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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没有比他更好的 ...

  •   那天晚上,年羁予接到电话,来我宿舍把唐晓翼带走。
      他扶着昏迷状态的大美人,看了我良久,问我一句:“你不和我去吗?”
      我说:“为什么我要去?”
      年羁予顿了顿,只说:“李知卿,你没有心。”

      我目送着这两个人离开,年羁予连关门都带着冲冲怒气。
      垂着眼帘,把垃圾清理掉,拂去有客人来过的痕迹。
      我杵坐在桌边,耳畔仿佛还回响着年羁予的那句“你没有心”。

      原本散落在桌子上的手丨枪零件不知何时被拼了起来,成了一把完整的□□丨枪。
      我把它掂在手里,左看右看,心想看不出来唐晓翼也会玩枪。

      过了几天,No.98陪我去拆线,完毕后我俩从医疗部出来,我扶着腰,皱眉试探着伤口的情况,抬头就看见年羁予和唐晓翼正从另一边走过去。
      年羁予看见了我,但装作没看见,唐晓翼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得虽然慢,但很稳。我不明白他怎么又成这个样子了,但我现在也没有立场去关心他了,干脆让这个疑惑烂在肚子里好了。

      No.98拽我:“我那天怎么看他在你宿舍里呢?”
      我说:“你可以当成是债主上门讨债了。”
      No.98说:“得了吧,要是有这么好看的债主,管什么欠债呢,先把他睡了再说。”
      我顿了顿:“……就这小身板?就这?”

      No.98皱皱眉,恨我不开窍、不转弯:“你傻啊,他不行你行啊,大不了你把他睡了,你让他开花。”
      我真的想象了一下,然后我被自己的想象恶俗到了。
      “算了算了,”我摆手,“你别看他柔柔弱弱没什么气似的,内心比谁都强悍,就算是朵花,也是一朵带着剧毒的鲜花。”
      顿了顿,我说道:“至少你我,这类凡夫俗子,不太可能安然无恙地摘下它。”

      隔了几天,“鸟见”本部通知我们要开会。得知这个消息的我感到困惑,我们很少开会,因为同僚之间只有训练阶段才接触多,进入工作后就是四散天涯各奔西东,压根谈不上有什么情谊,上下更是简单至极的命令与服从关系。这样高效率、无人情味的部门居然还需要开会?要知道开会可是会在一定程度上拖慢进度、降低效率的。
      但上级下的命令,我也无从反对,到点儿了还是得去开会。

      走进会议室,No.98向我招了招手,我朝她走去,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来。她和我八卦着这次会议的相关信息:“听说是代理会长说要开会,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哦。”
      No.98笑眯眯地自问自答:“也许是察觉到大多数人的小心思了吧?”
      大多数人的心思……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鸟见”同僚,大多面无表情,显出不耐烦、不理解的模样。我们并不是习惯开会的文员,比起窗明几净的办公室,我们更加适应枪林弹雨的战场。
      要一名武将说文绉绉的客套话,着实太委屈。

      之前就已提到过,在雷欧会长被埃克斯取代之后,“鸟见”内部便悄悄地掀起了一阵暗流。
      虽然大家明面上从不提及,但人心总有相通之处,“鸟见”这类消耗品又是最注重忠诚与信任的。虽说流水的上级铁打的下属,可雷欧会长的威望深入人心,埃克斯想取而代之,短时间内是不太可能的,公信力不够,尽管表面从属,但究竟尚是浮起的,没有落到实地。
      可是“鸟见”,是不被容许不“绝对忠诚”的。

      谁会使用一把可能伤害到自己的刀呢。
      这把枪威力再大、火力再猛,当你知道它可能对你开枪时,你使用它时肯定也会心存忌惮。
      ——而“鸟见”一旦反水,更有可能将背后主顾的多年心血一朝付诸东流。

