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来信》十里莺啼

49、饼干

　　林秋山不敢让自己闲下来，因为一有空闲，就克制不住地想一个不该想的人。好在来了北京，各项工作都安排得很充实，忙碌碌的小林医生，没空去想一个，活动丰富到没时间理自己的人。

　　高考填志愿，顾冶一贯地很有想法，选择在北京的重点大学，好实现自己的仕途梦想，以及满足那点，想追根溯源的念头。林秋山在北方和南方小小的纠结了一阵，告诉顾冶，自己留在这儿，等顾冶回来。

　　他们是在高二第二个学期时候的梅雨季节说开、好上的。
　　梅雨季节不发生些怦然心动，真是浪费了这缠缠绵绵还情绪化地忽大忽小的雨。

　　难得，那天林秋山想去校外吃饭，下课两个人出校门的时候雨还是淅淅沥沥着害羞，吃晚饭的时候就开始撒丫子瓢泼。
　　常去的小餐馆遇上了老朋友谭均和他最近终于告白成功的女朋友金潇檬，四人就一起拼桌吃饭。一张桌子四个人，等餐5分钟，吃饭起码半小时。四个人一起吃饭往往是这样，一开始是顾冶和谭均聊得起劲，从两个班扩大到全年段再到全校，各类新闻趣事说个遍，金潇檬偶尔说跟几句，添补些来自文科班女生的观点。结果叭叭叭叭话讲最多的顾冶和谭均倒是最快吃完，金潇檬稍慢一些，全程从头到尾最安静的就是林秋山，不过别看他基本不怎么说话，吃得最慢的还是他，明明饭量和金潇檬差不多，把食物递到嘴前的速度就慢了，咀嚼起来还温吞吞地。

　　不知道这雨是不是受到了林秋山同学的影响，越下越小，等我们秋山扒拉米饭不想继续吃放下筷子后，这雨也稀稀疏疏有了渐停的趋势。林秋山后来看着窗外的飘飘飞飞小雨丝儿走神，金潇檬拉着谭均说悄悄话。

　　“雨停了！咱们趁现在赶紧回教室吧。”金潇檬看着窗外惊喜地说道。谭均和金潇檬先走，林秋山拍了拍背对着自己和隔壁桌聊天的顾冶的后背，拿起雨伞站起来在餐馆门口等。

　　顾冶这边结束对话赶上林秋山，两人本是肩并肩走着，到后来却是一路蜿蜒前行、分分合合，为的是避开那路上深深浅浅的水坑。
　　高二教学楼前有一段台阶，台阶前地势特别低，原本出校门的时候还有几块砖放着给人走路，吃完饭回来就不知被人蹬去哪里了。
　　前面潇潇洒洒走过几个人，挽着裤腿，细看发现，怪不得毫无畏惧，原来穿着最时髦的——人字拖。“怪不得饰品店外面摆着那么多人字拖……”金潇檬嘀咕两句，低着头又怪难为情地说：“言情小说里，这种情境下，男主角都是抱着女主角跨水坑的。”谭均撸起袖子就要准备抱，女孩儿懂事，挥挥手说：“嗨，我就简单地犯个花痴，这可是在学校，我可不想被叨叨，再说了，还是等你多举举铁再说。”说完点着脚靠着身体平衡度好“飘”过水坑，还挺得意的。谭均慢半拍，一眨眼自己的青梅就到对岸了，还狡黠地对着自己笑，感觉就跟自己看了“言情小说”似的犯起了花痴，“痴”壮怂人胆，“檬檬你放心，高考完我就去健身房举铁，每个下雨天都抱着你过水坑！”说完也点着脚，平衡不行，鞋跟来凑，大半只脚掌落地，好在倒也没湿进去多少。和金潇檬站一块儿了，“竹马青梅”一相逢，也胜却人间无数。
　　俩傻逼认识这么多年了，还互相犯花痴。
　　突然听见一声惊呼，“顾冶你干什么！”，来自林秋山，被顾冶公主抱的林秋山。
　　林秋山有在压低自己的声音，到底是太惊讶了。

