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兰之蓝》新晓零

70、退守（温莎莎篇）

　　似乎从来没有人对我为什么会进这行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不过是，我的例假什么时候结束吧。
　　进这行的每个人大概都有自己的故事——
　　那多半是一段血泪辛酸史，或是一段叛逆放纵史。
　　我大概可以算是前者吧。那个时候，我还叫陆雯雯，是一名大二学生。
　　说来有些可笑，起因是我青梅竹马的男友急需一笔钱，我想尽我所能帮助他，就悄悄到了全市最大的酒吧做陪酒小姐。我是在上大学以后，才发现自己很能喝这个特长的。虽然也会偶尔被揩油，但毕竟不是卖身，我想这样就可以帮到我的男朋友，想想那时候，我也真的是足够天真无邪。
　　我就那么做了一个月的陪酒小姐，虽然每天都要喝很多酒，但是工资加上客人给的小费，收入真的颇可观。我把那笔钱存起来，想着再做一个月就可以全身而退了。事实上，想要从那样的地方全身而退，真的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那个时候的我终究还是太过年轻，没有真正进入社会，更没有经历过多少肮脏可怕的事情，居然始终相信不管做什么，自己毕竟还是身在一个法治社会的。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就是从那天起，我的人生便全然不同了。
　　那天因为客人太多，人手不够，就由我和另一名叫小米的陪酒小姐陪着四个客人喝酒唱歌。那四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都挺能喝的，本就娇弱的小米很快就被他们灌醉，看她似乎是想吐，其中有一名男人就自告奋勇地带着小米去了卫生间。
　　之后，我就轮番被那剩下的三个男人灌酒。好在我酒量不错，虽然感觉头有些昏沉，但也勉强还能保持清醒。当我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时，是在小米和那个男人出去过了半小时都还没有回转的时候。
　　我借口出去找小米，却被一个男人猛地拉回去压在了沙发上，接着另一个男人就伸手死死捂住了我的嘴。我无法形容出那三个男人那一刻脸上猥琐□□的表情，我只知道自己那一刻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万念俱灰。
　　我真的做梦都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就这样，好像也就是那么一瞬间，我的身体和尊严都被碾碎，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虽然没办法呼救，我却还是拼了命地挣扎，酒杯和酒瓶因此碎了一地，终于还是惊动了隔壁包厢的人。
　　但是当他出现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太迟了。
　　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包厢里的，那个时候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我始终记得他那双装满关切与温柔的眼眸，他脱下外套盖在我身上，附在我耳边轻声问我，“小姐，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看着他的眼睛良久，最终却还是慢慢摇了摇头。
　　我不是不相信法制，但我却不是能将自己的伤痛示之于众的人。
　　然后，我就听到他对那三个人说：“既然出来玩，这行的规矩你们也该懂的。一位一次的费用，还有医药费，再加上小姑娘被你们吓成这样，加上精神损失费，每人至少五万。付了钱那这件事就算是了结了，不然，那就只能法庭上见了。要钱还是要自由，你们自己看着办！”
　　那三个无赖哪里有那么容易买账，都说：“你TM谁呀？”
　　“在下不才，只是一名律师，就在刚刚这位姑娘雇佣了我。怎么，要看看我的律师证吗？”说着还真的就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到那三个人面前晃了一圈。”
　　而后那三个人面面相觑，待反应过来便准备直接夺路而逃。不想门竟不知被谁从外面锁上了一般，根本就打不开。
　　而他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三个人，然后慢悠悠掏出手机对着那三个人连连按下按键，“我现在就可以让我朋友开门，然后带着这位小姐立刻去报警验伤。我再最后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要我让他开门吗？”
　　最后，那三个人自知遇上了厉害角色，全都无话可说，一个个当着他的面直接转账到了我的银行卡上。
　　后来那名自称是律师的人将我送到了酒店，帮我办理好入住手续以后，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并对我说若有什么需要帮忙可以打电话给他，就很绅士地离开了。
　　刚开始，我还真的以为他是律师，帮我既是行侠仗义，又算是在发展潜在客户。可是后来真正认识了以后我才知道，他叫江天，根本不是什么律师。那天带来唬人的律师证，只是他向他的律师朋友借来的“道具”。
　　还是先说回那件事情的后续吧，我与江天的缘分，其实已经是后话了。
　　我把我攒下的所有的钱，甚至包括江天替我讨回的那一大笔，都放到了我男朋友的面前。
　　他问我，“钱是哪里来的？”
　　我说：“你不用管，反正不是借高利贷，也是偷来抢来的。”
　　后来，他发现了我脖子上的伤痕，终于还是起了疑心，“你就为了这点钱，把自己卖了？你怎么会这么廉价又下贱！”
