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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红衣少年白衣仙子 ...

  •   华灯初上,夜色已然降临,大齐京都却仍是亮如白昼,万家灯火仿若天上的星辰,汇聚成一片星河。最耀眼处自然便是那皇城宫内,无数暖黄的灯火将这座华美的宫城映照的金碧辉煌,宛若神殿。
      一簇簇人影陆陆续续在龙池廊道内行走,黄色的宫灯在前头照亮了一条条廊桥,也照亮了行人身上那色彩各异的华服,倒映在廊下水面上,交相辉映,形成一幅悠长携美的历史画卷,终将记入史册。
      龙池西侧,视野最好的晚枫亭中,一方长长的书案横在亭内,长长的卷轴铺满书案,倒有一大半垂在地上,好在地上早已铺满了绒毯,不至将卷轴弄脏。案几旁边是一架齐肩高的笔架,上面错落的挂满一排上好狼毫笔,大小粗细不一。案几上一方墨色深沉的砚台,上面雕饰着游龙飞凤,一看便知是皇家专用。
      纸是极好的纸,笔亦是极好的笔,墨自然也是极好的墨。
      而此时雪白的宣纸上已是一片墨迹淋漓,隐约可以看见其中描绘的正是今日宫中盛况,笔锋流畅优美,一勾一画皆是神韵,将这宫中鳞次栉比的朱阁楼宇,繁复华丽的雕梁画栋,常年不败的奇花异草尽数纳入其中,尤其是那九曲回廊上来往不绝的王侯公卿,如花美眷更是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跃纸而出,笑谈古今。
      而案几前,着一身大红朝服,左手拽袖,右手执着一柄狼毫,饱蘸墨汁,或行云流水泼墨挥洒,或眉头紧锁细细描摹的年轻人,正沉浸在书画中,浑然忘我。
      他舒朗俊秀的面容在夜色里,在纵情间,在大红官袍里,显得疏狂无忌,真真好一个风流桀骜少年郎。
      那挺秀身姿藏在阴影里,藏在烛光后,随着挥笔的动作,轻轻摇曳,说不出的洒然写意,仿佛天地间,唯有此刻方寸才是他的归宿,笔下世界皆是他的意志,而他也自沉浸其中。
      无意中走入此间的萧胤,越过花丛,入眼处,便是这番景象。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只觉得那个红衣官员忘情书画,却将己身也化作一副悠然画卷,展开在这无人的角落里,却悄悄惊艳了一方天地。
      他竟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对方,又不想就此离去,便驻足一旁,静静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的红衣官员终于停下了笔,直起身,细心的将狼毫笔挂在笔架上,又从怀中掏出一方小印,哈了几口气,在卷轴末尾处,重重一按,弯腰仔细看了看,确定小印清楚的将自己的大名印上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长长舒了口气。
      模样有些滑稽。
      萧胤忍不住笑了一声。
      红衣的年轻官员一惊,顿时回过身来,朝亭外看去。
      晚枫亭外的的鹅卵石小道上,丛丛绿荫里,花团紧簇间,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正在流水月华下朝他望来。素净的白衣被晚风吹的轻轻飘扬,仿若云烟。那在月光笼罩下更显朦胧的容颜竟有些不真实,他神情清淡,明明就在眼前,却遥远的仿若立在天边。
      红衣官员愣愣的看着,不知是不是因为下午饮了太多的酒,让他有些醉了,所以他突然开口问道,“神仙?”
      萧胤闻言也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
      “妖精?”
