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英雄》琅狼

26、疯子

　　李长安背着老谷主沿铁链子往上爬，人未到崖顶已听到一阵激烈的交战声。他心下大奇，先不急於上去，凝神一听，好像有近百人在大混战，吆喝声咒骂声不絶於耳。

　　听了一会儿，忽地一把熟悉的声音撞入耳中。李长安最初以为听错，再听，那把声音又喊道：“罗大哥救命！”

　　这下子李长安再呆不住，运气於臂，身形潇洒地落到崖边的平地之上，丝毫不似背上还负了个人。

　　慕容仃伶把亲娘推下崖後便将腰斩崖列为谷中禁地，除送饭菜的待女外一律无人可接近。谷中的魑魅魍魉不知此番缘由，久而久之便暗传这儿闹真鬼。他们今日奉命到此捕杀入谷者，一看，冰冷的铁链高悬，裂开的崖口阴风阵阵，崖下深不见底，像能直通黄泉，果然阴森荒凉，是个闹鬼的絶佳地方。

　　所以当衣衫破烂的李长安背着一身红衣丶又老又丑的老谷主无声无息地自崖下冒出，效果堪称惊栗。恶鬼们哇的一声道有鬼，吓得急退数尺。

　　李长安环顾四周，嗤笑道：“你们不是都自称是恶鬼么，竟有怕鬼之理？有趣！”

　　不远处的贺小雀正与一个满面刀疤的中年汉子交手，眼下已现败迹，只仗着轻功灵动，上跳下窜左腾右扑，活像只吓破胆的小鸟。他骤然得见李长安，简直好比盼到救苦救难的天神下凡，连忙喊道：“长安大哥我可盼着你啦！救命啊！”

　　李长安故意慢悠悠地道：“不是叫你回去的吗。三脚猫的功夫还敢进谷，找死！不听话的孩子不救。”

　　贺小雀卖起大哥来毫不犹豫：“都是罗大哥的馊主意！我长安大哥天下无敌，那用得着我们帮手。可你也知道他板起脸孔来多可怕，我是挟於他淫威之下才不听命令，我可是无辜的啊！”

　　他堪堪避过一刀，急急道：“别光看不帮手啊！我都快被斩死了，最多下次你偷喝酒时，我不告诉罗大哥，好吧好吧？”

　　贺小雀分神说话，刀疤汉手却没闲，当头一刀劈下来，力重千钧。贺小雀的惊呼声尚堵在喉中，突然眼前人影一闪，李长安已飘然而来，单手举起不知从何处夺来的长剑挡住那当头一击。

　　李长安侧头吩咐道：“别凑热闹了，去把你罗大哥找来，自己小心。”

　　刀疤汉大喝一声，沉腰加劲，李长安的手却很稳，丝纹不动：“我现在心情很不好，识相的快点给我滚。”

　　刀疤男暴怒，脸上的疤痕随着他狰狞的表情扭动，分外吓人：“岂有此理！你小子是哪根葱，敢和你快刀曹娘子这麽说话？”

　　李长安瞧了眼曹娘子满身的横肉和络腮胡子，深感江湖人取外号的不讲理：“曹娘子是吧，靠一招连横十二刀犯下六宗大案，连皇纲也敢劫，被朝庭下海捕文书抓了好几年没抓到，原来是躲到这儿来了。”

　　曹娘子施展一身蛮力，好不容易才把李长安持剑的手压下数寸，不禁又惊又恐。

　　李长安用了一个巧劲卸力，大刀擦着剑刃滑过，令人牙酸的声音顿时在两人耳边炸开。曹娘子顺势往前一冲，施展自己的成名絶技，一把刀舞得虎虎生风。

　　李长安不进也不退，冷眼看着欺近的身影，然後剑光突如怒潮暴涨，锵的一声，连响十二次，一声比一声快，最後一把大刀自一人处脱手飞出，直插入上方山壁，刀柄兀自震动不休。

　　曹娘子以快刀成名，在北地的强盗股匪中几乎无逢敌手，此时竟被一年轻人轻描淡写地破了自己絶招，惊愕得呆立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老谷主不使刀剑，却是个武学行家：“我见过段正风的剑法。你的剑比他快，青出於蓝，很好，很好。”

　　李长安回道：“我的剑再快，好像也跟前辈你没甚么关系。”

　　老谷主道：“如果你助我夺回谷主之位，我许你当我魑魅谷大护法一职，谷中恶鬼全受你差使，如何？”

　　李长安失笑道：“我在外面活得逍遥自在，干么犯贱要到你这暗无天日的山谷里头做见不得光的地鼠？”

　　老谷主一脸看见良家妇女卖身的痛心疾首：“外面有甚么好？你这镖头娃娃真想不开，谷中大护法一职当年多少人争破头也争不到。”

　　李长安道：“李某都快三十的人了，这娃娃二字真是禁受不起。前辈再唤，我得又起一身鸡皮疙瘩，保不准手一抖就把前辈你摔下去了。”