　　我被那些字眼刺痛，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也不是我愿意的！我也只是想帮你！我不过是去做陪酒想挣点快钱，却……却被人强……”
　　我实在是说不出那个词，可是他也明白了。
　　但他的脸上浮现的却不是疼惜和愧疚，竟满满都是难以置信，“陪酒难道就是什么多干净的工作吗？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我有让你去挣这种钱了吗？这样的钱我一分也不会要！陆雯雯，你让我觉得恶心！”
　　这是他离开我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做这么多事都是想要帮他，甚至被人……我没想他会有多感激我，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所谓的爱会变得这样肮脏又下贱，让人避犹不及。
　　我想说出爱就是牺牲和成全这样的话的人，脑子肯定是被门夹了。
　　人家又没让我去，一切全都是我自作多情！
　　自那以后，我也算是自暴自弃了，彻底自甘堕落，所以索性就进了这行。反正都这样了，不如做得彻底一点，也才真正配得起“下贱”这个词！
　　现在，我的手下也有一些自愿跟着我混的小姑娘了。我想，江天说得对，人都会年老色衰，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弛，我升级当“妈妈”也不错，也算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其实，进这行时，我也没想到，我会再遇见江天。
　　只能说，他真的是这行的熟客。
　　他看见我的时候，显然也还记得我，却完全没有任何的惊讶神色。甚至还说，“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来给你捧场。”
　　那个交易，是由我提出来的。那个时候的我，也没想到，自己后来会和这个男人有剪不断的纠葛。
　　我让江天捧我做“一姐”，而我能给的回报，除了一小部分有意无意探听来的商业情报，其他的部分自然也是予取予求。
　　江天却是个不算贪心的“投资者”。
　　他请了业界很有声望的老师来调教我声乐和形体，还请了专业团队来教我化妆和搭配，甚至带着我出席各种宴席酒会为我牵线搭桥。再加上我是一个很明白自己优势的人，懂得如何扬长避短，所以很快我就如愿在本市坐上了这一行“一姐”的位置。
　　刚开始，我甚至都隐约有些害怕江天花这样的高成本来“收买”我，他想要的可能比我能给的更多。因为他为了做了这么多，却从来没碰过我。
　　然而，当我客人都是本市有头有脸的人后，有一晚他喝得微醺，却只是笑着问我，“莎莎，这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吗？”
　　当他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愣住了。我也不禁在心里问了自己一遍，“陆雯雯，这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吗？”
　　但我如何搜肠刮肚，却都没有找到答案。于是，我笑起来，笑得水晶灯映射的光芒都变得黯然，笑得花枝乱颤，回到，“是的。”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了了，什么叫做所谓的命运。
　　江天闻言，却只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有些决定好像明明是对的，却错得离谱；有些决定看着是错的，但若真是你想要的，那也未尝不可。是就好。”
　　江天说这话时，可不带一丝醉态，眼神清明得几乎有点吓人。
　　他这样好，爱上他真的是很容易的事情。
　　然而，从我发现自己爱上他的那一刻，我便清醒地知道，我是不可以爱他的。
　　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比“不爱”更残忍的词叫做“不能爱”。他是一个虽然经常在外流连忘返却有家室的男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妻子女儿，但是我也曾无比好奇歆羡过，到底是怎样的因缘际会，让她们名正言顺地拥有了他。
　　我也始终明白，只要那个家不散，在外流连再久的男人，也终是会回去的。
　　我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发生那样的事，其实只是一个意外。一个小弟把本该送去隔壁的“特别”的酒，送来给了我和江天。那晚，也是我第一次专门唱了歌给他听。这本是应该的，我所拥有的，这一切让那些男人们着迷的地方，不管是歌声还是身段，都是江天所赐。
　　其实我从未说起过，也没告诉过江天，那天我喝的酒都是先前剩下的没有任何问题的酒。那晚迷乱的只有他，我至始至终清醒如初。我们的第一次在他眼中是意外，在我眼中却是心甘情愿。
　　清醒后的江天，因这“意外”竟露出少见的懊恼，他对我说：“莎莎抱歉，我真的从没想过要……这样。这样说可能显得我特别混蛋，但你是一个对我来说很特别的朋友，我很珍视我们原本的关系。真的很抱歉，我会补偿你的。”
　　我那时听到他说这样的话，难免觉得有些心痛。但我也很清楚，我和他，究竟保持怎样的关系才能更长久，所以我眉眼低垂，隐藏了自己全部的心事，只是笑着说：“江天，我也一直很珍视你这个朋友。昨晚我们俩都不太清醒，就当是……做了一个梦吧。但愿不是一个噩梦。”
　　大概因为愧疚，江天后来几乎是变本加厉地对我好。甜蜜里掺着心酸，因为我深知这样的好，与爱情没有半分关系。
　　而他想要的，只要我知道，也都愿意不动声色地为他达成。我和他越来越像一对默契的经年老友，一对狼狈为奸的老友。
