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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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雾气笼罩着清梧院儿，白茫茫地看不真切。
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从潮湿的树枝飞到庭院的石桌上，啄食着洒落的糕点渣。
黎月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在不远处静静站了会儿。
正在扫地的粗使小厮发现了她，赶紧跑过来：“二小姐，是奴的错，竟然未曾清理这处的渣屑。”
小厮是新来的，怕被主子责罚，面色惶恐，手里攥着扫把杆，紧张地低着头。
“无事。”
黎月淡声道：“等那只雀儿吃完再收拾吧。”
说罢，她又看了看那小厮：“手上有伤应该早些涂药，一会儿你记得去羽儿那里领一瓶药膏。”
等她走后，小厮呆呆地望向自己的手。
二小姐怎么知晓自己受伤了？
“我们二小姐本就十分体恤下人，就算犯了错，只要无伤大雅，她都不怎么在意的。”
小厮去找羽儿拿药时，羽儿笑着对他道。
他将药膏递给对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二小姐是有夫郎的，她和二少主君极为相配，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
“不不不。”
小厮满脸通红，连连摆手：“我就是一个干粗活儿的下人，怎么敢肖想主子？”
“倒也不是怀疑你，只是好心提醒罢了。咱们啊，只要认真做事，尽自己的本分，总会有出头的那天，月银拿着也安心。不像某些人……”
羽儿想到洗衣房的修竹，冷笑道：“心比天高，放着正头夫郎不做，非要上赶着做主子的通房。”
他说的是前几日发生的事。
那日黎月从赵夫子家回来，在院子里遇到了抱着一盆衣服的修竹。
后者原本无精打采，登时便眼前一亮，殷勤地走过去叫了声二小姐。
黎月淡淡应了，继续往里走，打算回寝屋看看夫郎在不在。
她方才在熙街，给夫郎买了合他口味的点心。
结果修竹见黎月没有注意到自己，眼珠转了转，忽然哎哟一声坐在地上。
黎月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了？”黎月问道。
修竹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可怜巴巴看着黎月：“二小姐，奴好像闪到腰了，都站不起来，能扶一下奴么？”
在他的设想中，若是黎月真的伸手扶了自己，他便趁机倒在她的怀里。
再将小脸那么一抬，媚眼那么一抛，自己又长得不差，送上门的温香软玉，哪个女子会不动心？
他特地换了个好看的姿势。
修竹将装满了衣服的木盆放下，一手撑地，一手揉了揉腰，放柔了声音道：“二小姐，奴真的起不来了~”
自从修竹被降了等，从一等小厮到二等，还被罚去洗衣服后，就整日想着怎么重新讨黎月的喜欢。
听说那位柔弱的二少主君，和三少爷闹得不愉快，便是因为被推了一下，二小姐当时撞见了，很是心疼夫郎，甚至不惜斥责三少爷。
若是他也摔倒了，二小姐也会心疼自己吧？
黎月眉头微蹙，犹豫片刻，走了过来，然后弯下腰，深深看了他一眼。
来了来了。
修竹心道，姿势摆得更优美了。
黎月仔细观察了这名小厮，对方动作奇异，眼睛不断眨着，脸还有些红。
由于她的靠近，那眼睛眨得更快了，就像是抽搐了一般。
嗯，似乎真的有些严重。
黎月觉得修竹估计是生病了，她习以为常，毕竟以前也遇到过下人请假的事。
不过修竹这个看上去情况有些不妙。
之前挑下人进院子里时，黎月顺便弄清了底下这些小厮丫鬟的来历，知道修竹是家生子，有个做管事的娘以及一个做了通房的哥哥。
