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江走过那边的海洋》枫糖雪

5、第五章

　　顾磊早上一到办公室，就看见尤凯和杜兰泽相谈甚欢。顾磊放下他的电脑包，还和往常一样摆好电脑。
　　“你没看见我是吗？”尤凯在他办公桌前叫嚣，还踢了他一脚。
　　“噢，还带着女朋友来的？”顾磊瞟了他一眼。
　　“又他妈胡说八道。诶，我从今天开始就来你们公司给你当副总了。”尤凯说。
　　“嗯。我听说了。那我觉得，是不是副总和副总更配一点？”顾磊看着他。
　　“你这人。滚滚。”尤凯意识到自己在顾磊的办公室，“我滚。”
　　顾磊站起身，追他到门口，拥抱了他，说：“好久不见，欢迎。”
　　尤凯锤了他。
　　“干活去吧。”顾磊说。尤凯走后，兰泽看着他。
　　“看什么？你也干活去吧。”顾磊说。
　　“你们俩可真好玩。”兰泽说着，正要走。
　　“下个月咱俩订婚吧。”顾磊说着，跟说“中午一起吃饭”一样平常。
　　“什么？怎么这么突然。”兰泽十分欣喜。
　　“我让你等了十年，一点都不突然。”顾磊对她笑。
　　“好。”兰泽走了。

　　清徐来医院来的频次越来越大，说着是有人订奶茶，可有时候也经常是空手来，有意无意地找我说说话。
　　有天晚上，刚下了夜班，她又来送了奶茶。这回，是专门给我的。
　　“我不爱喝奶茶。”我笑着拒绝了她。
　　她说：“你尝尝，我专门为你做的。”
　　我打开那个杯子小口上紧紧盖着小帽儿，喝了两口。
　　她说：“我知道你喜欢吃巧克力。这是非洲进口的可可豆，今天刚到的。那个海盐也是今天刚到的。我知道你不爱吃甜腻的，所以就没加糖。茶是祁门红茶，奶也是今天的鲜奶。”
　　听她说着，我喝完了那一小杯奶茶。
　　“没敢多做，怕你不爱喝。”她又说。
　　“明天我休息，今儿陪我喝酒去吧。”我看着她卑微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
　　我拉起她的手，她就跟我走在了街上。
　　“那个口味，你爱喝吗？”她问我。
　　“爱喝。”我说。
　　“那以后，你值夜班我就给你送。好吗？”
　　“你还是专心准备考研吧，别在这上多花心思。”我对她说。
　　她点点头。
　　清徐似乎还是不太习惯酒吧的灯红酒绿，用好奇的眼睛看着每一束光。她长发披着肩膀，发尾还烫了个小卷，很有女人味。她礼貌地接过服务员递的一杯鸡尾酒。喝了好几杯烈酒的我已经醉了，我把她的身子转过来，也不管她是谁，就吻。她的唇彩有几分晶莹，眼线也画的恰到好处，微醺的脸上有几分红晕。我吻过她，就对她笑了起来。她也是个美人，虽然不及经江的灵气，但已足够吸引到整天对着白大褂们的我。他们都邋邋遢遢的，跟我似的，哪有时间打扮和化妆，我们就像是像战友，对彼此哪有欲望。
　　“你的口红，是哈密瓜味儿的。”我说。
　　“嗯。”她答应着，“你喜欢吗？”
　　“我喜欢不喜欢，重要么？反正也会让别的男人啃。”我说着胡话，趴在桌子上。
　　“你要是想，这辈子只让你一个人啃。”清徐有点急切地说。
　　“经江要是也说过这样的话。”我笑，“我就愿意为她修行一辈子。”
　　清徐呸了一下，说：“活该你单身一辈子。”
　　清徐把烂醉如泥的我拉回家，本来已经是要走了，可我偏偏又醒了过来。我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她本来被我一提“经江”搞得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可是又被我拉回去搞得心里痒了起来。我吻她的耳朵，脖子，单手解开她的内衣。
　　我整夜想的这个人，都是经江。清徐却满眼都是我。