　　本来顾冶和林秋山在后面走，秋山专心致志地观察水坑，想看看或许哪里浅一些。顾冶突然问：“你是不是没在教室里备拖鞋？”
　　林秋山还在观察水坑：“嗯？什么拖鞋？”
　　顾冶搂着肩膀抄着腿弯一把抱起林秋山。林秋山惊呼完开始挣扎。顾冶压着嗓子说：“再乱动摔水坑里了。”有点凶，林秋山不敢动了，眼角余光看周围人火辣辣的注视，臊得赶紧用手遮脸。顾冶倒是没管周围人，只觉得害臊的林秋山真是可爱的紧，抱在手上竟然也不太沉，大大方方地踩过水坑，到台阶上才把人放下。林秋山一落地就不回头地开始往教室冲，留给顾冶一个写满了绝交的背影。顾冶嘴角没合拢，还混蛋似地在后面跟着。附近的一些女生已经情不自禁地“哇”很久了，金潇檬似乎有一点遗憾，到底十六七岁的花季雨季里，谁不希望有些浪漫得冒泡的经历呢？哪怕未来有很多机会，究竟难有学生时代青涩简单而真诚的魅力加成了。谭均“噢”一声恍然大悟，金潇檬还以为这愣子要开窍了，结果只听他用分析的语气说：“顾冶这招真行啊，在这么多女生面前展示了自己连男孩子都能抱起来的臂力，又能收到很多迷妹的情书和礼物了！”
　　金潇檬服了，心想：“得，你可真是个直男啊。”