      这是谁都承担不起的结果。
      埃克斯想收服人心,这份心思我理解,但“开会”这个方式……未免也太幼稚了,他不是雷欧会长的克隆体吗?怎么一克隆,连雷欧会长的手段心机都给整没了?
      笑。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打开,这回走进来的不是我的同僚,而是代理会长埃克斯。
      说实话,他这个克隆体的小孩身材,确实是没什么服众的威慑力。尽管雷欧会长也是个慈眉善目的花甲老人,但任谁也不会真的觉得他心思单纯、满腔正义,都活了这么久了,且担任了世界冒险协会的会长,这样的人能简单天真到哪里去?何况他还玩多股势力互拧,比如和世界冒险协会明面上互掐实则同气连枝的鬼影谜踪、比如总管无权插手、直属于会长的“鸟见”本部。
      雷欧会长的手段和能力摆在那里,让人不得不服。况且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恩威并施呢?雷欧会长最擅长利用人的弱点来夺心啊。

      埃克斯站到了发言台上,底下的说话声稍稍停了停,只有少部分人抬头看了看埃克斯。
      他拍拍桌子示意我们安静。埃克斯调了调话筒的位置,目光扫视一周。这才有点儿雷欧会长的意思。
      会议开始了。其实就是埃克斯的个人演讲会,底下时不时响起细微的说话声,没人有尊重的态度。

      我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低头玩着手机,某一刻感觉到有人用阴冷恶毒的眼神盯着我,我不明所以地抬了抬头,环视一周也没发现这令人心里发毛的目光的来源。难道是我太敏感了?
      ……算了,玩手机确实不是很好,还是收起来吧。

      我刚把手机塞进兜里,变故陡生。
      先是有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接着倒地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我惊了一下,抬眼望去,周围同僚们全都是东倒西歪着的。所有人的表情都是痛苦无比的,仿佛正在承受着什么极大的痛楚一般,就连我旁边的No.98,也扶着额头、咬紧牙关。
      一片生灵涂炭中,只我一个无事发生,尚在状况外。

      ……不,状况外的不止我一个,还有埃克斯。
      他仍然站在讲台上,对着话筒念着稿子,不过眼下这稿子只能是念给我听的。

      埃克斯抬眼,见人群中只我一个端正坐着,意料之中的笑了笑。他清清嗓子,把稿子念完:“……王见王后以斯帖站在院内,就施恩于她,向她伸出手中的金杖;以斯帖便向前摸杖头。王对她说:‘王后以斯帖啊,你要什么?你求什么?就是国的一半也必赐给你。’”
      《旧约·以斯帖记》,《圣经》中我相当喜欢的一个片段。
      同时也是雷欧会长相当喜欢的一个片段。

      我整了整衣冠,静静地望着埃克斯。埃克斯放下稿子,把话筒移到嘴前,他几乎是贴着话筒,在对我说话:“真不愧是我最喜欢、最器重的一把刀,即便是在中央空调里注入了昏迷毒气,你也不会被它影响到。”
      “倒也没有,”我笑了笑,“只是我确实对您心存忌惮,来之前做了点儿功课,所以才没落到和我这些倒霉同僚一样的下场。”

      我是雷欧会长最喜欢、最器重的一把刀,本应是最忠诚于他的武器。
      可是偏偏我不再听话,和雷欧会长最为防备的下属来往密切,自然会引起埃克斯的注意,我不想死,所以我时时刻刻都保持着高度警觉。
      我的这些同僚,此前并未得到会长过多的垂青,因而也无太多的警惕心,自然会轻易着了埃克斯的道。
      现在我只好奇,埃克斯想如何处理我。

      埃克斯摇了摇头,像在自言自语:“真好奇唐晓翼知道自己枕边人、自己最信任的人欺骗了自己时,是什么心情,会不会和我一样呢。要知道,当我得知你背叛了我的时候,我的内心十分沉痛。我想起以前的事情,历历细数,一件一件都像要割裂我的心脏。我多信任你,可是你呢?你回敬了我一个大耳光,告诉我别轻信女人。多谢你给我上了一课。”
      我闭了闭眼,道一句:“你非得在这个时候还要提起唐晓翼吗?”

      我和埃克斯之间的矛盾,虽然的确与唐晓翼有关,但在此时,我绝不想拖他下水。
      我甚至都不想听见埃克斯提起他。

      埃克斯抿着唇,作思考状:“嗯——我是舍不得杀了你的,这么好的一把刀,丢掉太可惜了,那你自己来说说,我会怎么处理你呢?”
      他勾勾手指:“把我当成雷欧·忒修斯吧,说说看,雷欧他会如何处理叛徒呢?怎样惩罚不听话的小孩呢?”