　　八月底，经江又带起了高三毕业生。让她欣慰的是，虽然学校生源依旧不怎么样，但是至少选地理的人，要么喜欢她，要么喜欢地理，她的课堂倒是很令人省心。在欣喜之余，她又有几分担忧。她看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喜欢她。那个女孩子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别的科目都是第二第三，唯独地理一上高三，一遇到她，就一直是第一。
　　国庆之前的那天，她说老师，我带您去个地方。她带经江坐上了地铁，换乘十四号线，在景泰站下的。经江心里一紧，芮洋的家就在景泰站。经江跟着女孩子，一边心怦怦直跳，一边走过了那条熟悉的路。那条路已经没有了房屋的废墟，而是只剩下了树，比原来更干净了。
　　走到了路的尽头，那是北京南站的出站和入站的一段火车道。我小时候那叫铁道边，现在又改名“景泰公园”，老人们爱叫那“小公园”。
　　“老师，这儿是不是特别好看？”女孩子问经江。
　　经江点点头，四周看着。
　　女孩子忽然牵起经江的手，说：“老师，我喜欢你。你看得到我的地理成绩。”
　　“你没有被什么东西硌到手吗？”经江的左手戴着结婚戒指。
　　女孩子还是不甘心地看着她，说：“结了婚又不一定有爱情在里面。你喜欢我吗？”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你只是个小孩子。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和你说清楚，希望你不要误会。”经江皱眉，看着她。每每看到那个女孩子的眼眸，她就会想起我。
　　“你不就是因为你是老师吗？你就是喜欢我啊。我看得出来。”女孩子情绪更加激烈，俯身吻她。经江推开她。
　　“你无理取闹了。婚姻是什么？你们这群小孩子，越来越把婚姻的分量看的太轻了。我爱我的丈夫，爱我的儿子。”经江说的很清楚。
　　“到底是因为孩子捆绑了你们的婚姻，还是你害怕改变啊。为什么不跟着自己的心走呢？你为什么每次都会多看我几眼，凶完我之后都不敢看我的眼睛？为什么课上我问问题你也不看我的眼睛？”女孩情绪激动。
　　“不是。孩子。我只是想起了我以前的一个朋友。你有点像她。”经江温柔了起来，实在怕伤害女孩子，“我没有一点觉得孩子捆绑我们的婚姻。反而是我太爱我的丈夫了，所以愿意给他生孩子。他也很尊重我，同意等我事业稳定了才让我怀孕的。我爱他，他也很爱我。只是那个女孩子，应该算我的遗憾了。”
　　“那让我来弥补你的遗憾好吗？”女孩子说。
　　“你不是她啊，那遗憾任何人都无法弥补。以后你就懂了，我对你的爱，对任何孩子的爱，但是只是像母亲于孩子一样，不可能有情欲、□□。我当是年少不经事，这些话没有说出口，就导致情感越来越不对了。或许，我真的爱上她了。人这辈子只会爱上一个人，所以你啊，就别惦记了。你也许比她更优秀，但我也只会爱她一个人。”经江原本话特别少，但为了一个高三孩子，说明白，是最高效的。她琢磨了很多年，终于想到这种方式，既不伤害，又能让学生放弃念头。
　　女孩子点了点头。
　　“她原来也住在这儿，我很怀念这里。”经江看着周围的郁郁葱葱，“我想在这待会儿。你快回去做作业吧。”
　　女孩子虽然情丝万缕难以理清，但总归有些释然。经江不爱她，她有些心安，毕竟有个结果了。她便走了几步回到家里，就埋在题海里了，累了就看会儿网课。
　　经江在小公园里走了几圈，也就坐地铁回家了。

　　慢慢地，我也接受了清徐。清徐是个从骨子里温柔的女孩子，又十分细心。知道我每天忙的没时间吃饭，就给我送饭。晚上她也铺好床，放好热水，让我回家就能洗个热水澡。生活忽然有了人打理，这让我既欣喜又不适应。以前回了家倒头就睡，现在能有人在耳边细细地说两句话，甭管说的是什么，都让我觉得我是个人，真实的存在着。

　　“真羡慕你，两个男人围着你转。”杜兰泽的朋友蓝冰去她的公司办事情，顺便来看看她。
　　“好什么呀，我喜欢的那个男人心思根本不在我身上。”兰泽喝咖啡。
　　“尤凯有什么不好，我觉得比顾磊都帅呢。”蓝冰说。
　　“就是感觉不对路子。顾磊好像有我身上没有的什么东西。”兰泽思索着。
　　“每个男人都有。”
　　兰泽差点呛着，起身就追跑掉的蓝冰。蓝冰一边跑一边笑。兰泽看见前面顾磊在和董事长聊天，就停了下来。顾磊和董事长刚好聊完，就走过来。
　　“你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跑来跑去的。”顾磊走到她跟前。她一听顾磊说北京话，就觉得特别好玩，特别喜欢。她对顾磊笑着。她一看见顾磊那张脸，就说不出话来了。
　　“快去干活去。”顾磊说，“看我的脸，多看几眼就能给你发工资了？”顾磊声音特别轻柔。
　　兰泽点点头，就去了。
　　“诶，晚上我去接你。”顾磊追了几步，小声说。
　　“嗯。”兰泽看着他。