　　“总镖头！”

　　“长安大哥！”

　　贺小雀领着罗毅奔来，不一会便到了李长安跟前。

　　罗毅担惊受怕了这些天，终於得见自家总镖头活生生地出现眼前，激动得不能自已。他想上前拥抱一番，却见他後背伏着个红衣妇人，长得又老又丑，不大为愕然。

　　李长安既怕他唠叨，又知这兄弟狗口不出象牙，十居其九会冲撞了那老妖妇，便抢先道：“罗大哥，我荒唐我乱来是我不好，这儿发生甚麽事了？”

　　罗毅知他只是顺口而说，根本没觉得自己有多荒唐乱来，但他懂得轻重，数落总镖头的事还是回去再做。他收回射向老谷主的目光，道：“我们兄弟进谷寻你，没多久遇到一群江湖人。那些孙子听说鱼龙剑中有郭大帅的宝藏图，便成群结队来寻宝。最可恶的是，他们自己没有本事进谷，便像臭屁虫一样死活赖在我们後面，还诬陷我们放毒杀人！我呸！老子真要杀人用得着放毒么？。”

　　“到了洞口，那群孙子想财宝想疯了，竟要强行冲进去。恰巧天龙山庄的江逐浪逃到那地，便拿出青龙令来发施号令，带领众人进谷。”

　　“反正我们不知总镖头你在谷内何处，便姑且跟着他们走，没多久便到一个地牢。那个地牢很是邪门，又黑又臭，谁知那时候有恶鬼发现我们，双方就动起手来。我们打着逃，逃着打，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那个缺德的孙子砸坏地牢的铁门，让里面那群疯子全都跑了出来。”

　　李长安一挑眉：“疯子？”

　　罗毅伸手指着西边断崖上酣战的一群人：“那个就是，也不知是何来历，一个两个都是蓬头垢面，武功高得可怕，但却疯疯癫癫的听不懂人话，逮着人便杀，不是疯子是甚么！”

　　李长安顺着罗毅所指望去，几名江湖人正在围攻一个人。那人衣袍破烂，头发散乱，满面胡须，口中不断发出嗬嗬的叫喊声。此人状若疯癫，手下功夫却是非同小可，以一敌五竟丝毫不见狼狈之态，反而招招占上风，也不知是谁攻谁守。

　　贺小雀瞪眼细看，忽然惊呼道：“咦，那不是青城三杰吗？还有那个叫好像是点苍派的弟子，都是正道的人，大哥，我们要过去帮他们吗？”

　　李长安轻拍一下少年的脑瓜子，不理他的大呼小叫，转去观察四方的混战。他们此刻身处的腰斩崖东边，恶鬼们与江湖人士战作一团，大家武功半斤百两，虽互有伤亡，却不惨烈；西边的战况却是激烈得多，罗毅所说的疯子不分敌我大开杀戒，江湖人士惊恐避退，恶鬼们抱头逃窜，双方撞上了又杀个你死我活。

　　罗毅又道：“听雨楼的人也来了跟着一只劳什子寻踪蝶去寻他们的楼主。我瞧那些疯子武功高强，一时没了主意，便跟他们一道狂奔，到了这座断崖。”他摸摸头，後知後觉地问：“哎，总镖头，你从哪儿钻出来的？我们闯进来时这儿可布下了天罗地网，听说埋伏了谷中四大恶鬼……”

　　罗毅还想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却被一灰袍疯子的仰天狂哮打断话头。灰袍疯子双手捶胸，然後作了一个起手式，向四方八面连横拍出一十八掌。

　　掌风过处，飞沙走石，围在他身边的五人惨呼一声，心口炸出一团血花，状若红莲，不过顷刻脸色灰败，气絶身亡。

　　罗毅大呼：“这丶这莫非是魔教的血莲掌！”

　　当年慕容漪叛逃後与西溟教主血菩萨势成水火，教中高手虽未至於对血菩萨忠心耿耿，但应还不至於转投至一个叛徒麾下效力。老谷主定然是使了甚么阴招，才能令他们乖乖卖命。

　　骤遇强敌，李长安也不是不担心，只是此事实在蹊跷，好奇压过了忧虑，於是旁人看他这番光景还能笑得出来，简直有种没心没肺的轻挑。

　　罗毅苦着一张黑脸：“哎我的总镖头啊，你就别笑了，你说咱们该怎麽办？兄弟们就要你一句话，你要是说拚了，咱们一起杀出去，管他娘的血莲掌还是雪莲掌！”

　　李长安摆手示意别急，背着老谷主在这崖边踱步。恶鬼们只是听命行事，谁也怕死，刚刚李长安露的一手已教他们吓破了胆，只提着兵器做做样子。偶有邀功心切豁出老命的，也被镖局兄弟解决了。

