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宠儿》子木俞

3、上帝的宠儿——3.可乐与橙汁

　　莫梅觉得这几天真是糟糕透了。
　　那天，她一回到宿舍就撞上舍友们“敬佩”的目光和“关切”的问候，她一进教室，全班50个女生都对她指手画脚。
　　“你看，她就是莫梅，面试那天顶撞老师的那个。”
　　“天啊，她好勇敢。”
　　“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进了文科部。听说她还梦想当一个科学家呢。”
　　“嘻嘻，她还是小孩子吗？”
　　好了，现在全班人都知道她的伟大事迹了，甚至还闹到其他班、以及老师那里去了。走在走廊上，她都能“享受”回头率百分之二百的待遇，连老师在班里点名都要加一句：
　　“大名鼎鼎的莫梅同学。”
　　哼，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就乱说，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被分到文科部？中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些都没有人过问，居然还被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
　　“像她这么天真无知的人确实要经历一点心理辅导。”
　　不是，哪有心理辅导是把辅导对象当犯人一样对待的？要是她和同学们说了昏暗闭塞的小屋、带有枷锁的铁桌，以及令人作呕的空气，他们会相信吗？他们会可怜她吗？
　　但这还不是最惨的。
　　现在她的生活已经充满了政治、历史、地理，诗经、论语、春秋战国、辩证唯物主义，还有北回归线和南回归线……她死活想不通她怎么才能看进去这些，每天除了像和尚念经一样读课本之外，一点儿乐趣都没有。
　　重点是，她很不理解现在的老师讲课怎么都这么没耐心。有一次，她问老师什么是生产力，老师竟然冷哼了一声：“这个概念不需要理解，你只要知道这和经济发展有关就行了。”
　　呃……
　　又有一次，她追上老师问她一些经济概念，结果老师原本满面笑容的脸瞬间僵住了，接着又是淡漠的一句：“你不用去理解，你只要记住就行了。”
　　“可是老师，不理解清楚我就记不住。”
　　“你不是很聪明吗？多读几次不就记住了吗？”
　　……现在的老师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其实，以她的记忆力，读两三次一般都能记住，只是爱钻牛角尖的她对一些不懂的概念总是要问个明白，可是哪些该问，哪些不该问呢？为什么她每次去找老师都要被恶语中伤？她现在甚至觉得，明明书上写的都是中文，但偏偏看上去像鬼画符。她感到很抓狂，仿佛上千条电缆一同扎到她头上不停地输电流，让她除了紧绷着神经以外别无他法。
　　天啊！莫梅心里暗暗叫苦，今天中午得买瓶橙汁解解压。
　　学校饭堂里有小型超市，让师生不用离校也能买到必须的日用品。除此之外还有自动贩卖机，有各种各样的饮料，还有小包的糖果和饼干。
　　莫梅走近一个贩卖机，她前面还有一个高大的男生。那男生似乎犹豫了很久不知道到底要买什么，他向上看，又向下看，抬起的手像摁但又缩了回去。
　　“我去！它怎么就没有百事呢？”那男生狠狠地捶了一下柜门，最好还是认命般摁了可口可乐。莫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个男生一回头。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眉宇间所有的不悦全部烟消云散。
　　这个人正是石磊。
　　之前他早想认识一下这个传奇女孩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又碍于面子不敢去打听。这会儿，这女孩正站在他面前，他能不惊喜吗？
　　莫梅瞪着面前浓眉大眼、一脸傻笑的大男孩，有点摸不着头脑。她搓了搓衣角，咬了咬嘴唇，问：“我们……认识吗？”
　　“很快我们就认识了。”石磊大大方方地伸出手，“理科部高一1班，石磊。”
　　“文科部高一5班，莫梅。”莫梅看见对方干脆利落的动作，也只能不扭捏作态，握了握对方的手。“我刚刚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所以现在想认识我？”她一边摁着贩卖机一边问。
　　“其实，我开学时和你同一场面试，就……就在你后面一个。”石磊把玩着可乐罐，“我觉得你当时特别勇敢，有自己坚持的东西，我很敬佩！”