　　值夜班儿的时候，清徐又来给我送了点夜宵。她看我睡着了，放桌子上就走了。她碰上宁小雨聊了几句。我醒过来，就追了上去。我睡眼惺忪的，跟喝多了似的抱住她。宁小雨噫了一声，就走了。
　　“你留下来好不好？”我吻她的头发。
　　“什么意思？”她被我的身躯包裹着。
　　“你考研去复旦吧。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我把脸埋进她的颈窝。
　　“你是不是说梦话呢？我是温清徐，可不是经江老师。”清徐欣喜若狂。
　　“我爱上你了，离不开你了。”我继续说，“别回去了。”
　　“好。”清徐轻轻答应我。
　　“快点回去睡吧。”我跟她说。
　　她说：“我再陪你呆会。”
　　医院里没什么事，我和她聊着聊着，就天亮了。她枕着我的大腿睡在长椅上，我坐着。宁小雨过来踢了我一脚，说：“你今天早班。”
　　我和清徐都醒了。我跟清徐说：“我送你回去。”
　　走到奶茶店门口，我看见顾磊上班正好路过。趁着清徐还没看见，我顺势把她搂进怀里，说：“以后能都陪着我吗？”
　　“怎么叫都陪着你？”她把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
　　“每天都来找我。我家还有很多书，可以让你准备考研。”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好啊。你怎么……”清徐忽然看见回头看他的顾磊，“你是因为顾磊，才这样的吗？”清徐问我。
　　“对。我要让他知道，你是我的女人。”我笑，“他要是再招惹你，我可不客气。”
　　“为什么忽然肯接受我了，不是心里只有经江一个人吗？”她问。
　　“我确实需要人陪，需要人照顾。我自己把自己的生活，已经过得没有人样了。”我实话实说。
　　“好，我来陪你，照顾你。”清徐看着心疼。
　　“你比她温柔多了。她除了骂人什么都不会。”我继续说。
　　清徐心里一紧，说：“骂才是亲昵呀。”
　　“哦，是吗。那我天天骂你好了。”我坏笑，又感觉她很紧张，就又说，“给我一点时间。”
　　她说：“好。”
　　清徐进店了，我回医院了。清徐收到一条顾磊发的微信：“你跟芮洋大夫在一起了？”
　　清徐想了许久，回复了一个：“嗯。”
　　“你喜欢她吗？”顾磊继续问。
　　清徐又回：“嗯。”
　　顾磊给温清徐拨通了电话。
　　“你还爱我吗？”顾磊问她。
　　“你要结婚了吧，祝福你。”清徐说。
　　“你还爱我。”顾磊说。
　　清徐在电话一头沉默着。
　　“我也还爱你。”顾磊说，“你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清徐还是不说话。
　　“我要上班了。下个月我订婚。”顾磊不知道该说什么，再也不想逃避着自己的内心，直接说，“下班我去找你。”
　　顾磊挂了电话，杜兰泽就进来了。
　　“洪总来了，你不去？”兰泽问。
　　“你去吧，我有封邮件要回复。”顾磊看着电脑。
　　“好吧。”兰泽转身走了。

　　高三安排考试，经江调休不监考。她在家里收拾屋子，收拾很久之前的东西。她一直把我给她写的信保存着，就是我十多年前给她递的信。她忽然又翻出来，泛黄的纸，沾满了尘土。她擦干净土，愣在阳台的一个角落，晨阳照着她的眼眸。她读起信来：
　　“有时候只想从后面抱着你。曾经有过所有和你的性幻想，只要一见到你，就全都没有了。眼睛里干干净净全是你。
　　看见你结婚了，看见你手上的戒指。我知道你是为了防止艳遇的发生，可是我还是情不自禁地爱上你。都是我的错，你明明已经戴上婚戒了，我却还是动了情。那些关心，温柔的语气，都只是对一个孩子，而不是对一个人。我误会了。
　　后来你不理我，不回我消息。我也只当自己是脱水缩合形成了键，太贱。
　　你总叫我亲爱的，可是不知道，这虽然是李荣浩歌中唱的“多么不流行的模样”，我却真的也想叫你一句“亲爱的”。
　　你做的很好，是个优秀的老师。可为什么，我不是个优秀的学生呢。
　　我爱你。
　　是收回却又伸出的手，是没有一定要吻到你不可的心情。爱不该有边境，可爱，确实有边境。
　　你就只当笑话一场，我的激素分泌过多罢了。好好生活，用力生活。以后会有比我更有趣的小男孩小女孩，他们也许更好看，他们脸上的对未来的渴望，要更强烈。”
　　她看着，看完了，却还是怔着。她看着远处有了蓝天。她往上海的方向看去。