病情耽搁不得，黎月叫羽儿过来，指着修竹道：“他好像闪到了腰，还伤到了眼睛，派人将他送回家治病。”
修竹：“？”
不是，二小姐你怎么油盐不进？
黎月看不透，羽儿却是心里明白的。
这小子不就是想魅惑二小姐么？
幸好他们家二小姐心性坚定，对二少主君一往情深！
思绪收回，发誓要守护主子们的感情的羽儿跑到虞卿跟前：“二少主君，奴重新给您换身衣裳吧。”
过了片刻，又跑过来：“二少主君，奴重新替您梳个发髻吧？”
虞卿笑得勉强：“真不用了，你的手很巧，挑的衣服也好看。”
可是花灯节就要到了。
作为贴身小厮，羽儿很清楚二小姐和二少主君的房里事。
他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那么恩爱，却始终相敬如宾，没有同房。
羽儿握紧拳头：他一定得让两位主子的感情再进一步！
“二少主君，”
羽儿又来了，“您瞧瞧这个香囊怎么样，里头的香料是江陵最流行的几味，必定会让您人见人爱！”
虞卿：“……”
……
江陵虽重商，还是将农事视作根本的。
在江陵，一年有两次花灯节，一次是在三月中旬，为了庆祝春天的到来，另一次在秋季，为了庆祝作物丰收。
每到这一日，知州会亲自到城郊放祈愿花灯，各家各户也都能在一旁的摊子上买灯来放，灯的样式繁多，价格也不一，倘若来买的是贫苦人家，摊主还会免费赠送。
像黎府这样的富贵人家，早早便安排好了马车和游船，铺子和酒楼也提前歇业，以便于大家都能在晚上出去玩。
出行时，除了黎家家主和黎苏氏坐同一辆马车外，其余人都是男女各自乘坐一辆。
黎月上了马车后，四妹黎玉忽然开口：“二姐，你近日功课做得如何？”
“前一阵我们私塾考了试，我是幼学班的第二名呢。”
她骄傲地扬起小脑袋，问黎月：“二姐你呢，那位赵夫子可有夸你？”
黎玉去问过白夫子，赵五是否为对方的师姐。
白夫子当时神情复杂，良久后点头，说确实如此，并且赵五的学识远在她之上。
听说黎月如今跟着赵五读书，白夫子还感慨道：“你二姐必定是名可造之材，赵师姐才会愿意收下，看来这名学生打破了师姐内心的那层冰，真是可喜可贺。”
她安慰黎玉：“不用担心你二姐，只要她勤学刻苦，跟着赵师姐，再不济也能考个进士。”
从那以后，白夫子甚至还时不时问黎月的学习情况，导致黎玉很是郁闷。
她才是白夫子的学生啊，怎么尽关心二姐了？
黎玉有心想炫耀，打瞌睡的黎珍闻言，睁开眼接话道：“老四，你这不是戳你二姐心窝子么？”
黎珍责怪地看着四妹：“明知你二姐上不得考场，那地方于她而言就是个邪门之处，你还说出来。”
“况且那位夫子只有老二一个学生，能比得出什么？唉，我真是看不下去了，老二你就不能懂点儿事，都成家了的人，还整日花娘的钱去浪费时间，你能学出个什么？”
黎珍说这话时，可完全不认为自己平日里花天酒地，肆意挥霍有什么问题。
毕竟她是黎府未来的继承人嘛，老二现在这般花钱，不就是在花她的钱？
想想黎珍都觉得生气！
面对长姐的责问，黎月神色严肃，点头道：“大姐说得对，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刻苦上进，不让家人失望。”
这是失望不失望的事儿么？这是钱的事！
黎珍反正是不高兴，拧着眉直接道：“你也是十八岁的人了，得多为咱们家出力，娘做生意多辛苦啊。不求你挣多少银子，至少日常开支上，你得靠自己。”
她清了清嗓子：“就好比你姐姐我，如今已经在经营家里的铺子了。”
黎苏氏心疼女儿，到底是劝妻主拿出了两间铺子给黎珍，并且从嫁妆里也拿了一间绸缎铺出来。
黎珍自觉已经开始为黎府的将来打拼，便更看不上黎月花家里的银子去读那没用的书。
她以为她是四妹啊？
总之，黎珍话里话外，就是觉得黎月在家吃白饭。
黎月不禁动容，觉得长姐说的很是，拱手道：“不瞒大姐，我和夫郎也是这般认为。”
“嗯？”黎珍和黎玉都睁大了眼。
