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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   “我利用哥哥?”张凡瞪大了眼睛,“我们只是有共同的仇人罢了,你怎么可以质疑我对哥哥的心意。”

      陆伽嗤笑:“你听听你现在说话的口吻和用词,是个六岁的孩子会有的吗?”

      沈黎白诧异地望了过来,连张凡都愣住了,它眯着眼道:“你什么意思?”

      “人死之后变成的那个鬼,究竟是不是原来的那个人,这是连黄泉都争议不休的话题。人死魂散,只剩下魄,而魄主恶,人生前所拥有的善意柔软都随魂散,而被剥离了善的鬼还能算那个人吗?更何况单独的灵体十分容易受到怨气的影响,在不断吸收怨气的同时,也在不停地接纳别人的思想。”

      她说到此处,特意地将目光停在了沈黎白身上,只为了让他更清楚地听到接下来的话:“无论你怎么愧疚,张凡早就不是最开始的张凡。”

      张凡恶狠狠地说道:“你什么意思?”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在陆伽看来,恰恰是色厉内荏。

      “我的意思很清楚,即使没有枯井的事,你也迟早会杀人。”陆伽一字一句道,“所以某人不必太过于歉疚,反而被人摆布了,懂了吗?”

      “胡说八道!”张凡暴跳如雷道,“我是为了哥哥才会杀人,王异是个傻子,我稀罕动他!”

      她的脖子咔咔地转过来,像是条灵巧的蛇,张着利齿来叼陆伽的头,沈黎白一声“小心”尚且出口一半,便见陆伽脚点地,急速地往后退去,在脊背尚未贴上墙壁时,手掌在腰两侧往下按,水蓝色的光骤然分出薄如蝉翼的刀片,蝶翼般扎向了张凡。

      张凡费了劲才避开刀片护住了眼睛,但那些刀片防不胜防,仍将它的脸颊划伤,滚如岩浆的怨气从裂开的皮肤里渗了出来,它恼羞成怒,向陆伽扑了过来,但长长的脖子在狭窄的房间里根本运动不开,除了时不时杀进人群,惊起尖叫声外一无所获。

      反观陆伽极其的轻松惬意,随意在房间里跳来跳去去,溜了它一大圈。

      张凡的脖子终于没了力气,软踏踏地垂在地上,那些刀片飞在陆伽两侧,十分的智能且灵活,它根本没法靠近。张凡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打着什么鬼主意。

      陆伽一眼看穿,冲着沈黎白道:“你赶紧尝试着和怨气交流。”

      “什么?”

      “你尝试着与它们交流,去操控它们,一味的躲避只能增长它们的气焰,到时候等东风压倒西风,你就完了。”陆伽快速地说道,“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我能做的只是拖住张凡,留它一条狗命。”

      她一跃而起,在空中一个翻滚,长腿一踢,正中张凡的额头,它被踹的弹了出去,狠狠地砸进了粉墙之中,力道之大,让整层楼都开始晃动。

      “让你亲手杀它。”

      陆伽的足尖点地,云淡风轻地道。

      主动与怨气交流是件不愉快的,并且很费神的事,它们在被沈黎白吸引来时,也剥落成了他的一部分,是他欲望的组合。而欲望,无论是酒色财气血,都会让人软化成一滩烂泥,再也无法
      直立。

      沈黎白窥探过内心的欲望,在他的那间地下室房子里,生锈的铁架床床板下,有各式各样地收集来的刀,剪刀,美工刀,裁纸刀,卷了刃的菜刀,钝了的剁骨刀,等等。

      他每一次握起一把刀时,脑海里都有个画面,优雅却血腥,他像是指挥家指挥了一整支乐队的演出,更像是大厨有条不紊地安排今日的菜品,画面里他如这些经验丰富技术高超的人一样,熟练地杀掉了一个人。

      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捅刀,割喉,剜肉。他总是冷静地欣赏死者脸上的恐惧,绝望,他以亲切温和的语气许诺一个骨灰盒,一个漂亮的墓地,可在下一刻,又会将房子点燃,上帝的不归上帝,凯撒的不归凯撒,这何尝不是一种有趣的处理尸首的法子。

      后来,情况愈演愈烈,他对着一张活生生的人脸也可以自然而然的,想到死时的模样,切腹,淹死,割喉,上吊,拜托,绝不会有老死,老死是这个世上最逊逼的死法。

      就在他差点失控,动手将一个莫名其妙堵他的男孩打得头破血流时,那些欲望具象化了,成为了眼前阴湿黏滑的从阴暗里长出来的苔藻般的雾气。

      从此之后,为了对抗,沈黎白再也没有正视过自己的欲望。

      现在,时隔不知道多少年,再用手触碰这些怨气时,沈黎白仍然浑身如触电般,开始战栗。他像是往泥沼地里下沉坠落,厚实的泥土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封住他的听觉,视觉,也将他的呼吸封闭住。

      他在黑暗中看到了自己,小小的一个人,穿着旧了的小熊□□的兜帽卫衣,在沙坑里吭哧吭哧地搭建城堡,地基,城墙,窗户,短小的手却格外灵活,很快有模有样起来。幼小的他对着城堡得意地满足地笑了,那时的眼睛可真够清澈,万里无云,只有浅浅的一弯碧。

      “你别过去,不要跟他一块玩。”

      “为什么呀,他堆的城堡很好看,我想让他教我怎么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朱阿姨和院长很不喜欢他,说他是个不祥的人,会给别人带来坏运气,我们都不该靠他太近。”

      “啊?小白为什么会给别人带来坏运气?他是扫把星吗?”

