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山河不入梦

1、朋友

　　1
　　一觉醒来，眼前一片漆黑。又是一身冷汗，又是那场10年前的噩梦。
　　我提着水桶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眼前熙攘忙碌的同学们不知所措。我上前询问擦窗户的女生：“要不要我帮你打水啊？”，那个女生只看我一眼便把头撇过，在走廊上拖地的男生也躲我躲得远远的。
　　“吴九九，你干什么呢？学校大扫除期间你不打扫卫生就算了，还打扰别人？”班长余敏手里拿着班级记录本气势汹汹的朝我走过来。
　　有几个同学围过来看，互相低语着，我想要帮助的那个女生却一言不发。我扔下水桶，拽着她的胳膊急忙解释：“我没打扰他们，我想帮忙的……”
　　“帮什么忙！别拽我，笨手笨脚的！谁愿意和你玩啊！”余敏甩开我，翻开班级记录本边写边说：“吴九九，扰乱大扫除秩序。”
　　我冲过去抢走她的笔，几乎是全身颤抖的对她说：“你总是记我名字就算了，你为什么要带着全班人孤立我？”
　　“我？你说我带着别人不和你玩？明明是别人不想理你。”她又高声问周围的同学们：“你们想和吴九九做朋友吗？”原本互相低语着的同学噤了声，在忙着打扫卫生的同学恍若未闻，根本没有人回应。
　　我缓缓蹲下，只觉得冷，眼眶里的泪不停打转，用低到尘埃里的话哀求到：“求求你，让他们和我做朋友吧……”
　　“嘁，神经病！”余敏猛地夺回我手中的笔，我跌倒在地，她嗤笑一声，扬长而去。
　　风声、雨声、读书声、吵闹声和细细碎碎的人声像无数条黏腻的细蛇钻进我的鼻腔和耳朵，疼痛又窒息。
　　梦的结尾和梦醒之后，都是天昏地暗。不过，朋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2
　　下午最后一堂又是数学老师的课，不出意外的又拖到人去楼空的时候，我正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教室外突如其来的玻璃破碎声打断了我，似乎还能听到几个女生在争执的吵闹声。我迅速收好东西走出教室，看见对面走廊上几个女生围着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我们班的李小烟站在那群女生前面，她不停推搡着双马尾女生，嘴上骂着：“你个臭婊子！你也配？”，说完还用食指狠狠地戳了几下她的额头。
　　又是这种抽刀向更弱者的人，我慢慢接近她们，看能不能找准时机为女生解围，我还没走到对面，女生突然被扇了一个耳光，李小烟还想去揪她的头发。见状，我迅速冲过去推开李小烟，拽起女生就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一直跑到校门口，见李小烟没有追上来我才渐渐松开她的手，转头对她说：“你快回家吧，要是还担心我就送你回去。对了，我是1班的吴九九。”
　　她没有走的意思，沉默了几秒后说：“谢谢你。我是2班的许七七，李小烟以为我抢了她男朋友，所以才找人堵我。但我没有。”
　　“我知道，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说罢，我直接坐在了旁边公交站的凳子上，拍拍旁边的位置。
　　她走过来挨着我坐下，继续问：“你为什么相信我没做坏事？还帮了我？”
　　我笑了笑说：“但凡她有一点证据，那全校人都会知道，她不会只是放学后堵你。而且一直听说你成绩很好，人很乖。”
　　“是，她自己管不住任展，才把事情全部怪在我头上……”原本坚强的外壳褪下，她有些哽咽的继续到：“她还在外面说……说我和很多男生都有一腿。”
　　我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别伤心了，别人说的不要听。你怎么不告诉班主任和爸妈？”
　　她低头沉默着，我大概懂她的担心了。“有时候一个人把事情放在心里也不好，他们……他们大人应该会帮你解决的吧？明天去找老师说说看？”
　　“好，我去试试。”
　　“那明天我陪你去！”
　　她破涕为笑，轻轻环抱着我又说了声谢谢。我轻拍着她的背，问她要不要回家好好休息。天色渐暗，大概再晚点末班车就没了。
　　幸运的是我们等到了末班车，送她上车后，我也径直回家去了。

