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上）》舒书书

8、第008章

　　在季丞给的压力下，狗主人此时心跳又重又急。
　　她没有回答季丞的问题，而是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嚷着要走：“早知道你们是这样，我就不该找你们管！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管一通！”

　　季丞自然没让她走，敲一下桌面道：“麻烦你坐回去！”
　　狗主人站着没动，他又沉声说：“我现在再次严肃警告你，配合警方询问是每个公民的义务，阻碍警方调查取证是违法行为，在询问没有结束之前，麻烦你回到椅子上坐好！”

　　狗主人一副想撒泼又不敢撒的样子。
　　在季丞的目光之下，她站着稍犟两秒，便又乖乖坐回了椅子上。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地怕这个警察。
　　他好像能看穿她的全部，搞得她现在连谎话都扯不出来了。

　　而狗主人憋着气坐下以后，季丞还是看着她问：“请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刚才说的话，对还是不对？”

　　狗主人屏息片刻，实在绷不住了，出声叫道：“对！怎么啦？！”

　　季丞不跟她对着嚷，语气恢复正常说：“现在事实情况我们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我们警方认为保安不需要对你的损失进行赔偿。”

　　狗主人不悦：“他打死了我的狗，你说不需要就不需要？”

　　季丞：“如果你有什么不服和不满，可以去监督部门投诉我们，同样也可以去法院起诉他，如果法院判了他赔钱，他不赔也会被强制执行。”

　　狗主人来劲了，“那你们等着！”
　　她记下季丞和展玥的警号要走，又被展玥给叫住了。

　　展玥给她递一支笔，让她在询问笔录上签字，并按上手印。
　　她签完字按完手印哼一声道：“我要出去告诉所有人，有事找警察全都是扯淡！你们警察根本什么都管不了，没用！”

　　展玥看她一眼没多理她，收起笔录带着她出询问室。
　　然出去刚走没两步，迎面忽又碰上辅警鱼头。

　　鱼头走到展玥面前说：“展警官，大厅里来了三个人，说他们也是狗被打死这件事的当事人，都带进来吗？”

　　展玥还没出声，季丞在后面回了句：“带进来吧，到调解室。”
　　说完又叫狗主人：“那你也等会走吧，一起到调解室。”

　　鱼头转身去大厅里带人，展玥带着狗主人先去调解室，季丞则去侯问室叫了保安。这下子，算是所有人都凑齐了。

　　所有人在调解室里的长桌边落座，狗主人阴阳怪气先说了句：“调解调解，除了调解，不知道还能干点什么，有用吗？”
　　折腾半天到现在，也没见把问题解决掉。

　　季丞目光往她脸上杀过去，她表情一虚立马又闭了嘴。

　　而自己找来所里的三个当事人，其中两个是被狗咬了裙子的小女孩和她奶奶，剩下的一个是小女孩的爸爸。

　　小女孩的爸爸先说明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然后说：“今天的事我全都听说了，回小区调完监控以后，我就带着我妈和我女儿过来了。”

　　说着他看向保安道：“让你为我们受委屈了，真的感谢。”
　　保安直接回：“保护业主安全是我的职责，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小女孩爸爸面带感谢又继续说：“我们过来，主要是不能让保安大哥替我们继续受这委屈，这位女士不是要八千赔偿吗，这个钱我来出。”
　　说着看向狗主人，“但同样的，你也要给我们做出赔偿。”

　　狗主人听到这话面露无语。
　　她看着小女孩爸爸道：“我给你赔偿？我家的狗没咬你女儿，只是跟她玩了玩，她也没有受伤，我是赔你医疗费还是检查费啊？”

　　小女孩爸爸面色严肃道：“你的狗吓到我女儿了，已经给她造成了严重的精神损害，需要赔偿我们精神损失费四万块钱。”

　　狗主人嗤笑：“四万？你别搞笑了好吗？赔你件裙子还差不多。”

　　小女孩爸爸道：“搞不搞笑的，到法庭上就知道了。民事纠纷人家警察管不了，咱们也就别在这给人添麻烦了，有本事我们法庭上见。”

　　听到这话，狗主人跟着来劲，“见就见，你真以为我怕你们啊？”
　　她没了狗，她才是损失最大的人，到哪评理她都是受害者！

　　这样“交流”完了，小女孩爸爸直接站起来说：“你不怕就行，其他的也不用再多说了，没空在这跟你扯皮，那我们就等开庭见吧。”

　　说完他又看向季丞和展玥，“两位警官，麻烦你们把与这件事相关的所有笔录和视频都给我提供一份，我会把这些证据都交到法院。”

　　季丞看着他应一声：“行，整理好以后都给你。”
　　应完又看向狗主人问：“你这边要不要？”

