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猫》西元十二

11、（十一）

　　好像，一切的失控都是从老余走了之后开始的。

　　何超然突然和我表白了，在我17岁生日的那天。地点还是在夜晚的操场上，只是十月份里没有飘雪。在无人经过的走道里，他拿着一只可爱的小熊公仔，祝我生日快乐。

　　我没有要他的礼物。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选择在高三这么紧张的日子里表白。
　　直到后来我不知道在哪份报纸的专栏里看到，说据调查，高三是整个高中最容易早恋的年级，因为紧张的情绪容易刺激人体分泌荷尔蒙。

　　其实暑假补课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太不正常，因为他不再送晚猫回家了。估计晚猫也没多想，老余走后，她慢慢收敛起锋芒，开始埋头啃书。

　　按道理来说，被表白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拒绝之后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用不了多久，一切就会随风烟消云散的。可是何超然那天说得话，信息量有些巨大，大到让我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说，他已经喜欢我四年了。
　　我皱着眉头在心里算我们认识了几年。

　　他说，三年前平安夜的那个晚上，他跟晚猫说了他喜欢我。
　　他解释说，他不知道我一直在等晚猫，是晚猫拉着他径直去了校外，然后要求他送自己回去的。
　　他说那个晚上，他送了两个人回宿舍，除了晚猫，还有我。

　　“你走在我前面，我知道你在哭，我多少次想上前抱住你，可是我没有，我很后悔。”
　　原来在那之后并不是我自作多情，我每次见他都觉得扭捏是因为他看我的眼神里确实有别的东西。

　　“中考完，我本来想去三中，听到晚猫说你报了九中我才改了志愿。”
　　“我缠着我爸让他去找教导主任，把我也安排在8班，这样就能天天和你见面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去年文艺表演的时候，每次你来帮我们排练，我都特别开心。表演的时候我站在台上，眼睛一直在看你，你还冲我笑，你记得吗？”

　　他虽然声音不大，却满是深情。我看着帅气的他站在我面前跟我说情话，觉得很恍惚。我记得吗？我当然记得。最帅的贝斯手，何超然。当时所有人都惊叹平日里温和冷静的他竟然有如此反差的一面。只是，他对我的感情有这么深吗？我开始回忆我们之间的所有交集。我想起高中开学报名时他死死盯着我却一言不发的眼神，难道他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吗？我，普普通通，从不是焦点的林晚云，何德何能。

　　可是他接下来的话让我觉得他不可理喻。

　　“其实王紫辰并不是为我来九中上学的，她是为了你来的。”他说。
　　“这？这怎么可能？”我惊诧到开始说话。

　　我忍不住心想：他是不是怕我觉得晚猫喜欢他而不接受他的告白呢？

　　“她确实报了三中，但也不是因为我报的，是她自己估错了分。分数一下来，她就让家人帮她跑关系想办法转学到九中了。”

　　我脑子嗡嗡作响。这怎么可能？她什么都告诉了我，从她哪里动过手术到今天拉屎不痛快都要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对我做到密不透风守口如瓶呢？
　　我使劲回忆着2003年那一年发生的所有事情，希望能找到半点蛛丝马迹，那年暑假我们通电话的时候她恭喜我成功考上了九中，她完全没有说过她也想来九中之类的话。可是她跟我发脾气，说我根本就没想过跟她上同一个高中......难道，难道何超然说的是真的吗？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真的就愿意这么一直待在她身边吗？你知道吗？在我心里，你比她善良，比她温柔，比她可爱，你什么都比她好。你为什么要一直委屈自己呢？”何超然打断了我的思考，为我鸣不平。

　　这话虽然是在夸我，我却并不喜欢听。

　　“我有这么好啊？”我问他，语气里带着点讽刺的意味。

　　他说了一句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他说：“你身上有一种……让我很想保护你的感觉，我没法不在乎你。”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我。
　　我还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他低下头自顾自地说：“可能王紫辰也是因为这个。”

　　“那......这么多年了，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呢？”
　　“当时我们还太小了，我不好意思。”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有可能吗？”

　　他不说话了。我不停地东张西望，生怕有人路过。狭窄的走道虽然是露天的，我却觉得闷。我准备离开了。

　　他突然激动起来：“你等一下！怎么没有可能，我们可以考去别的城市，去同一所大学！”

　　我从未见到他这个样子，平日里他都是安静的，说话带着笑意，语气平和而温柔。
　　可我忍不住笑了，他一定是在顾虑晚猫不是吗？因为晚猫，我和他到了要被迫逃亡的地步吗？
　　我摇头，他慌了，突然一把牵起我的手，吓得我直往后退。

　　“我现在就敢牵着你走在校园里，我想现在就让你做我的女朋友，可是你敢吗？你肯定不会答应，因为只要晚猫在你身边一天，你就不会跟我在一起！”

　　我好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连忙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敢，你敢好了吧。”

　　“和她无关的。”我向他解释，或者说我只想撇清晚猫的关系。

　　可是他不说话，只是一脸严肃地盯着我。

　　他说：“你是喜欢我的吧。”用着不知道是疑问还是陈述的语气。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我突然感觉很难受。他跟我表白我不难过，他夸我好我不难过，他问我喜不喜欢他我却开始鼻子泛酸了。
　　是啊，我喜不喜欢他呢？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他，从他塞给我苹果祝我圣诞快乐的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他了，可是我又怎么可能喜欢他呢，除了在偶尔的梦里和他举止亲密，平日里他只是背景板而已。我也是背景板，我们都是。

　　我鼓起所有的勇气，给了何超然一个拥抱，在他耳边说了声“谢谢”。然后在眼泪出眶之前，大步离去。

　　第二天见到晚猫，我的心情复杂极了。不安，害怕，生气，愧疚。我没跟晚猫确认何超然所说的那些和她有关的事情，我可能永远没有勇气想她和我对峙那样去要她的答案。就让我当作前一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了。我努力抓着舵，想让这一切还能按平稳的航线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