　　3
　　第二天一早天空就有些阴郁，乌云似乎是压抑了很久，慢慢汇聚在一起。早操结束后，许七七找到我，我们一起朝班主任办公室的方向去，路上还在讨论应该如何把这件事情告诉老师，怎样措辞更加合理。没想到快到门口的时候，一个男生横在我们面前拦住了去路。
　　许七七脸色一黑，压抑着怒火说：“任展你想干什么？让开！”
　　任展一把扯过许七七的胳膊盯着她坏笑着说：“我想干什么？追你啊。”
　　我想推开任展，他闪身躲过，又转过去面向围观的同学们，大声张扬道：“我喜欢许七七，我睡过她了，你们都滚远点！听到没？她跟我上过床了！”话音一落，走廊里的学生们都炸开了锅，教室里的学生也纷纷闻声出来看发生了什么。
　　许七七僵住了，我想把她带离人群却拽不动，她一动不动，眼底一片灰暗，小嘴微张竟说不出话来，原本要挣扎的手也定住，手指张开动弹不得。
　　事情以教导主任路过制止为终结，旁观的同学也一哄而散，许七七和任展分别被自己的班主任叫走谈话。七七只让我在门口等，她扯了扯嘴角说了声“没事”就进了办公室。
　　我靠在门边等着，只见2班主任把书往桌上一扔，也不顾办公室里别的老师和学生都在，一串盘问劈头盖脸的砸下来：“许七七，你和任展怎么回事？怎么在走廊上闹事了？”
　　许七七只说：“我什么事也没干，都是任展编的。”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这个女孩子平时看起来乖乖的，今天在教导主任面前惹出了这种事，真是……”
　　我实在听不下去，快步走到他们面前，一只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老师，你听听看，一个巴掌到底拍不拍得响。”2班班主任没想到我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当时也被惊的哑口无言。
　　许七七见状立马把我拽到身后，轻拍我的手让我冷静，她又对着班主任说了一遍：“老师，我什么事也没干，都是任展编的。”
　　“好了，别说了。我打电话叫你爸妈来，真不知道是怎么教的，你们两个女孩子家家的……”说完2班班主任就给许七七的父母打了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们，并让他们来把她接走。
　　从那天起许七七已经两个星期没有来学校上课了，但是班上或是路上还能听到有人在讨论那天与她有关的闹剧。一个周五晚上我突然接到了她的电话，心情似乎有所好转：“九九，我要转学啦，这个周末有空吗？我们一起去爬庐山吧！”
　　我说：“好啊。”

　　4
　　两个行李箱，两张车票，两个人，开始了只有两天的旅行。
　　深夜，我们俩睡在山脚的民宿里，窗边细细缓缓的溪流声听得很分明，我侧了侧身说：“你当初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帮你吗？”许七七眨巴眨巴眼睛等着下文。
　　“我很厌恶校园暴力，小学的时候因为父母不在身边一直跟着性情温和的外婆，我个性也比较软弱，在学校里被人欺负却不自知。一开始还算好，收拾好的作业总是找不到，明明很安静却总是被记名字上报老师，小组活动从来没有人理我；后来慢慢有了言语攻击和无端的嘲笑，体育课上被人故意绊倒……但是我最后居然没骨气的乞求别人和自己做朋友，因为七八岁的小孩子没有玩伴实在是太孤独了。后来我妈妈跟我说，人总要学会一个人，朋友不是必须的。”我偏过头看着天花板，试图让眼泪不掉下来，“可是真的是这样吗？没有友情的人生会完整吗？”
　　许七七伸手抱住了我，偏头靠着我说：“现在你有我了。”
　　她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天回去之后我爸妈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解释了之后，他们嘴上说着相信我但是眼神里却是迟疑。刚开始一个星期我很丧气，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师觉得是我不检点，为什么爸妈也不相信我，更不明白任展为什么要诋毁我，想着这些无休无止的问题，我没有心思睡觉也不想上学了。我猜学校里还有很多人在嘲笑我吧！后来……我爸妈商量了很久，最终决定让我转学，这可能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但我还是想在走之前和你待几天。因为从我们认识起，我就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了。”
　　我回抱住她，轻声说：“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的。”
　　在细碎的风吹叶落声中，我们和天边的星宿一起入眠。
　　第二天凌晨我们起得很早，从山脚出发摸黑向山顶爬去，大概是因为已入深秋，途中总有些枯枝条挡道，索性我们手牵着手走的小心翼翼。登到山顶时，天边才刚刚泛白，我们俩找了一块算得上平坦的大石块肩并肩坐着等日出。耳畔凉风飒飒，等了很久很久，初生的太阳才从远山的浅雾中缓缓升起，金光洒在山林万物的那一刹我听见七七就附在我耳边说：“九九，太阳可能会晚到，但不会不来，朋友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