　　“秋山，给，你喜欢的草莓味的夹心饼干，不生我气了好不好啊？”第一节晚自习下课铃一响顾冶就冲出教室去小卖部买饼干，跑回教室总共花了不到5分钟，现在他大尾巴狼似的蹲在林秋山的课桌边，脸趴在桌子上卖萌，这大个子快把整个过道都挤满了，还摇尾乞怜似的，卖萌？！林秋山斜睨了他一眼，并不理会。
　　顾大尾巴狼真的是习惯林秋山的“不理会”了，也真是掌握让这高岭之花理自己的方法了：嘴上说说不行，那就上手。顾冶按住林秋山的肩胛骨，带着心疼的语气说：“真是太瘦了，我刚才抱你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硌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顾冶公主抱林秋山这事儿还挺多人知道，第一节课之前陆鑫海就问了林秋山这件事情。林秋山半是羞耻半是恼，不过总算是理人了：“你还敢提这个？”顾冶目的达成，收了手：“哎，我这不是怕你鞋湿又没得换难受嘛，我上学期住校的时候就在教室里放了人字拖了，鞋湿了也没事，你看我这不就换上了吗……好了好了我错了，以后抱你之前提前和你说一声？不过你比看起来还轻，真该多吃点，喏，这盒饼干当作是赔罪了，要吃啊。”说完还讨好似的眨眨眼抿嘴笑笑，林秋山看着这戏精，无奈又想笑。这时陆鑫海上完厕所回来，看见顾冶和林秋山在对视，咳了咳说道：“你们傍晚那出全年级都快知道了，听说还有人拍下来传到贴吧了。顾哥牛逼啊，秋山这么一大男人都轻轻松松抱起来了？”陆鑫海有意无意强调了“大男人”这三个字，林秋山面上发热，嘴唇抿紧。顾冶看到了林秋山的窘态，冷呵一声说：“我5岁的时候就开始抱我亲弟弟了，人现在也1米7多了，不开心了还找我这个哥哥举高高呢。臂力不说惊人，抱个人绰绰有余，你要不要试试？”，顾冶越发笑得邪性，“不过鑫鑫怎么办我不怎么想抱你啊。”陆鑫海额角抽了抽，这时铃声响了，更不欲多言。林秋山往前挪了挪座椅让陆鑫海进去，顾冶临走还揉了揉林秋山的头发。
　　陆鑫海移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像个女孩一样被这么打横抱，你不生气吗？”
　　林秋山看了一眼，接过写道：“他和我道歉了，而且他是为了不让我湿脚。”
　　陆鑫海低头看了看，林秋山今天穿的是休闲板鞋，的确湿了很不好受。但他继续写道：“那他完全可以背着你过去，好歹不至于让那些腐眼看人基的兴奋得跟嗑到真的cp似的，况且你以前还有过那样的流言。”
　　林秋山看了会儿，没回复，继续看题。陆鑫海继续补：“自从他搬去你家以后你们俩的传言就很多，他都不知道收敛一下吗？我是在为你鸣不平！”得，最后三个字还是手工加粗的。林秋山看完轻笑，只回了两个字“不必。”
　　顾冶也不知道盯这两人“书信传情”了多久，看见林秋山一丝笑容赶紧撕下一张便利贴，刷刷刷写完揉了揉就朝林秋山的脑袋丢过去。算是最没攻击力的暗器，林秋山也就发丝动了动。落到桌面上，林秋山抓在手里后转头去看顾冶，顾冶瞬间低头写作业，看起来还很认真的样子。林秋山没太大表情，拆开来看就一句话：“饼干拆了分我一口。”
　　直到晚上放学回家，林秋山都没有拆那包饼干。走在路上的时候林秋山问：“为什么不是背我过去？”顾冶短暂地愣了愣，很快嬉皮笑脸地说：“这不是显得我男友力Max吗。谭均课间还跑来跟我说，文科班又有女生问金潇檬我的联系方式啦。”林秋山没再回复，进了屋就直奔自己房间，等洗完澡，他翻出了一套数学卷子。解有含金量且挑战性适当的题静心，解有些莫名其妙且完全没思路的题就闹心。林秋山对着那道题连叹气三声，终于从书包里拿出了那包草莓味的夹心饼干。林秋山对草莓味，或者说是对草莓的偏好，就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一样改变不了。身边的男生们总说草莓味娘兮兮闻着很甜腻，林秋山却喜爱这种酸酸甜甜，当然前提是这草莓味得真是草莓类。
　　一块，两块，三块，本来就是小包装的，林秋山吃得再磨蹭，现下也只剩下最后两块了。21:40，林秋山看看时间，想顾冶应该还没刷牙睡觉，但是又不想主动去找顾冶“分他一口”。倒数第三块还在嘴里待宰，林秋山有点出神，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秋山，有道化学题不会，你教下我。”是顾冶那有些懒懒的声音。林秋山咬下一半饼干嚼了，另一半拿在手里。“3，2，1，你不说话那我进来了？”顾冶比自家人还不客气，开门进来坐到林秋山身边就笑着说：“剩下两块留给我吗？”林秋山把饼干移了移，说：“你太胖，别吃了。哪题不会？
　　顾冶：“什么？我哪里胖了，标准体重，精壮身材，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随便抓抓头发就能上T台走秀，你竟然说我胖？”
　　顾冶黑人问号，林秋山毫无畏惧回视。
　　顾冶先转回头，说：“也对，和你比我确实胖了，行行行，不吃了，你教我这题吧，课上没听懂。”
　　给顾冶补齐了做这道题所需要的知识点，大致说了说解题思路，林秋山就吃着饼干在旁边看着顾冶写了。
　　最后一块饼干了，纠结了一秒要不要喂给顾冶，林秋山决定还是自己吃，拿起来刚放了一半进嘴里，顾冶忽然扑过来——
　　把饼干叼走了。

　　手还悬在嘴边，嘴还半张着，林秋山睁大眼睛看着顾冶。
　　顾冶夹起卷子就跑，到门边才挥挥卷子嚼嚼饼干，不太清楚地说了句：“谢谢啦！”开门，离开，关门。房间里又只剩下了林秋山一个人，他动动手指，能确定刚才顾冶的嘴唇碰到了手指，一颗黑色的脑袋扑过来，似乎还能闻到他用的洗发水的味道；那张带笑的脸，离自己那么近。
　　林秋山把手放到了唇边，不确定顾冶的嘴有没有碰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