　　狗主人没好气道：“当然要！”
　　她要让法官看到，保安是怎么下狠手打死她的狗的！

　　***

　　最后他们全都同意去走诉讼，交给法院来判这个公道。
　　对于季丞和展玥来说，这件事也就算处理结束了。

　　人走了他们也没能闲着。
　　喝点水缓口气，继续拿上接警单出警。

　　展玥情绪收放没有那么快，只能利用出警路上的时间，尽量消化调整一下。
　　消化不掉就直接压下去，调整一下状态，处理下一个警情。

　　等再次开车回到所里，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展玥端起杯子喝水，摘下帽子扇风，勾了勾被汗水浸湿的发丝。

　　他们说的没错，值班是真的很累。
　　值班这一天接处警的强度是不值班时候的很多很多倍，几乎一直都在接警情、出警、处理警情中。

　　大事倒是没有，但处理起来也并不轻松。
　　尤其是处理纠纷的时候，当事人全都在气头上，开口便是互骂，有的人又实在不讲道理，惯会胡搅蛮缠，劝架就得劝半天。

　　上学的时候生活圈子很简单，展玥家庭幸福，从小就被父母和哥哥宠着长大，根本就没遇到过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和乱七八糟的事。

　　这一天下来，她的世界观被刷新了好几遍。
　　当然她因为刚接触这些事这些人，情绪也特容易被牵着走。
　　这短短一天的时间，真是喜怒哀乐全都给尝遍了。

　　她在处理警情的时候倒没怎么红过眼。
　　但有时候季丞跟她说话太凶，她就会控制不住地湿眼眶。
　　当然她不让眼泪掉出来，仰起头一边往回憋眼泪，一边继续干活。

　　***

　　喝完水展玥也没有闲着。
　　趁现在有时间，她连忙去食堂吃晚饭。

　　派出所任务多工作很忙，晚上留在所里吃饭的人也不少。
　　打饭的时候刚好看到陆洋洋，展玥便和他一起了。

　　找座位坐下来，展玥问陆洋洋：“又加班啊？”
　　陆洋洋嗯上一声，“事情根本忙不完啊。”

　　说着他看向展玥问：“你呢？值班感觉怎么样？”
　　展玥大口吃饭，咽下嘴里的饭说：“一样啊，根本忙不完。”

　　陆洋洋忽又小声道：“我听说那个季所，比我师父还要厉害很多，所里的人都怕他，你跟着他值班，受得了吗？”

　　确实很难说受得了。
　　展玥笑一下说：“我比你们想象得要坚强很多。”

　　陆洋洋长叹一口气，“我跟着我师父，一天被骂十遍都不止，我都受不了，很难想象你是怎么受得了的。我们所里，最厉害的两个人，第一是季所，第二就是我师父，咱俩现在可以称之为难兄难妹。不过我有点没想明白，你都跟姚所了，干嘛还想不开自己申请参与值班啊？”

　　展玥吃着饭说：“我就是想着，值班接触到的警情多案子多，在相同的时间内，我能学到的东西也就多，就能更快地成长起来。”

　　“所有的成长，都是要经历阵痛的。”陆洋洋忽又文艺起来。
　　展玥没忍住笑出声来，然后继续大口吃自己的饭。

　　陆洋洋不过才吃了一半，她就已经全部吃完了。
　　陆洋洋嚼着饭，看着展玥的餐盘愣了愣，出声问：“吃这么快干嘛？”

　　吃饱了，展玥说话声音越发软慢：“中午差点没吃上饭。”
　　陆洋洋啧一下道：“这身警服可不是容易穿的。”

　　展玥没时间多陪陆洋洋闲扯。
　　趁着这会有时间，她要打电话跟展父展母说一声，今天值班不回家。

　　所以她又坐一分钟后，便和陆洋洋打声招呼，先收拾餐盘走了。
　　出食堂下楼，到后院的角落里，掏出手机给展母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接通。
　　展玥对着手机说：“妈妈，我今天值班，晚上不回去了啊。”

　　“你值什么班啊？”展母声音蓦地一扬，“你别可骗妈妈啊，妈妈早就打听过了，派出所女警是不用值班的，你怎么会值班啊？是所长安排你值的吗？是的话我现在就去找你们所长，问问是怎么回事。”

　　展玥道：“妈妈，不是所长安排的，是我自己要求的。”
　　展母声音又一扬：“啊？这是为什么呀？上班这还不够你累的呀，你还要跟他们一起值班，还要值夜班，你快去跟所长说，咱不值班，听话。”

　　展玥：“妈妈，你就别管了，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展母：“珠珠，妈妈是心疼你呀，你说你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干嘛总给自己找这些苦吃啊？当警察到底有什么好的呀？又辛苦又危险，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待命，工资也不高，没日没夜地忙也不见得能讨别人的好，干最多的活挨最多的骂，咱图什么呀？”