　　李长安谁也不帮，作壁上观了好一阵子才道：“前辈，认出多少个老熟人了？”

　　老谷主嘿嘿一笑：“都是老熟人，这麽多年过去，差点认不出来。”

　　李长安道：“瞧他们疯疯癫癫的样子，不知道是你的杰作，还是令嫒的杰作？”

　　老谷主哼了一声：“那小贱人哪有这般能耐。”

　　红衣罗刹慕容漪是使毒的一等一好手，除了各种毒针毒药，还有令人丧失神智的药汤。当年她为对抗血菩萨的追杀，命恶鬼用毒计狩猎魔教高手，逼使他们吞下毒药，愿意归顺的就每月赐下解药，不听话的就把他们练成药人，作死士奴役驱使。

　　可毕竟这些人都是魔教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内功深厚，神智就算为汤药毒物所侵，也只是疯了而已，成不了傀儡。最初几年慕容漪还有兴致好好折磨他们，可在一群没有神智的废人身上使甚么剜肉锥心的酷刑，入目不过是嚎哭大叫粪尿横流的丑态，没甚么意思，时间久了她就失去兴趣。

　　後来她发现他们虽成了疯子，但内力仍在，不轻易被毒死，於是便把他们锁在地牢中充当试药的一流畜甡。想不到的是，慕容仃伶夺权当上谷主後，仍然把他们养在地牢中，而这些疯子经过毒药多年的侵蚀，其武功比起当年，竟似乎过之而无不及。

　　灰袍疯子一招之内连毙数人後显得十分高兴，仰天怪叫一声，像只野狗似的伏下舔地上鲜血，疯得无可救药。

　　李长安虽不知个中缘由，但一见絶迹江湖逾三十年的血莲掌霍东海拖着精钢手铐脚镣，又想到谷中那些神智尽失的活死人，思量几番，也能猜想出个大概。他喃喃道：“血莲掌霍东海和化骨无影手钟琼虽是魔教中人，但行事磊落，恩怨分明，想不到最後竟是疯了。”

　　老谷主盯着地上的霍东海，混浑的眼珠子里是一如当年的憎恨与不屑：“行事磊落恩怨分明？我吥！作为血菩萨座下的狗，疯了太便宜他们。你不会是觉得他们如此下场，很可怜吧？”

　　李长安哈哈一笑：“怎会！我只是觉得有些人可杀不可辱而已。他们恶人自有恶人磨，关我屁事？”

　　一旁的贺小雀见大哥与老丑妇谈话，好奇心大炽，只是一直被罗毅拽住衣领，不得上前。“哎！罗大哥你别抓住我！你说，那疯子是大魔头吗？你说他与长安大哥，哪个更厉害？”

　　罗毅听他嚷嚷半天，更加的心烦气燥，直想一巴掌拍死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子，没好气地道：“你嫌命长啦？还想那疯子跑过来与咱们比上一比啊？”说罢就要动手掩住他的嘴巴。

　　“给本少爷拿开你的臭手！你抠脚不洗手！”贺小雀手脚并用地挣扎，最终还是被灭了声。

　　消停了好一会，罗毅刚放手，又听得他含糊不清地嚷嚷甚么，怒道：“就你事多，信不信我叫总镖头把你扔回你老爹那去！”

　　贺小雀嫌弃地擦一擦嘴，才道：“不是，罗大哥，我总觉得那疯子在盯着长安大哥。”

　　两人慢慢转头过去，一看，果然瞧见疯了的霍东海正静静地盯着李长安那边。

　　罗毅这一惊非同小可，那可是早年恶名昭彰的魔头，连忙喊道：“总镖头，咱们快撒，那疯子盯上你了！”

　　李长安抬头看了一眼，“来不及了。”

　　只听得霍东海忽地一声怪叫，气势憾天动地。他荡着中悬的铁链子直飞过来，一双眼珠子死死地瞪着老谷主，几乎要冲出眼眶，化作火器把她轰成碎片。

　　李长安只来得及把老谷主往地上一放，道：“冤有头债有主，可惜我们同乘一船，长安只好免为其难地为你挡上一挡。”

　　霍东海宽大的袖袍被真力所激鼓动不休，转瞬间便荡至眼前。他左右两手一展，但见其掌心鲜红，腥风扑面。

　　练这类邪门掌法之人多数同修毒功，李长安识得厉害，隔空全力与霍东海对接一掌。两股极刚极猛的掌力相碰，四周山壁一阵轰鸣，碎石激弹，旁边功力稍差者被震得胸闷耳鸣，几乎站立不稳。

　　短兵相接，霍东海往後一跃，整个人倒悬在一条铁链子上，表情迷惘又兴奋，像发现宝贝一样双目放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底下的李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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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读者留言，感动得冒鼻涕泡~
但我傻，不懂怎么在下面回覆，就在这儿说声谢谢
你们每个字的留言都是我码字的动力啊！
这个月底第一卷便更完，接着开第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