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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

  •   “不聊了,我还有事要忙。”
      秦郎君看了一圈身边众女,挑了最漂亮的那一个,将其拦腰抱起,直接走向二楼的某个房间。他所谓的“有事要忙”,明显是指男女之事。
      江东虚眯双眼,望着道冠青年的背影。片刻后,他拍了拍有些茫然的隋半陵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一道离开。
      二楼的房间之中,并非想象中男欢女爱的旖旎场景,或者说刚才短暂的耳鬓厮磨已经被秦郎君自己强行中断。
      毫不惜香怜玉地甩了一巴掌,坐在桌旁的道冠青年望着已经站起来的女子,脸上依然带着笑意,给人感觉却与方才的温情脉脉截然不同,透着令人生畏的冰冷,“委屈?”
      他把几乎被女子解开的腰带束好,起身走向房门,双手将其推开,直接走了出去,“新来的?规矩都不懂?”
      那女子依然捧着脸,呆呆站在原处。大开的房门前已经迅速围上来了一众女子,明显便是刚才侍奉道冠青年的那群。她们悄声议论,对着被甩了一巴掌的女子指指点点。
      陪着笑将道冠青年送出青楼的老鸨分开人群走了进来,手中拿着药膏,走到女子面前替她抹上,同时有些责怪地道:“不是告诫过你吗?调笑可以,温存可以,唯独不要去试那最后一步,怎么没记住?”
      “什么没记住啊。”房门前围观的众女中有人嘲弄,声音千娇百媚而更显刻薄,“咱们头牌姑娘,仗着自己生得美,这不就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能被秦郎另眼相待了么?”
      众女哄笑,青楼女子本就存在竞争关系,容颜越是艳丽,越易受到其他女子的敌视疏远,所以此时新来的头牌丢了脸,她们只觉得幸灾乐祸。
      又有人接腔道,“却不知道秦郎是花丛老手,遇过美人千万,何曾见秦郎破例?”那人啐了一声,“想借那种事拴住秦郎,咱们头牌生得美,想得更美啊。”
      被三两语道破心事的头牌女子越发无地自容,身子都有些微微发颤。老鸨停下动作,瞪向外面看热闹的众女,呵斥道:“一群小浪蹄子,还不去做事,在这里碎嘴!”
      那群女子不敢顶撞老鸨,三三两两地走开,不过离去时不忘啧啧几声或者嘻嘻一笑,满是对头牌女子的讥讽。
      头牌女子方才装成情迷意乱,去解道冠青年腰带,本就是想借自己美色引诱道冠青年,让其与自己尽鱼水之欢,从而成为道冠青年身边众女中特殊的一个,即使失败,也应当不会有什么损失。然而头牌女子却未曾料到,道冠青年拒绝的方式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留。
      这种被生硬拒绝的挫败感以及方才被围观取笑的屈辱感混杂着,使得头牌女子心中满是怨毒之意,忍不住恨声道:“在青楼厮混了这么多年,他还当自己冰清玉洁?”
      怕头牌女子生出不该有的报复心,老鸨语气很是严厉,斥责道:“寻常人便也算了,秦郎却不一样,咱们这种人招惹不起,你可别动什么歪念头!”见女子不再吭声,老鸨才继续涂抹手中药膏。
      走出青楼的道冠青年轻车熟路地穿行于巷中,从小路离开这处热闹的烟花地,最终出现在另一条街道上。这条街道与青楼所在的那条街道截然不同,两侧店铺几乎皆已歇业,唯有街头一家店挂着灯笼,在夜幕中显得十分冷清。
      店中布置是餐馆样式,但只有柜台和某张桌子上各有一根蜡烛,像是老板知道生意惨淡,索性消极应付。道冠青年走进门,坐在那张唯一放有蜡烛的桌子边。
      听见脚步声,原本趴在柜台后打盹的老板抬起头,看向客人,也不招呼,敲了敲柜台桌子,片刻后一位老妇便进进出出,端菜上桌。在这一过程中,道冠青年甚至没有点菜。
      等按照常例的三个菜已经上齐,那老妇也不离开,直接坐在桌子另一边,就这么瞅着道冠青年,嘴角带笑。仅看这样子,倒像是母亲满足地看着晚归的儿子吃着自己做的夜宵。
      头发花白的老头端着柜台的蜡烛走了出来,坐在老妇身边。将蜡烛搁在桌上,对着这个已经和家人差不多的熟客,老头开口也就随意,“小秦,今天可是来得有些晚。”
      “遇见了有趣的人,聊了几句。”小秦吃着浮着一层红油的豆腐脑,额头上都冒出了些许汗珠,“够辣,够爽!”