　　展玥还没再说话，手机里忽有电话插-进来。
　　看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连忙跟展母说：“妈妈，我现在又要去出警了，挂了啊，忙完我再找你。”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接起另一个电话的同时抬脚踩上台阶回值班室，
　　到值班室戴上帽子和装备，又步伐匆忙地往院子里赶。

　　到院子里跟其他人一起上依维柯。
　　坐下来缓了一会气，下意识紧着声音问：“怎么了啊？”

　　这回出警的不是只有她和季丞，还有四个辅警一起，开车的是司机。
　　这么多人一起出警，那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比较大的事情。

　　但其他人看起来并不紧张。
　　季丞又是随意靠在椅背上休息的状态。

　　辅警老赵跟展玥说：“邻里家园小区南门外有人打起来了，一个业主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堵了大门，物业出来理论，一言不合就动手了。”

　　“用车堵小区大门？”展玥没遇到过这种事。
　　“嗯。”老赵应声继续说：“应该是和物业之间积了不少回矛盾，现在矛盾爆发了，业主就用这样的方式闹物业，挺常见的。”

　　原来这样也算很常见的。
　　展玥没再大惊小怪，应上一声：“哦。”

　　几分钟后，警车开到邻里家园南门外停下。
　　从车窗里就能看到，小区门外停着一辆白色小轿车，车旁边聚集了一群人，虽然没有全部都参与打架，但现场看起来还是极其混乱，不但没人劝架拉架，还有不少人在旁边起哄。

　　展玥跟着季丞下车，打开胸前的执法记录仪。
　　几个辅警手握甩棍直接过去，嚷开人群，分开还在打架的双方，声音一个比一个沉：“住手！干什么呢！”

　　看警察来了，打架双方也就住了手。
　　其实从刚才下警车的时候能看到，这根本不是打架，而是有一方在单方面挨打，被打的时候只有躲避没有还手。

　　季丞和展玥两人分开。
　　一个去打人的业主面前，一个去挨打的物业面前。

　　拉着双方分隔开一段安全距离。
　　出了一天的警，处理了那么多的警情，展玥现在也算是有经验了。

　　展玥直接问被打的两个物业：“你们为什么打架？”
　　物业经理斯哈一下出声说：“警察同志，你看清楚没有？我们刚才是挨打，可没还手！”

　　展玥还没再问出第二句话。
　　旁边看热闹的人忽出声，声音一个比一个高亢尖锐——
　　“活该你们挨打！怎么没打死你们啊！”
　　“你们还想还手？你们还手一个试试啊！”
　　“呸！就应该直接打死你们！”
　　“什么烂玩意！”
　　……

　　声音淹没在展玥的头顶。
　　没有办法，展玥只好试着喊一句：“都别吵了！”

　　但她的声音不够有力，不够有气势，根本起不到震慑作用。
　　周围人大有要把口水喷到两个物业脸上的架势，仗着人多越骂越来劲。

　　老赵这时出声喝了句：“都吵什么吵？！”
　　而老赵也只喝住了跟前的一些人，展玥借着这空隙又大声说：“你们都别吵了！不管怎么样，动手打人都是不对的！”

　　结果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瞬间更加激愤起来。
　　他们刚才还在骂物业，现在直接把矛头转向了展玥。
　　转而冲着展玥高声叫嚷——

　　“你知道他们平时是什么嘴脸吗？你就说打人不对？他们就是该打！”
　　“你一个黄毛丫头，牙都没长齐呢吧，你还教育起我们来了？”
　　“别以为你穿了一身警服，就什么都能管得了！”
　　“这种烂人你都护，你配当警察吗？”
　　“看你长这样，你成年了吗？”
　　“怎么现在什么人都能当警察了，什么玩意啊！”
　　……

　　周围人这番再叫嚷起来，展玥、老赵和鱼头一起也喝不住了。
　　这么多人把他们围在中间，一人嚷上一句，就把他们的声音全淹掉了。

　　季丞那边没这么乱。
　　他刚问了几个问题听了几句抱怨，便看到展玥这边闹起来了。

　　听到周围那些人调转矛头开始恶语攻击展玥，他连忙停止这边的询问，去到展玥那边，一边拨开人群一边喝止，但效果同样不是很明显。

　　快要挤到展玥旁边的时候，闹嚷不但没停下来，忽又看到一颗鸡蛋越过人头往中间直飞而来。
　　季丞动作迅疾，伸出手一把握住展玥的脑袋，把她按向自己这边。

　　而鸡蛋还是擦着边砸在了季丞的手背上。
　　鸡蛋壳碎开，蛋液黏在他的手背上，滑下去的时候擦过展玥的头发。

　　季丞瞬间暴怒出声：“谁干的？！这可是袭警！”
　　周围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看着季丞又黑又沉的脸，都没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