      “那我要僭越地问一句,不,说一句,”我慢慢地把内心所想了很久的一些话道出来,“唐晓翼的失忆和你脱不了干系吧,雷欧会长。他撞破了你的秘密,于是你抹去了他的记忆,但他又是十分重要的人,你不想放弃,于是你派出了‘鸟见’,试图恢复他的记忆。……我的前辈们都失败了,我却成功了,甚至与唐晓翼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关系,所以你想杀了我……你不仅无法容忍我的背叛,更无法接受有一颗定时炸弹被埋在了自己身边。是这样的,吗?”
      最后一个疑问的语气词扬起来,像法庭宣判后法官重重落下的木槌。一锤定音。

      说完了我要说的,我来回答他的问题了:“你说你舍不得杀了我,却也不能留我,所以你也会抹去我的记忆,或者说洗丨脑,把我重新变成你的刀,只属于你的一把刀。”
      埃克斯惋惜地看着我:“可惜了,洗丨脑会在一定程度上损伤你的脑功能,也许手术过后你就没有现在这么聪明了,那我就少了许多乐趣了。”他眉间舒展开来,展颜一笑,“不过,刀需要什么智慧啊,有自主意识的工具到哪都不受欢迎的。”
      我有些无语,问一句:“你觉得我还会被你掣肘吗?”

      话音未落,一旁忽然有人发难,我的后脑被狠狠地砸了一下。我眼前一黑,进而头重脚轻,直直往一边栽倒下去。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撑起眼皮看清了袭击我的人。
      No.98。
      她举着原本放在一边的灭火器,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埃克斯的声音被扩音器放大,回荡在我的耳畔:“对付你,需要我亲自动手吗?”

      -----

      我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圆盘,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圆形灯泡,同心圆形状,团簇在一起。由于受过重击,脑中有淤血,于是我眼前一片血红,直到这血色褪去,迟钝的神经也运转起来,我头疼欲裂地想起来我晕倒之前发生的一切。
      现在我大抵是在手术室里。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们没有把我捆起来,但给我换了一身宽大的病号服。我撑坐起来,目光环视四周,干净的手术室里空无一人,一面墙上掏空,镶嵌了单向玻璃,从我的位置往那边看,它仅仅是一块不透明的墨色玻璃。
      ……想看看我有什么反应吗?
      我试了试,四肢尚还有力气,且听从大脑的指挥,便从手术台上挪了下来。他们对我未免也太掉以轻心,整套的手术工具就摆在离我不远的推车上,银质的锋利器具闪烁着引诱的光。

      攥了一把手术刀,拢进袖子里。我咬了一下手指,强迫自己快快清醒,变得敏锐起来。手术室有两个出口,其中一个正常出入口肯定是被封起来的,另一道不常开启的紧急出入口才是我要走的路线。
      我的反应是被他们规划好的,他们期待看见我按照他们制定的剧本进展下去。
      ……并且想知道,我会让这剧本发生什么改变。

      推开这扇紧急出入口,是一条明亮洁净的走廊,直通到底,尽头有人影在晃动。
      我赤着脚,踩上冰凉的瓷砖地板,一步一步都在将自己的意识自混沌中拔出来,大脑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我咬着下唇,竭力令自己睁大眼。手中攥着那把手术刀,冰冷无情的尖锐金属给了我一定的安全感。
      头顶的中央空调安静地运作着,其中可能添加了什么能让剧本变得有趣起来的成分。

      随着我离走廊尽头越来越近,那道人影动了动,然后它转了个身。
      那个人的脸落在我眼底,我像看见了什么刺目的东西,狠狠地闭了下眼。
      心脏在胸腔之内剧烈跳动,呼吸不畅,我几乎要就此跪地、伏倒下来。旋即理智占据了主导地位,它指挥我站稳身形,攥紧武器,抬手指向那个人。

      我慢慢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全身都是冰凉的,像淋了一场大雨,唯有心脏是温热的鲜活的,支持着我不至于倒下。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咬牙切齿,虽然提不起力气大声说话,但意思到了就行,就算像病猫虚张声势,那我也要保护我的信仰,“别他妈顶着唐晓翼的皮来招惹我,恶心!”
      眼前这个和唐晓翼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歪着头,一脸平静无辜,居然连神态都学到了七八分,可惜假货终究是假货。
      他笑起来时,眼角勾勒细致纹路:“为什么不能就是我本人呢?”

