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登水

5、第 5 章

　　就这样，一番折腾的小黑球终于跟着秦安回了家。
　　秦安家在一栋破旧的筒子楼，一共四层半，他住的就是那多出来的半，估计按照原来的设计这间屋子应该是个杂物间。秦安家本来连着另一半供人使用的公共区域，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楼顶被各种各样的杂物和花花草草自然而然就分成了两半——当然，秦爱国失踪前这边是大半，现在这边是小半。
　　这间多余的屋子并没有什么设计感，就是个四四方方的长方体。一进门就可以看到抵着墙的一张单人床，床上东西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旁边立着两个柜子，一个放着一些衣物被褥。另一个则放着一些小旗子小骰子小碗……是秦安“妙手回春”的把戏——当初秦爱国走后，秦安把一套家伙事卖了个干净，没想到自己零零星星还是买回来了，真是闲的蛋疼。然后就是一张摆着些日常用品的桌子，侧面很明显是自己隔出来的一个小厨房。而卫生间却是在屋外右手边，是个独立的小长方体。小长方体旁边是一个直通楼顶的楼梯，平时鲜有人来，成了这两遥相呼应的长方体的专属“红毯”。
　　杂物花草和专属红毯将这间屋子与其他住户分离，成了这栋楼的多余，就像秦安是这个世界的多余。多余的秦安一个人住在多余的杂物间，细数着他捡回一条命之后多余的人生。
　　但现在，多余的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秦安把小黑球带回家煮了点吃的然后又给他洗了个澡，又找出了自己的旧衣服给他换上，还自己动手给小黑球清了清烦恼丝。
　　“转过来我看看，”秦安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伟大创作乐呵呵地说道，“呦，小黑球成小白球了。”
　　秦安先前看的不错，这小黑球……小白球确实长得挺好看，不同于秦安嚣张跋扈的眉毛，小白球的眉毛略平，并且双眼皮平整又狭长，再加上眼角微微向下，简直是个萌物。只见这萌物摸了摸后颈，把牛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哥哥。”
　　秦安却是吃了一惊：“哎呦卧槽，你会说话啊小祖宗，我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小白球听完怯怯地低下了头：“之前，害怕……”
　　秦安听了却是一乐：“害怕你就装哑巴啊？那你现在怎么不怕了？”
　　小白球又立即抬起了头，嘴比之前咧得更大了，指着秦安说：“哥哥，不怕。”
　　秦安看着他那翘上天的嘴角觉得这小孩还真是蛮可爱的，自己的嘴角也不由地有些上扬。
　　但可爱归可爱，有些话该说的还是得说：“喂小屁孩，你听着。我呢，不是什么好人也没什么钱。带你回来呢是因为……因为……”秦安一时有些语塞，因为觉得你学我偷东西我心里愧疚？这话秦安可说不出口。
　　“总之，我不会一直养着你，你也不要把这里当家。过完这个冬天你就得走。明白了吗？”
　　小白球没有说话，怔怔地望着秦安点了点头。

　　秦安和大痘找了些木板和两条凳子，给小白球支了个小床，紧挨着秦安的单人床。
　　“诶诶诶好了，对，就……就放这吧，可累死我了。来，喝口水。”终于铺好了床铺的秦安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一边递给了大痘一杯水。
　　大痘：“哎你还真让这小孩跟着你啊？能养活的了不？”
　　秦安：“小孩子一天吃不了几个饭吧，也就给他个窝死不了就成呗。啥就叫跟着我了，就过完这个冬天，开春就让他走。”
　　大痘：“呦，您这是唱的哪一出，都养了一段时间了还能说走就走了？能利索吗？”
　　秦安不以为意地回答道：“放心吧我的大痘诶，你安哥没那么多无处安放的情感，就是一铁石心肠。春天一到，保证让他滚蛋！”
　　大痘听罢便只好转移话题：“那他叫什么名字啊，我看这小崽子长得还挺俊的。”
　　秦安：“不知道，没问。就几个月的事管那有的没的呢，小狗小猫小耗子，您乐意叫哪个就哪个呗。”

　　很多年以后秦安躺在监狱床上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想，自己要是真的铁石心肠结局会不会就很不一样。可他又始终忘不掉那个带着一头洗发水清香的男孩望着他傻乎乎咧开嘴的样子，那天好像天气晴朗，男孩的笑容胜过阳光。

　　秦安并没有问小白球什么问题，也没有给他什么限制，就像他说的那样只是给个住处给口吃的，其他的就互不打扰，两不相干。
　　秦安依旧凭借着他的“妙手回春”过着混吃等死的生活，每日早出晚归。而小白球自从进了家门以后就再也没出去过一步，就像是出去了就再也进不来了似的，每日坐在家里，无所事事。
　　直到一周以后——这天秦安照例给小白球留好了吃的，准备出门“创业”。而他刚走到门口，小白球却跟上来了。
　　小白球几步并上来，望着秦安言简意赅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我要和你一起去。”
　　秦安很不耐烦：“滚回去，你爱去哪我管不着，但是不能跟着我，滚。”
　　小白球却是下定了决心，若有其事地说到：“我不能白吃白喝，我要跟你一起去挣钱，我可以帮你！”
　　秦安被这股莫名的劲头逗笑了，不以为意的反问到：“呵，小鬼，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你就要帮我？”
　　小白球点点头：“嗯，知道，你是小偷。”
　　“知道你还不放手？小偷是坏人，别跟着我学！”秦安一边说着一边甩开了小白球，耐心已经告罄，抬脚便是要走。
　　“可是……可是你不是坏人！”小白球有些急切，语速飞快地说道，“你、你是个好小偷。你摆台子骗人的时候没有骗过小孩子也没有骗过老人，那些人都是自愿把钱给你的。还有……还有你从来不偷人手机，偷钱包的时候也只拿钱不拿钱包……总之、总之你是个好人！”
　　秦安脚步一顿，被这番大逆不道的陈词震惊了，饶是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骗子小偷，也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过这种话，怎么偷人东西都能冠上好人的名头了？真是太可笑了。
　　不知道是小白球离经叛道的言论的“余震”太大还是又想起了小白球学着自己偷东西的时候，秦安一时间软了下来。他索性转过身子蹲下来，对小白球说道：“不管偷什么小偷就是小偷，骗子也不分骗的人是谁。我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跟着我学，你和我不一样。”说完了以后秦安总觉得还差点什么，便又问道：“那之前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你继续干你的事情，不要总跟着我学。”
　　小白球如实回答道：“等你回来。”
　　秦安：“……那、那你今天继续等我吧。”
　　说完秦安便赶紧逃之夭夭，这小鬼出牌怎么一点套路都没有！

　　只是这天秦安回来的很早，还带回了一个物件——一台破旧的电视机。那是秦安捡的别人剩下的，然后和大痘一起换了几个零件便能勉勉强强用起来。至此，除了秦爱国的烧酒，这个家里当初被秦安卖掉的东西到头来又一件件全补回来了。
　　之后的日子，秦安依旧是早出晚归，而小白球也依旧不怎么出门，每天在家里除了看电视就是辛勤劳作，衣服洗的比脸还干净，地拖的比中年秃头大叔的脑门还亮……秦安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非法雇佣童工了。而小白球也依旧每天坚持等他回来，每次秦安刚踏上楼梯，房门就会从里面应声而开……可能自己家的门是个声控门，可以不带钥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