　　这几天我是格外的清闲，按时上下班，病人不多，不用值夜班。反而这次是清徐没有早早地来等着我。我只好往奶茶店那边走，推门进去，才看见了顾磊。
　　“清徐，走，回家了。”我跟清徐说。
　　清徐也不说话，也不走。
　　“清徐，跟我回公司。我们当面和我女朋友说清楚。”顾磊说。
　　清徐更是低下头。
　　“诶，你他妈滚远点。你一个要结婚的人。”我跟顾磊说。
　　“我爱的人是她，我想清楚了。”顾磊说，“清徐，你做个选择吧。”
　　“芮洋，对不起。我更想要一个家。”清徐泪眼朦胧地对我说。
　　我无奈地笑了笑，说：“好吧。祝你幸福。你幸福，我也就开心了。”
　　清徐点头。我走了。
　　“我女朋友的事情我来处理。”顾磊对她说，“你考研是想回北京吧？听芮大夫说过。”
　　“是。”
　　“正好，我父母都在北京，我离开十年了，也想回去了。”顾磊说，“真的想好了，要选择我？”
　　“想好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没有共同话题，没有回忆。一切都要从0开始。”顾磊说。
　　“有的时候那个非连续性的起点，才是跨越的开始。不要试试吗？”清徐说。
　　“不错，是我看得上的人。”顾磊笑。

　　我自己一个人太无趣了，成天把病人当自己的情人。最怕闲下来，到各个科室去溜达，问有没有人有事儿请假，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各大科室的主人都说我，干活干傻了。院长找我，不但给我补了加班儿费，还告诉我，北京天坛医院的神经外科有一个会诊，问我能不能过去。我说能，三天不睡觉都行。
　　旁边的副院长说我：“芮洋大夫，估计是想家了。”
　　我忙说是。可心里想着，父亲有了继母的陪伴，还有七岁的小儿子，不亦乐乎，奶奶也已经去世两年了。母亲在山东也过上了耕织的农家生活，有小女儿已经十岁了。家里应该不需要我了。忽然一回去，父亲怕是以为我出了什么事，要担心我，更甚者，也许还要问我婚事呢。
　　我看她们小护士最近都很喜欢一款香水，又打了光棍的我，这次心里的火焰被燃烧了起来。我想买了香水送给经江。本来想不能回北京，就直接快递给她，可这下有了机会，我当然喜不自禁。那款香水只能在实体店买到，实体店就在上海。我就去买了。

　　“先生好帅，是给女朋友买的香水吗？”我临走的时候，柜台小姐说。看着这群年轻的后生，白白嫩嫩的皮肤，精致的妆容，明亮的眼睛里都是希望，我真觉得自己老了。
　　我说：“给别人的老婆。”
　　小姐一脸惊讶，然后接不上话。
　　“你是不是想问，要不要再带一支口红。”我看着她的眼睛，看她有点害羞了，“有什么新品推荐吗？”
　　“啊，这款……”小姐连忙拿出一支，“给您试一下色。”她在我手臂上划了一道，又拿出一支，“您看还是这款色号您喜欢。”
　　“浅色吧，她喜欢。”我笑。
　　“先生，您这么帅，怎么会……”柜台小姐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好奇。
　　“怎么会给别人当小白脸？”我看着那个女孩的眼睛，“你问的太多了吧。她是我老师而已。”她在给我打包，我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
　　“啊，怎么了。先生，您要投诉我吗？”女孩子一紧张，有点上海的口音。
　　“我可没那么小心眼。你们上海女人真可爱。”我微微一笑，“我要去趟北京，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我可以帮你带。”
　　女孩对我的自来熟有点不适应，但还是被那张有点英俊的脸迷住了，说：“要。”
　　“要什么？”
　　女孩半天想不出北京有什么东西。
　　“还是想要我？”我撩的越来越顺，看着女孩脸红的样子，我的恶趣味也得到了满足。我签过银联卡的字之后，就说：“我走了，赶飞机呢。”
　　女孩不好拦我，只好说：“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还可以过来。”
　　我笑过拿好东西要走了。女孩子的心乱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