　　虽然对他总有贪恋，但我也一直宽慰自己，这样就很好，我也从未后悔过我的选择。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是从一个猥琐的中年老男人口中。
　　蓝悠兰，她的名字倒是挺美的。
　　那个“意外之夜”后，江天就再没碰过我，王志也是第一个他点名拜托我去陪的客人。却不想，竟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而江天在遇上蓝悠兰以后，竟也慢慢变得不一样了，一直放浪形骸，不将一切放在眼里心上的江天，突然变得洁身自好起来，简直陌生得让人害怕。
　　我从没见过他那样在乎紧张一个人。
　　不得不承认，我完全没办法不妒忌。
　　况且，江天明明知道我喜欢他……可在我面前，他却从不避讳提及她。
　　我想即便一直身在“花丛”中的江天，也依然是不够了解女人的。我想他以为他那样能让我对他彻底死心，却不知他只是在我妒忌的灶膛里又添了一把火而已。
　　我知道他只想同我做朋友，他也是真的信任和珍视我这个朋友。可就是深知这一点，我的那点不甘心才让我更加难受。
　　心计和手段，在这一行里早已不算新鲜了。
　　其实仔细算起来，我和蓝悠兰扯上关系，还在更早一点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大概也才没认识多久。有一天，江天突然打电话给我，让我陪他去买衣服。本以为是他要买衣服让我替他当参谋，却不想挑选的竟是女装。
　　我一眼便相中了一件短旗袍样式的冰蓝色连衣裙，因为是孤品，我本来是准备自己收下，再重新替江天物色的。不想，江天见了那条裙子，竟对我说：“莎莎，能请你割爱将这条裙子让给我吗？如果实在不行，那这条裙子还是算我买来送你的，但送你之前我需要先借用一下，可以吗？”
　　江天是难得那样低声下气同人商量的，我又如何还能拒绝？只得亦嗔亦怒道：“借用别人的新衣服也太过分了吧，但一定记得要还哦～”
　　当时，我有想过江天是要用这条裙子去讨哪个小姑娘的欢心，虽然他不太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不想，竟还真是个小姑娘。
　　一个，我随便一出手，便不堪一击的小姑娘。
　　我打听到她要去舒家别墅参加中秋派对的事情，便接下了舒家别墅隔壁的派对邀约。裙子我本就是穿去给她看的，至于那枚蓝宝石的素面戒指，我也知道她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那枚戒指本是江天为她定做的，世上只此一枚，独一无二。
　　只是刚好我也是江天去定做戒指的那家店的常客。其实最初，还是江天带着我去的那家店，每次从我这里得到特别有用的情报后，江天都会带我去那家店，让我挑个自己喜欢的首饰，他买下送我。所以，经常双双出现在那家店的我们，在店员眼中的关系自是不言而喻。
　　那天，我去店里取改好的戒指时，和我关系颇好的一个店员告诉我，“江总一个月前在我们这里定做了一枚戒指，今天刚好送过来了。”她眼带促狭地看我，暗示那枚戒指极有可能是送给我的。
　　但我却不这么认为。
　　因为我们私交很好，我便让她暗地里将那枚戒指拿出来给我看了一下。然后，我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后来，我便拿着照片花高价请人仿了一枚。
　　我知道我这样很卑鄙，但我见不得江天为她变得……那样好，那样让我更难以割舍。她凭什么！
　　可是为什么看着落荒而逃的她，我却并没有感受到所谓的“胜利”的快感。
　　知道她的离开，已经是后来的事情了。
　　进这行这么些年，我没后悔过；那晚之后，对江天撒谎承认是“意外”，我也没后悔过；可是当再见到失去她以后的江天，我却第一次有点后悔了。
　　她离开后，江天好像真的变回了从前的样子，依旧那样潇洒不羁又温柔体贴。可是，靠他越近，才发现不一样了，对周遭的一切，他变得比从前更加漠不关心。
　　以前的江天像是被人夺走了什么，现在的江天却像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再夺走他什么，因为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以前的江天似乎还有什么不愿妥协，现在的江天却是彻彻底底地妥协了。
　　看着这样的江天，我很难过。可是错就是错了，谁也回不了头。
　　后来，江天总让我赶紧找个好男人及早脱身，其实我也不是不想找。爱他，其实也是为我自己。在这行里浸淫多年，我需要一个爱的人来为内心保留最后一块净土。
　　可是，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人，哪又有那么容易遇到。而就算遇到了，又一定能如愿在一起吗？
　　还是就这样吧，就这样，让我在退一步的距离里，继续守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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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选择在这个特别的日子将此文完结，就当是我来将江天和悠兰没有对彼此说出口的那句话说了吧。
囿于个人天分和笔力，我自认没能将这个故事写成我心目中的模样。自知自己还有许多许多的不足，但愿继续坚持写下去能慢慢一点点弥补那些不足吧。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路，我一定会努力走到最后的。
在此，特别感谢ID为“44856761”的读者这几个月以来对此文的耐心守候和默默支持，以及一直以来对我的鼓励和支持。你的支持真的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和信心。鞠躬。
如若不弃，我们下个故事里再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