说，说出去也体面些。王钦没有个好家世好背景，也可悲的没有好才华傍身，这份只有口头上体面的工作还是拖家里的亲戚讨来的。
话讲到这里，侧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只见来人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也不大招呼，王钦见了也不恼，他立刻换下刚刚一副忧虑的表情换上一脸谄媚的笑。
“小舅舅，你怎么来了？”
被叫小舅舅的不是别人，就是曾经也在八处干活，现在在如今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范先生门下做事的王启年。王启年听了这个称呼嫌弃的皱了下眉，叹了口长气瞥了眼他这个不成器的亲戚。
“这是检察院，不是你家乡下。你要叫我王大人！”王启年虽说早就不在这里干事了，但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一屁股坐在了主事的桌旁。“这不是到月底了，我来监督监督你干事怎么样啊。”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王启年确实想来看看他这个小侄子干事利不利索，毕竟也是他王启年写的推荐信进的检察院，要是他干活不行丢的还不是他的脸！但他也不是因为王钦而特地来的检察院，他如今可身价不一样了，他如今跟着范闲做事，打狗还得看主人，范闲如今威名满天下，借着范闲的威风，天下人谁不高看他王启年三分！范闲如今不住在京都，而是定居在了杭州，他也跟着范闲在杭州置办了宅子。
他这次来京都，主要还是替范闲下帖子给那位贵人的。
“你这是要干什么呢？”王启年看他桌上摆了摸好的纸墨笔砚，问道。
“回王大人，这不是月底了，有些文书因为日头放的长了被隐了字，在下想重新再描一遍，免得日头再长些字就彻底看不清了。”王钦听了王启年的教训，规规矩矩的回答道。
“哪些看不清了，给我瞧瞧。”
王钦把放在最上面的那卷竹简递给王启年，王启年接过文书，粗略地扫了一眼。竹简上的文字虽然因为保存不当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可他认出了故事中的主人公，那段时间的回忆像潮水一般像他涌来。造反，刺杀，政变，死人像小山一样被堆在城墙边，他们的血透过砖块从一边渗到另一边，他都不知道他是否能活在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
“王启年，”回忆中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站在城墙上，风吹的她夸大的衣袖噗噗作响。“真可怕的日子……是要死人的夜……”
她回过头看着他，黑暗中唯有她的眼睛还透着明亮的光，她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却说着让王启年不明白的话。“我到现在才明白，她为什么要留在这。我居然到现在才明白她的死有多讽刺……她本该重于泰山，却死的轻如鸿毛，没在这个时代激起一丝波澜……”
他眼睛里闪过不愿被发现的悲伤，不知是为了那段黑暗的时光，还是为了说了这段莫名其妙的话的女人。他把眼神从竹简上收回来，又换上那副世俗的表情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王钦。“都是些不重要的事，你去描这些做什么。”
他随手把竹简甩在桌子上，又拿起旁边放着的已经描好的还放着晾干的一册竹简看起来。这册上写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今日要去拜访的那位贵人——曾经的二皇子，当今的亲王。
王钦还记得王启年现在手里拿的正是他刚刚描好的亲王事迹，他想起了刚刚看那册亲王曾起兵造反的疑惑，想着王启年是自己亲戚，为人又随和，他边斗胆开口问了：“在下心里有个疑惑……不知为何做皇子时起兵造反，如今却还能被册封为亲王……”史记上没人写，他就更疑惑了，这中间是出了什么变故，能让二殿下逃过一死。
听了这话，王启年脑子里又闪过那个站在城墙上的女子，他瞥了眼一脸八卦的王钦，又摆出谱翻了个白眼，懒洋洋的说：“都是皇家秘事，那是你我能议论的。”
他又把那竹简放回刚刚晾干的架子上，话里话外敲打着王钦。“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别去瞎打听，你以为这位亲王是好惹的主呢！”
正史里写不了的事情，不代表民间没人议论，这些皇家密事可谓是民间茶余饭后最为人津津热道的八卦了。要是外乡人来京都，随便钻去哪个桥洞底下说书的铺子下面，还是去城外找家好客的面馆要一碗面做那打听这些八卦，他们准能跟你说上满满半个时辰不重样的。您要听点纯的英雄美人之类的故事，小范大人当年不管是闹京都还是下北齐的故事都能讲上好久，您要想听点粉的皇家秘事，在面馆里再要一碗红烧肉，那卖面的老板开心了也能跟你讲个好些。
“听说啊，当年的长公主长得是倾国倾城，谁见了都心动。别说北齐的皇帝了，就连他的亲哥哥都垂涎三尺！”卖面的老板一边吆喝，一边压低了声音和外地来的客人说着八卦。“听说她还和当时的太子又一腿呢！”
“哈？！”那听故事的外乡人惊讶的张大了嘴，“那可是她亲哥哥和亲侄子啊！”
“那可不是！”老板打开另外一口锅，摇了勺锅里今早就烧好的肉，他一边说话一边漫不经心的数了数盘子里肉的数量，见外乡人没在注意自己在说什么，又快速的把最大的那块肉剔回了锅里。“客人这是您的红烧肉诶，慢吃。听说那太子与别人上床的时候还得用帕子把那女的的脸蒙起来，做事的时候还姑姑姑姑的叫呢。”
做小生意的老板没读过书，说话自然也没像读书人那样巧言令色，粗俗又刺激的八卦让他这个来京都赶考的年轻人听了面红耳赤。他不知该怎么接这话，只埋头捡了块肉吃，又猛吸了一口白面。
老板讲到兴头上了，也不管外乡人有没有在听，自顾自的又讲了下去。“听说着如今的那位亲王，当年的二皇子，也有一段情史。”
“是吗？”
“要不然你以为他如今都二十三了还不娶妻是为了什么！当年那女子也是个奇人，她被当年的陛下封为圣女，把当时的二殿下迷的鬼迷心窍，和小范大人也举止亲密。那年在祈年殿和小范大人对诗三百，后来就有了诗仙的美名……可惜啊，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失踪了……”老板说在这里，不禁可惜的摇了摇头。
外乡人听了这些话，觉得京都竟如此开放，全然没有他来的小地方的那些破规矩，乡间小民竟都可以在朗朗乾坤下议论皇家的事。坐在另一桌的一个中年人听到卖面的老板在讨论亲王曾经的往事，把脸从面碗里抬起啦吸溜了下鼻子：“你们可是在讨论亲王啊？”
当朝只有他一个亲王，卖面的老板随意嗯了一声，那中年人听了也莫名叹了口气。“红颜薄命啊！红颜薄命啊！”
外乡人听了莫名其妙，但见中年人连叹两声之后也没有要继续讲下去的意思，老板也忙着去招呼别人客人去了。他初到京都不知此处水深水浅，也不想再打听这不着调的小道八卦了。他赶忙吃碗面在面桌上留下钱，擦了擦嘴，背上行囊走进了进城的队伍。
夕阳西下，参了水的往事被当成咸湿的段子在茶余饭后提起，本情谊深重的回忆到了别人嘴里却变成了轻飘飘的谈资，它们被一阵风吹散卷进了进城的人流中。此时故事的主人公正衣衫不整的半卧在王府喝着清酒，他看着远处的白鹭飞进落霞，心里满不是滋味。
人生漫长，关关难过关关过，一山放过一山拦，总有渡口可停靠。她曾经这么对自己说，可是如今你不在我身边了，我要这漫长人生又有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