      萧胤眉头轻皱,觉得这个年轻官员好生荒诞,这世上哪里有神仙妖怪。
      “啊!”红衣官员突然低呼一声,原来是手里的小印掉到了地上,小印闪着晶莹玉润的绯色光芒骨碌碌的滚到了白衣下的黑靴旁,停了下来。
      萧胤看着脚边那小巧玲珑的小印,又看了一眼眼睛追着小印,直愣愣投向他靴子的红衣官员,弯腰捡起小印,看了看小印上刻着的龙飞凤舞的几个小字,因为印上的字是反的,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上面写着的是,李承欢。
      “李承欢?”萧胤念了出来,语气不是很确定,又看向对方,似乎是想让对方确认一下。声音清澈温淳,十分好听。
      这年轻的红衣官员自然便是李承欢,他是京都极具盛名的才子,不光是经史子集信手拈来,琴棋书画更是一绝,所以今日被皇帝老儿使唤着来晚枫亭作画,将今日盛况尽数描绘下来,百年之后,也算一段佳话。
      他是两年前刚中的状元,父亲也是四年前刚攒够资历,从外省调任京中,所以他从未见过萧胤,萧胤当然也不认识他。
      “呃,是。”李承欢还没从萧胤的惊人容姿里回过神来,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让他的反应也有些迟缓,傻愣愣的应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自知失礼,慌忙躬身行礼道,“在下李承欢,官任翰林修撰,不知仙……不知阁下是?”
      萧胤没有穿王爵朝服,只是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色常服。今日皇家大摆筵席,宾客里有许多高官家的家眷一同前来,李承欢便猜测,对方应当是哪位大臣家的公子。
      只是怎么会闯入这晚枫亭呢?难道是迷路了?也是,这龙池环绕有四百廊桥,不是特别熟悉的话,确实是极易迷路的。于是,他便更确认了对方乃是某位大臣家的公子,今日是入宫来露露脸的。
      萧胤没有回答,只是捏着小印走上前,将小印递给李承欢,李承欢小心接过,这时才看清了对方的长相,没有了月色朦胧的不真实感,他的容貌便更清晰的展现在他眼前,借着灯中烛火的光照着,覆上一层暖色,那清冷便软化了几分,却更显容色殊丽,贵不可言。尤其那双仿若丹青绘就的眉眼,微微垂眸时的弧度,更是美的惊心动魄。
      那是极为霸道强烈的,夺舍人心的惊艳之美,只一眼就能叫人沉沦疯狂。
      李承欢捂住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己也快要疯狂了,他的心砰砰砰的跳个不停,仿佛就要跃出心口,跳出来一般,他只好用力压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没有作出什么无礼的举动。
      萧胤经过李承欢身边,走到案几前,看着他方才所作之画,眼眸一亮,赞叹不已。方才见这李承欢挥毫泼墨间神色疏狂洒然,却没想到他的画却并不如何狂放,而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那画中之人姿态万千,一颦一笑都仿佛描尽其神髓。
      “画的真好。”萧胤毫不吝啬的赞叹道,他少年时也喜作画,只是进入军伍之后,便很少舞文弄墨,只舞刀弄枪了。活着已经不易,更遑论这些风花雪月了。
      李承欢闻言,终于从恍惚中惊醒,连忙谦虚道,“哪里哪里,公子谬赞了,若是公子喜欢,呃……这是陛下吩咐画的,不能送你,不如在下为公子另作一幅?”
      “这倒不用。”萧胤闻言,好笑的看了一眼这个局促不安,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年轻官员,想到他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是翰林修撰,齐国科考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科状元赐修撰职,讶异道,“你是状元出身?”
      “是,在下不才,只是运气好罢了。”李承欢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道。又不死心的问道,“敢请教公子大名?”
      萧胤依然不理他,自顾自的说道,“不错,有些才气,既然陛下让你在此作画,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便背着手离开了。
      李承欢呆呆的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只觉得那人仅是一个背影,就叫人神思难属,直到人彻底消失在葱葱绿荫间,才反应过来,诶?还没告诉我名字呢!
      难道真是仙人?不便留名?