　　“哈？”莫梅的表情有些扭曲，眼睛瞪得一大一小的。怎么她顶撞老师的事情连理科部的人都知道了？难道这件事有多惊天动地骇人听闻吗？不过要是平时有人对她说这种恭维话，她肯定会感到恶心反胃，毕竟扭捏的腔调一听就知道是假的。但这次，她从这个男孩的眼睛里看到了闪闪发亮的真诚。他似乎和她一样，看上去对人情世故格外天真，却对内心真正的目标特别执着。
　　“你这话说的，怎么这么像真的呢？”莫梅苦笑地耸耸肩，抓起掉出来的橙汁瓶。虽然对方看上去是真情实感，但一个陌生人这么说怎么都有些唐突，她有点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什么叫像真的，这就是真的呀！”石磊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来的话居然遭人误会，“我很羡慕你的勇气，我……我特别像和你做朋友。”
　　“朋友？”莫梅抬头撞见男孩线条爽朗的卧蚕眼，突然有点想笑，“什么类型的朋友呀，说话怎么脸不红心不跳的。”
　　“就……就是普通朋友呗！”石磊被莫梅一说就脸红了，她连忙退开一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我还没这么大的勇气早恋。”
　　“巧了，我也是。”学校对谈恋爱这种事情好像格外戒备，一开学就在全校会议说了一男一女成对出现、间隔距离少于44厘米的就会被视为早恋而作严肃处理。眼下，他们的距离被石磊拉开了一米开外，莫梅会心一笑，“不过，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厉害，你看，我不还是进了文科部嘛。”
　　“但至少你还有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啊。”石磊摊摊手，“你还有值得自己去维护的东西，我都没有。”他耸了耸肩，目光黯淡了下来。
　　“嗯？你的意思是……”莫梅瞥见旁边有几个空位置，于是挪挪手示意石磊一同坐下。真是神奇了，连饭堂的桌子都标了明确的一米宽度，似乎生怕学生们不知道早恋有多危险似的。
　　“你最想去的不是理科部？”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去哪儿。”石磊闷闷地嘀咕一句，吞了一大口可乐。
　　莫梅一边摇晃着橙汁瓶，一边盯着石磊愤愤不平的土灰脸，皱了皱眉，咬了咬唇。按照石磊的说法，比梦想被摧毁更残忍的是一直都没有梦想，但如果一直都没有梦想，那岂不是没有失去的痛苦了吗？
　　“其实也没什么啦。”石磊注意到自己的消极情绪引起了莫梅的不安，马上故作轻松地打趣道：“我爸妈希望我将来做个医生，所以帮我选了理科部。”他又喝了一口可乐，“其实嘛，虽然我没有定什么梦想，但追求父母定的目标也无妨。”
　　“哦，”莫梅笑了一笑，“既然你是真心这么想的那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啦。”她喝了一口橙汁，“话说你想学基础医学还是临床医学？”
　　“哈？”石磊惊得差点呛住了，他仿佛在怀疑对方说的是不是人话。
　　“干嘛这个表情看着我？”莫梅嘲笑地看着石磊惊愕的表情，“你要做医生不应该得了解这些吗？”
　　“我……我其实没读过这类的书，”石磊低下头盯着可乐里不断上上升的气泡，“我爸妈不喜欢我看课外书，他们说我只要读好课本就好了。”
　　“嗯哼，”莫梅耸耸肩，“有机会还是得看一下的，学医可没读课本那么简单。”
　　“那是。”石磊点点头，仍紧盯着可乐里的气泡，半晌，他抬起头来，“不过，这也说明你比我更适合当医生啊。”
　　“你这是……专业夸人的吗？”莫梅扭过头，嘴角像月牙般上扬。
　　这时，莫梅瞥见石磊背后几个女生嬉笑的脸庞。坐在最边的是一位戴红框眼镜的梨花头女孩，此时她正一边看向石磊，一边害羞地和同伴窃窃私语。
　　“兄弟，后面有几个妹子在看你呢。”莫梅朝石磊眨了眨眼小声说。
　　石磊回头看了看，那个梨花头女孩马上低下头专心扒饭。石磊挑了挑眉，转回去道：“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太帅了吧。”
　　莫梅白了他一眼，忍住了朝他脸上喷果汁，“对于她们来说，是的，但对于我来说，你还差远了。”
　　“老天，你给点面子行不行？你是专业吐槽的吗？”石磊不屑地说。
　　莫梅笑了，举起手中的橙汁瓶：
　　“这不是朋友之间会做的事情吗？”
　　石磊怔了一怔，随即也笑着举起他的可乐，两只眼睛已高兴地眯成月牙。
　　“是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