      “我也不清楚,但是连院长朱阿姨都讨厌的人,他还会是个好人吗?”

      四面八方的流言蜚语就是寒冬腊月的风,是那把凛冽的刀,直直劈开界限,从此之后,沈黎白不再是沈黎白,而是扫把星的具象,是被理直气壮的霸凌对象。

      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到跟前,因为扫把星报复心重,为了避免被报复,他们心安理得地使出各种绊子,不论是往鞋子里放蜈蚣还是在饭里撒玻璃渣,他们都做的投入认真,甚至,还把行为取名叫“守护朝阳”。

      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在欺负人,而是在主持正义。恶在群体中肆无忌惮的蔓延,如一滴墨水进了水缸,悄无声息地将他们污化,他们却一无所觉。

      蜈蚣有毒会咬人,玻璃渣锋利会刺破舌头甚至割喉,烧开的热水能把人的皮彻底烫蜕了,当水从高压枪里喷出来的时候尖锐地像无数齐射的箭,他在欺侮中学习到了生活上的常识,并且一次又一次地尝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没有人对此负责,沈黎白看着年幼的他指着某个男孩,急得眼泪哗啦哗啦地掉,满腔的愤懑无处宣泄,委屈就悬在眼角,可朱阿姨厉声叱问地却是他。

      “沈黎白,你能不能和小朋友处好关系?”

      “沈黎白,你能不能懂点事?”

      “沈黎白,你为什么不反省一下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那么多的小朋友,为什么只有你每天被欺负,有那么多的事?”

      “沈黎白,你能不能让阿姨省点心?一天天的净听你哭了,别的孩子阿姨不要管了?”

      “沈黎白……”

      他狠狠地拿起办公桌上的茶杯,朝雪白的墙上砸去,清脆的瓷器裂开的声音,一同炸开的还有淡黄的茶水,大片片地污在墙面上,是污渍也是心结。从此之后怨气有了投奔的方向,四面八方集结而来。

      他们成了最亲近的,最善解人意的人,关心他:“今天又受了什么委屈啊?”

      “他们太坏了,怎么能干那么可恶的事。”

      又蛊惑他。

      “你总是不反抗,会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下一次记得打回去。”

      “哪里都可以,可以打肚子,不容易看出来,又容易伤到内脏。”

      “哎呀,真麻烦,不如一了百了。”

      等回过神来后,他已经握住了把卷了刃的菜刀,幸好,刀钝,身边无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尚且来不及庆幸,低头,却发现手里的刀已经换成了一把新开锋的水果刀。

      眼前有人直挺挺地矗立着,是个活靶子,耳畔的声音低声劝诱:“还记得她吗?就是她害了你啊。如果她不和别的大人说,你能看到某些东西,大人们就不会对你忌惮,孩子们也不会厌恶你了。”

      他低头,想把刀扔了,可是手上托着的力量越来越沉,根本由不得他做主。

      “如果不是她一次又一次地不分辨是非,偏袒坏人,你的童年会如此凄惨吗?如果没有她,怨气不会来,王异也不会死,张凡更不会变成厉鬼。你们的不幸都由她而起,向她讨要一条命,不过分吧?”

      沈黎白道:“不,她是有错,但我不能……”

      “不能杀人?”声音略微困惑地道,“可是你已经动过手了,你还记得吗?河边草地上,你断了她一条腿。你仔细回想一下那一刻,你有没有一种掌控全局的快感,没有人能违背你,只能跪在地上乞求你怜悯她放过她。切断她的腿时你当然会看到复仇的快乐,可是更应该认识到的是你的权力,作为强者,你该有无上的全力。”

      “来吧,只是杀个人,你如此的强大,只是剥夺了一个人的性命,算得了什么呢?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你杀了她,以后的孩子就不会受到她的伤害,你是在救他们,在杜绝悲剧的发生,你是善人啊。”

      情真意切,沈黎白扬起手,成了伊甸园的亚当,在夏娃和蛇的蛊惑下,摘下了苹果,将要咬下了第一口。手臂上的伤痕一闪而过,沈黎白停顿了一下,他似乎忘了那些伤口从何而来。

      就是这下意识地停顿,救了沈黎白。他跪在地上搜肠刮肚地吐,即使差点把肠子呕出来也呕不干净恶心的感觉,他疯狂地在水龙头上洗手,皮都要被搓下来了,他还是觉得血腥味很浓,重得好像要跟随他一辈子。

      声音说得没错,伤人之后的感觉刻骨铭心,他轻易就能回忆起,只可惜没有快感,根本体会不到权力的尊荣,有的只有悔恨,恶心,自我厌恶,那才是深植于内心的东西。

      声音似乎也察觉到了沈黎白的退意,它不再留下任何考虑的时间,瞬时有更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而来,每一道声音背后都是一阵怨气,是一阵惨痛的过往,沈黎白被裹挟而去,被迫回忆弱小无助地自己。

      “他在学校传播你的谣言,导致全班同学都以为你是个撒谎精,孤立了你四年!”

      “他把你的饭盆打翻,你总是吃不上饭只能挨饿,饿得受不了了去厨房偷东西吃,抓到了被阿姨一顿打。”

      “她污蔑你偷东西,害得你被同学家长指着鼻子骂,差点挨了处分。”

      “他……”

      “她……”

      声音骤然大了起来:“他们都是自作自受,你有怨抱怨,只是杀个人而已,又怎么了?”

  • 作者有话要说:  6.23修文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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