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兰之蓝》新晓零

33、卅贰

　　第二天俩人睡到自然醒，江天提议出去随便走走，悠兰欣然应允。
　　蓝悠兰本以为还是就在岛上逛逛，却不想江天又带着她坐船去了别处。
　　依旧还是海边，却又与昨日的海不同。这里的海不似分界洲岛的海那么干净碧蓝，却更加壮阔辽远。
　　“这里是？”蓝悠兰问。
　　江天看着她，眼中似乎带着某种深意，最后只是笑笑，道：“天涯海角。”
　　蓝悠兰闻言愣了愣，然后也笑起来，道：“原来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天涯海角’啊。”
　　如此说来，他们也算是一起到过“天涯海角”了吧。
　　这里的沙子细软，看着来来去去的海浪就像是一双温柔的巨手一样来回抚摸着沙滩，悠兰有点心动，说想要赤脚沿着海岸边走。
　　说着就想要弯下身去脱下脚上的小皮鞋。
　　今天悠兰穿了一条长裙，等到她一弯腰才发现裙摆都垂到了沙滩上，这才又赶忙去捞裙摆。
　　江天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突然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拉过她的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肩头，道：“扶着我。抬脚。”
　　江天这是要亲自给她脱鞋？悠兰愣了愣。
　　江天也没有催促她，难得有耐心地蹲在那里等着。
　　蓝悠兰犹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慢慢抬起了脚。
　　帮她脱完鞋，江天顺势就将鞋子提在手上站起身来，然后对着她道：“去吧，顾好你的裙子。”
　　蓝悠兰愣了一瞬，而后对着江天狡黠一笑。
　　江天只觉胸口微微一颤，就见她双手一齐放开手中的裙摆，笑靥如花似一只蝶向他而来，然后一双柔软的手臂便缠上了他的脖颈，紧接着悠兰温软的嘴唇便贴上了他的。
　　蓝悠兰很快便放开了他。不待江天开口，她便道：“反正我们都到了‘天涯海角’，也没人认识我们。”话倒是说得冷淡平静的，脸却还是微微泛红。
　　江天始终未置一词，却在悠兰转过身去后，下意识用手抚了抚胸口。
　　只不过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啊！

　　沿海边被海水冲刷浸润过后的沙子是很平滑细软的，蓝悠兰一个人也玩得不亦乐乎。
　　然后江天一个分神再看她，就见悠兰像有些费力似的提着裙摆向海浪褪去的方向追逐而去。海水慢慢漫过她的脚踝，然后是小腿，再到膝盖，她的长裙摆仍旧没能幸免。
　　可是悠兰却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转过身来看着江天盈盈笑着。
　　天地辽阔，大海深远，她却小小的，那笑也小小的。在她身后海与天的界限模糊难辨，可是她的笑却恣意又快活，好像从未尝过这世间千般烦恼的滋味。
　　蓝悠兰也觉得，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过。
　　身处一群陌生人之间，在无垠的大海边，而江天就在她的面前，与她一起。
　　好像什么都不用在意，好像什么都可以。
　　好像，一切都能在此重头来过。

　　被海浪推着走回来，蓝悠兰的整个裙摆都湿哒哒滴着水。
　　本来还有时间，悠兰想就这样再去附近随便逛逛。江天却二话不说便拉着悠兰准备回酒店。
　　他一手提着她的鞋子，一手拉着她。悠兰一手提着裙摆，一手被他拉着赤脚往前走，都不知该怎么开口让江天先让她把鞋穿上。
　　江天却带着她来到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古老的小机器前面，他向别人换了硬币，悠兰看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似乎是一个简陋的投币式洗脚器。
　　江天投了币，就有细细的水从出口里流出来。投完币的江天没有起身，又自觉做起了悠兰的“扶手”，还顺便替悠兰拧了拧浸水的裙摆。
　　悠兰冲洗干净脚上的沙子，便想直接湿着脚穿江天替她放在一旁的小皮鞋，虽然这样会感觉有些不舒服但也只能先忍一忍。江天却在这时一伸手便握住了她的脚踝拉向了自己。
　　蓝纳悠兰一惊，轻轻“啊”了一声，便见江天撩起了自己白衬衫的下摆将她的脚裹入其中。悠兰又是一惊，忙想抽脚，“脏”字才说了一半，就见江天微微抬头看向她，似还颇有些不满的样子，最后只对着她轻轻拧眉笑了笑。
　　蓝悠兰那一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读懂了他的表情，脑子里突然就又响起了他的那句“我不嫌弃”。
　　那话他好像的确已经对她说过不止一次了。
　　第二只脚，仍旧如此被他擦干。
　　蓝悠兰微微抿唇低头不敢看周围的人，但也不是没注意到周围有两三个女孩子向他们这边投来的惊异目光。
　　那目光里应该也是有羡慕的吧。
　　她也羡慕呀。
　　羡慕能够被江天这样长长久久珍而重之的人。
　　可是真可惜呀，可惜她不会是那个人。
　　江天低头认真替她擦着脚，悠兰望着江天头顶上那个唯一的发旋，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却又在将手抬到一半时悄然放下。
　　爱，原来是不敢去握紧，却又害怕被放开的手啊。
　　江天终于起身，他似乎完全无视了周围那些看着他们的异样目光，他只是看着她，笑得那样自然而然，“这才叫有始有终。”
　　蓝悠兰也不再注意周围人的目光，只牵过江天的手说：“我们回去吧。”