      我愣了愣,下意识回了一句:“你会和埃克斯这种人搅和在一起吗?”
      末了才觉得自己傻,怎么碰上这张脸就毫无抵抗力。
      他看着我,唇角那抹笑意虚无缥缈,像上位者笑我天真:“他口口声声说要做你的光,是你的月亮,这几句话就真的哄到你了,你是有多渴望能被拯救、被保护啊。”
      唐晓翼走近一步,我竟然退了一步,我在给他让路。
      双唇开开合合,跌出来的字字句句都直往我心底戳:“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所看见的仅仅是月亮的一面,它的另一面,是亘古不变的黑暗啊……就连它的光,都是向太阳借来的三分热度。”

      他扬起眉,若有所思似的:“哦,也许他还说要做你的太阳呢?可笑。他自己就是个短命鬼,还妄想照亮他人、温暖他人吗?天底下也只有你这只傻雀儿会信了,倒是把我教过你的全部都忘了,满脑子都只剩下男人的甜言蜜语了,我都知道这些情话不可信,偏偏你不明白。”
      唐晓翼——埃克斯歪着头,发出一声叹息:“如果说之前我还为抹去你的记忆感到惋惜,那么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犹豫的感觉了。”

      他逼近几步,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我不明白埃克斯一个孩子,手劲怎么可以这么大,掐得我手腕发麻,可我始终都紧握着手术刀,我绝不想丢掉我最后一把武器。
      埃克斯在极近的距离上看着我,顶着唐晓翼的脸,我整个人都在发抖,我不明白这股恐惧感是自何处生发的。
      他说:“本来以为在药物作用下的幻觉中,你会看见雷欧·忒修斯,那样也许我会饶过你,可是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埃克斯唇角裂开,逸出一丝冷笑:“看见最重要的人……我现在已经开始怀念两年前全心全意依赖着我的你了。”

      他一把甩开我,我摔倒在地,正要起身,身后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几个穿着雪白防护服的人冲上来,将我牢牢地架住了。
      埃克斯从容地挥了挥手,他恢复了原本长相,挥手也像同我作别。
      他对我露出个笑容:“祝你玩得愉快。”

      如果说我没明白埃克斯最后一句话的含义,那么当我被押进这间下陷式的房间时,我就能完全领会他的用意了。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高处的巨型灯泡,一束光直直地打下来,像追光灯,期待着演员献上完美的演出。

      房间四壁都不是坚实的墙壁,而是道道漆黑的铁栅栏,往上看,离地四五米远的地方是一个回字形的走廊,筑着栏杆,埃克斯就出现在了栏杆之后。
      他周围陪着好些人,活像黑丨道大佬。
      那些人没把我的手术刀缴走,意思是要我沿着剧本走到底,上演精彩的殊死搏斗。
      结局必定是死。

      粗重的喘丨息声在栅栏之后响了起来,我猝然睁大眼,紧紧地盯着栅栏后沉沉的黑暗。
      几具庞大的强壮身躯走出了黑暗,张大的口中露出尖牙,滴着涎水,一股恶臭味在空气里蔓延开来。饲养员打开了栅栏门,放开了手中的安全绳。
      是研发部搞出来的怪物。

      它们有着狗的外形,体型与鬣狗相当,口味和品行也与鬣狗如出一辙。它们比鬣狗或者普通狗都具有更加强烈的攻击性,热爱厮杀,喜欢飞溅的血液与四散的碎肉。
      我曾有幸,隔着特制钢化玻璃观看过它们的捕猎活动。毫无反抗力的绵羊才下放至场内不出一分钟,便被撕扯成了模糊的血肉,这些怪物舔舐尖牙时嘴角还在往下滴着血,肮脏、暴力、残酷而又强大。
      而现在,被下放到场内的猎物,是我。

      我可不是毫无反抗之力的绵羊。
      只要我一息尚存,只要我手中有刀,只要我有力可使,我就绝不会认输。
      即便结局已定,但我还是要在落幕之前,献上我最后一次的、也是最绚丽的表演。