      然后,他重重拍了一下自己有些昏沉的脑袋,暗骂自己喝酒喝坏了脑子。
      想到一会儿还要参加筵席,赶紧整理起案几上的画卷来,只是心里总也挥不去那人的容颜。
      筵席?对啊,他既不是神仙,出现在宫中,必然是来参加筵席的,一会儿注意些,必然能在筵席上再遇见。
      于是他匆匆将卷轴吹干,卷起,捧着卷轴唤来宫里的小太监,将画轴郑重其事的交给对方,并仔细叮嘱是要给陛下过目的,这才提着官袍,飞也似的往太极殿的方向跑去。
      路上撞到了随盛部堂来参加宫宴的盛海楼,耐着性子客套了几句,又朝盛海楼使劲使眼色,这才匆匆又往太极殿快步行去,一刻也等不及了。待行近殿外,才收住脚步,亦步亦趋的跟在前面的几位大人身后,排着队往里头走。
      盛海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上来的,凑到了他身边,好奇的问道,“李二,你急匆匆的做什么?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了?”
      “我刚才在晚枫亭作画时,遇到了一个神仙般的人物,我到现在都觉得,是不是刚刚沉浸作画时,做了一场大梦。”李承欢悠然神往,眼睛都飘忽起来。
      盛海楼轻啐了一口,嗤笑道,“呸!我看你八成是下午喝多了醉春风,做春梦了吧?”
      “切,你个小屁孩懂什么?便是梦中人,我也要将他找出来不可。”李承欢对盛海楼的粗鄙下流十分鄙夷。
      盛海楼比李承欢晚生了一年零八个月,两家是世交,从小到大都被对方拿着这个不放,总用兄长的派头欺压他,最是不爽他提这个,闻言,便去掐他的后颈,怒道,“你说谁是小屁孩?”
      “放手!这里可是宫中,需得谨言慎行才行,部堂大人没教过你么?”李承欢忙教育小屁孩。
      盛海楼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仪,赶紧将手收了回去,低头四下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才悄悄松了口气。恶狠狠的瞪着李承欢,低声骂道,“你给小爷我等着!”
      李承欢不理会他,抬头张望着前头的队伍,十分不耐烦。
      东宫。
      萧景已经穿好了他那身华丽繁复的太子蟒袍,正坐在矮几边的软塌上喝着茶。
      屋里还坐着几人,皆是一身或红或紫的官服,品级都不低。
      “今日好生热闹,咱们这一朝都多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上一次还是四年前,皇祖母六十大寿,宴请百官。真是怀念呐!”太子萧景举着杯子吹了吹杯中热茶,朗声笑道。
      屋里几个官员面面相觑,心中腹诽,这太子也太能装了,在咱们几个心腹面前就不必端着了吧?秦王在西边立下无数战功,陛下都称他有当年自己的风采,这可不是什么好讯号啊!况且秦王的母族,林氏门阀,在朝中人脉也是颇广,可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
      但是心中虽是忧虑,嘴上却还是附和着太子的话,“殿下所言甚是。”
      萧景见诸人只是附和,没有发表意见,心头有些不快,又道,“一会儿就要开宴了,你们也许久没有见过咱们这位秦王了,这几年他在边关一帆风顺,如鱼得水,攒下了赫赫军功,想来朝中应当有不少大臣是极为欣赏孤这位二弟的。你们以为如何呢?”
      “且不说秦王偏守一隅,便是有功,也只是一隅之功。可近年来,殿下辅佐陛下处理朝政,也是勤勤恳恳,锐意图治,为国朝百姓谋福,朝中大臣始终是拥戴殿下的。”其中一位长须大臣秉性刚直,十分看不惯在座诸人的逢迎作态,终于忍不住了,朝太子拱拱手,严肃的说道。似乎不太喜欢太子这种暗藏机锋的说话,始终觉得太子乃是正位储君,应当以正立身,而不该与自己的弟弟拈酸吃醋,落了下成。
      太子闻言,目光一厉,又迅速恢复正常,笑道,“刘师傅说的是,是孤言语不当了。”
      他放下茶杯,不欲再说什么,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诸位随孤去太极殿吧。”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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