　　等回酒店换了衣服，吃过午饭，两个人又手拉手去海岸边散步。
　　午后，海边的游人渐渐多了起来。
　　他们十指紧扣，相互依偎着穿过越来越稠密的人群，穿过别人的欢声笑语，穿过年轻情侣和老夫妻，俩人低头抬头间浅笑细语，却又转瞬被淹没在奔跑着的孩子们的嬉闹声里。
　　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坐飞机离开这里了。
　　明明知道留不住，却还是忍不住贪恋。
　　悠兰和江天走累了，便就地坐在海边。看着海浪裹挟着洁白的浪花不知疲惫地来来去去，任那清凉的海风拂面。好像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光了，怎么也看不厌的大海，以及那身旁的人。
　　蓝悠兰只觉自己脑袋空空，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能去想。就只是那么倚靠着身边的人坐着，最好就这么一直坐到天荒地老去。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连这沉默都同他们一样缄默不语。
　　蓝悠兰望向前方的视线一开始并没有焦点，直到她的眼神聚焦在海边不远处那座白色小灯塔上。奇怪，昨天就在这里呆了那么久，她竟然现在才发现那座小灯塔。
　　只一眼，她便挪不开目光了。无垠之海上，迷失的航船都还有这样一座小灯塔的一丝光亮指引，而她却没有。一无所有。
　　江天看见悠兰眼中流连的神色，终于还是开口道：“兰兰，要不我们租艘游轮一起出海吧。”
　　蓝悠兰闻言，转过头来看他，眼中光彩明明灭灭。
　　如果可以，她只想把现在的一分钟拉成一生的长度来过。
　　游轮，甲板，海鸥，白帆。
　　蓝天碧海，海上落日。
　　光是想想这样的美景，好像人都会醉了。而可以与他共度的良辰又如何让她真的想要拒绝？
　　可是，真以为即便可以与他一起并肩站在甲板上看海鸥落日，可以与他一起自我流放于茫茫大海，便真可以地久天长吗？
　　蓝悠兰头一次认识到自己的爱情，却也在同时认识到了这份爱情的死亡。
　　“醒醒吧！”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然后，她只是微微一笑，挽紧了江天的胳膊。
　　她几乎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才收起那份不该有的贪心，压住心底那点蠢蠢欲动的贪恋。永远都是说“好”比说“不”容易，如果不计后果的话。
　　所以，不能不计后果的悠兰只能道：“就不去了吧。我怕掉进海里被鲨鱼吃掉，我怕遇上风浪一去不回。”
　　毕竟，她也知道自己承受不起那个后果。
　　江天：“……”
　　他看着笑看着自己的悠兰，竟头一次辨不出她这话是否出自真心。这样不认真的理由却被她说得这般认真。
　　他不知能说什么，只好说：“那随你。但如果日落之前你反悔了，可以再告诉我。”
　　“不要给我反悔的权力。”悠兰道。即便，只是几个小时。
　　“为什么？”
　　“因为我怕我会无法无天！”悠兰戴上面具，张牙舞爪道。
　　江天觉得今天的悠兰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他转头仔细盯着她，见她也盯着自己，那眼神竟像被武装过一般坚不可破。
　　“我倒真想看看你无法无天的样子。”江天看着她轻声道。
　　蓝悠兰坚不可破的眼神似乎因为这句话出现了一丝裂缝，然后她便先移开了目光。
　　江天也没再说什么，只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的小白兔。”
　　小白兔悠兰：“……”
　　暮色降临，俩人牵着手离开海边之前，悠兰最后回望了一眼那个小小的灯塔。
　　就这样已很好，就这样便足够了。
　　他们从不属于彼此，好在还能有这样的时光是属于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