      怪物们嚎叫着扑了上来,将我拖入了缠斗。
      一对多,人对狗,这局面一时有些滑稽可笑。身为局中人的我未必觉得好笑,但观众似乎很愉快,我似乎听见了埃克斯的笑声。
      手持手术刀,一举插丨入一只怪物的身体,用力滑动割开皮肉。腥臭气味扑面而来,熏得我眼前发黑。抬脚去踹,将这只受伤的敌人踢得远远的,又转身去与其它的怪物周旋。

      眼下我看起来势单力薄,且是个吸入致幻药物的弱女子,身无长物,除了一身胆量和本事,就只剩手中这把不知道能用多久的手术刀。
      但我是“鸟见”,是雷欧会长亲手培养出来的利刃,即使我被厌弃,我也要把他教给我的,如数奉还。

      手术刀拦腰折断,我便弃了它,选择赤手空拳与怪物对抗。
      拳头、手掌、手肘、膝盖、脚掌……能用的都被我调动,我仿佛也变成了一只怪物,与它们近身厮打,以血肉之躯去承受它们的撕咬与抓挠,并回以重击。
      手臂骤然被硬生生地咬下一块肉来,伤口血液迸裂,创伤深得仿佛可以看见白骨和肌腱。
      剧痛仅仅是令我更加清醒,我忽然立住,垂下头,静静地调整着呼吸。

      与我周旋的怪物也仅余一头,对我心存忌惮,在与我呈对角线的角落里来回地走,伺机而动。
      它的口腔中尚还在咀嚼着从我身上撕扯下来的肉,自它狰狞嘴角流淌下来的是我的血。

      这一认知令我大脑清明了一瞬间,旋即更深的疲倦感袭来,我合上眼皮,好想就此好好地睡一觉。一睡不醒也没关系,我好想休息啊,只要一下下,我只贪图几秒钟的安逸。
      可现在哪里是放松的时候。
      沉重的呼吸声将我自倦怠中捞起,我睁开眼,抬头盯住这只怪物。

      几步上前,矮身将它抱入怀中,手臂环住,朝一边狠狠一扭。
      “咔嚓”——清脆的骨骼断裂声,手臂上的伤口似乎被拉扯得更大更深,鲜血淋漓地流淌出来,滴落在地,积成小小的一洼。
      我将尸体丢在地上,慢慢地直起身来。

      迎着大瓦数灯泡投掷下的白光,我抬起头,稍稍地眯起眼,仰视着埃克斯。
      他背对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身后的人动了动,递过来一把步丨枪。
      他接过步枪,在手里把玩着。

      房间里一时静得让人难以忍受,空气里的腥臭味迟迟未散,而我已适应了恶劣的环境。我一身是血,有我自己的,也有怪物的,但我想它们的更多。
      我突然转过头,看向我进来时通过的那道栅栏门。

      ——啊啊,在这样的情况下看见他,我是多么的高兴啊。
      这颗心脏原本已懈怠疲惫,可是却因为这个人的到来,重新变得温热鲜活起来。
      唐晓翼站在栅栏门后,与我之间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可惜这十米是我耗尽一生也走不完的漫漫历程了,我只能隔着这十米朝他看去。

      肯定是他了。
      只有他,才能让自己身后落下的影子,都是与光同色的。

      此时我鬓发散乱,头发垂下来,遮在脸前,我几乎要看不清唐晓翼。
      但我还是这样的看着他,执着的、纯粹的看着他。我想我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认真的看过他。
      即使我眼前泪水朦胧都快要看不清他,即使我知道我死期将近再无来日可期,即使我形容狼狈满身血污。
      我也还是想,一直一直这样的看着他。

      ……他。
      如果是他的话。
      ……一定可以的吧?
      在我死了之后……
      把埃克斯从至高点拉下来。
      把他,狠狠地碾压成灰。

      我的光,不仅仅可以温暖我,还可以使一切黑暗污秽的东西无处遁形,将它们焚烧殆尽,挫骨扬灰。
      埃克斯说的固然没有错,唐晓翼当然也有我没有看见的黑暗一面,但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需要知道,他在我眼中,始终都是光明的、温柔的、强大的。
      ……这就够了。

      我把脸转回去,重新看向埃克斯。
      他端起步枪,枪口对准了我。
      我闭上了眼。

      一声枪响。
      表演落幕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9:没有比他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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