黎月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我和阿虞打算也在外面买几间铺子做生意，再买些地，等有了进项，便不再让爹娘劳累。”
“你哪儿来的钱？”黎珍不相信。
“钱可以攒，我自己有些积蓄，过一阵再在外面找个活儿，阿虞那里也有一些。到时先买个小铺子，一点点慢慢来，总是能过得好的。”黎月回道。
二妹竟然如此懂事。
黎珍很满意，觉得从前的那个庶妹又回来了。
自从对方娶了那个表弟后，就屡次让自己吃瘪，没想到老二还是那个老二嘛！
……
下了车，众人到了空旷的城郊。
城里的人和乡下的庄稼人此时都汇聚到一起，吉时到了以后，听知州在高台上说话。
“祝愿江陵城依旧繁华如锦，江陵百姓年年有饭吃，年年有衣穿。”
由于去年的雪灾，大伙儿听见这话都很有感悟，尤其是那些农家百姓，忍不住擦了擦泪。
人堆里，黎家家主叹气：“以后咱们家多捐些钱给育幼堂，也算是积福了。”
育幼堂是民间自发建的一栋屋子，专门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想起那些孩童，黎家家主望着自己的儿女们，语重心长：“你们也算是命好，不像我娘那个时候，什么都得拼命去挣。”
“娘，女儿可是一心想为您分忧的。”黎珍忙凑上去。
“但愿吧，既然你有历练的心思，这几个铺子不能够赔本儿，你爹可是将嫁妆都拿了出来。”
“妻主，你就相信珍儿吧，她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妻主的话刚落下，黎苏氏就附和道。
黎青和黎玉也说着好听的话，逗得黎家家主露出笑颜，不再伤感。
他们在这里其乐融融一家亲，倒显得黎月夫妻俩不是亲的了。
等到黎家家主注意到二女儿，后者正跟她夫郎沉默地站在一边。
“老二，你可有什么想法？”她问。
黎月便走到母亲的面前，还牵着她的小夫郎，将方才在马车上的打算说出来。
“嗯。”
黎家家主觉得二女儿也很上进，只是做生意的钱……
她正想资助女儿一些，虞卿乖巧地上前行了一礼。
“娘，您既是阿虞的姨母，又是母亲，对阿虞和妻主这般好，做生意自然是不能劳烦您的。”
虞卿垂下眼：“虽然阿虞嫁进来时没有正式的迎亲仪式，也没有什么彩礼，但这些都不要紧，娘心里疼我们，我们就很感激了。”
“阿虞还有一些村子里带来的嫁妆，凑一凑也能买个铺子，娘就放心吧，哪怕吃些苦，我们都会撑过去的。”
这话一出，除了黎月心中浮起歉疚之意，以及黎家家主还在沉思外，其他人都觉得理所应当。
乡下来的土包子，能嫁进我们黎府本就是天大的福气，还想要别的？黎月不过是个庶女，还想分家里的钱？
可黎家家主仔细一想，不对啊。
大外甥嫁了过来，彩礼不要，迎亲的时候也不够正式，在府里这般安分，如今要让他拿自己的嫁妆养家？
她的夫郎拿铺子给老大，那是父亲疼爱女儿，女婿拿嫁妆补贴家用，那叫妻家没本事！
将来八叔和老家的那些亲戚知道了，不得认为他们黎家七房表里不一，苛待外甥？
“不行。”黎家家主发话了。
她伸出两个手指头，十分严厉地对黎月道：“你也跟你大姐一样，拿两个铺子！”
念在黎月亲爹早逝的份儿上，她又多加了一根手指：“三间！”
以后黎府的铺子大多是要交给老大的，老二这边就当提前分遗产了。
“母亲，这铺子我们不能要。”黎月推辞。
“你必须收下！”黎家家主瞪着女儿。
老二若不要，不就成了吃软饭，那咱们黎府还要不要脸面？
黎月：“……”
于是带着夫郎同母亲道谢。
一旁的其他黎家人：“？”
怎么忽然变成了给黎月送铺子的事儿？
尤其是黎珍，那个气啊，方才这丫头在马车上说什么自食其力，不要家里出银子，如今就抢了三间铺子。
娘可只给了自己两间呢，况且府里的东西本来就是她的！
她算是认清这个庶妹了。
好你个老二，果然有心机！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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