      老头哼了一声,“我家老太婆的手艺,你夸了那么多年,用的还是这两词。”虽然话是嫌弃,但他语调中满是自豪,甚至让旁边的老妇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撩了撩头发。
      小秦哈哈一笑,又去喝放在手边的小米粥。
      “我说,小秦,这店下个月就要关了,我儿子催了好多次了。”老头的话转为严肃,“答应过等到今天你来了就关,这次拖不了了。”
      小秦放下正在红烧肉间翻找的筷子,抬眼看向老头和老妇,“侄儿接你们去享福,好事嘛,拖什么?”他一拱手,做出标准道贺的手势,“哥,嫂子,恭喜啦。”
      老头叹了口气,人老了,有时候就莫名舍不得,面对离别没法那么爽朗,“我们走了,就没什么机会再帮你做这几个菜了。以后你去城东边,我以前的伙计在那边有家店,你认得他。虽说那小子天赋不行,你嫂子费了些功夫,这几个菜他学得还算正宗。”
      “哎呀,嫂子,有心了。”小秦诚挚道谢,那老妇则抿嘴一笑。
      “有个问题,我憋了好久了,马上就要走,再不问就问不了了。”老头斟酌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是神仙吧?”
      “我说我是,哥你信不信啊?”
      “你这惫懒性子,我本来也不想信。”老头摇摇头,“可凡人再能驻容养颜,也不可能四十年间毫无变化啊?”
      “那不就完了,还问?”小秦摊开手,承认得坦坦荡荡。
      老人总会莫名其妙地幼稚起来,比如此时老头就感觉自己受了藐视,愤愤道,“是神仙又怎么样,看不起我?是神仙你也得叫我声哥!”
      “好好好,哥,别气,别气。”小秦依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更谈不上神仙风姿。
      老头赌气似的不去看他,旁边一直安静的老妇却开口了,声音温温软软,“小秦,今天等你来,还想跟你道声谢。我和你哥的婚事,多亏了你。”
      小秦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谢什么,我当时便说过,你们啊,”
      他伸出双手,分别握住了老妇的右手和老翁的左手,正如三十三年前,在仪式上他握住了羞涩的新娘的右手和自豪的新郎的左手。
      虽然这两只手掌已经由温润光滑转为了干枯粗糙,小秦依然郑重其事地将老妇的右手交到老翁的左手掌中,然后一字一句地念出多年前婚礼的祝词,倒映着烛火的眼眸熠熠生辉。
      “金玉良缘,天作之合,白头偕老。”
      过了些许时刻,老妇率先将手抽了出来,老头则将左手握拳,放到嘴前咳嗽了几声,勉强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不好意思,“菜都要凉了,快吃。老太婆,你去把三姨要的菜热一遍,我去收拾东西。”
      老头老妇起身离开。在即将挑开布帘走向厨房时,老妇被小秦叫住。
      “嫂子,老哥说得对,我夸你的豆腐脑总不能只用那两个词。”小秦桃花眼微微弯曲,笑意动人,“今天我便换个形容,辣得霸道,辣得让人心花怒放。”
      这两个词其实有些不伦不类,曾饱读诗书的老妇却没有计较,“喜欢吃就好,以后有机会去闻城找嫂子,嫂子再给你做。”
      小秦嘻嘻应是,目送老妇离开后垂下头,坐在四周昏暗的厅中,借着微弱的烛光落筷如飞。

      提着一个木盒,小秦缓步走在出城道路上,明明四周已经因为夜深再无人迹,他依然饶有趣味地东看西看。
      一道洁白人影站在城门之下,正正嵌入了小秦的眼帘。
      那人与仅戴一副道冠的小秦不同,通体皆作道士打扮,一丝不苟。他的五官无可挑剔,容貌与道冠青年不相上下,只是前者冷清,后者风流。然而莫名其妙地,他看起来总会让人觉得有所缺憾。
      道士僵硬开口,仿佛并不习惯说话,“风月,师尊,叫你,回去。”
      虽然这句话是对小秦说的,白衣道士视线仿佛没有目标一般,散向四周。如果与他对视,便能轻易发现他身上那种缺憾感从何而来:他的眼睛晶莹却无神,这种独特的气质甚至使他本身都如人偶,过分精致,却让人只会生出对器物的那种喜爱之心,甚至反过来生出厌恶畏惧之意。
      小秦握住道士的手臂,将其拉起,微微俯身探出舌头,舔舐着道士如玉般洁白的手腕。
      道士毫无抵抗动作,也没有任何反应,顺从得仿佛对发生的事情毫无感觉。
      “无趣,跟个死人一样。” 小秦甩开了道士的手臂,舌头舔了一圈嘴唇,“我今晚要见三姨,明天再回观。”
      那道士依然呆呆立着,任由小秦经过。
      出了城门的小秦走向荒野,顺着小径到了某处开阔之地停下,也不知道他在如此黑暗的夜色中,是如何区分那些似乎毫无区别的山峰。
      道冠青年蹲下身去,揭开木盒的盖子,将其中的豆腐脑、小米粥、红烧肉取出一字排开,在自己对面放上两双筷子,然后取出酒壶酒杯。小秦起身,举起自己斟好的酒,将其缓缓倒在地上,很明显,他正在祭奠逝者。
      道冠青年望向那座特定的山峰,时间太久,那两座坟墓已经消失在山间野草的掩埋之中,再看不出形迹,唯独能够存在千年万年的山脉本身,还能给他指引方位。
      “三姨,酒喝多了不好,尝一杯就够了。”道冠青年语气极其温柔,像是觉得逝者尚能听见自己的话语,“娘,三姨说你不喜欢喝酒,今年就还是不给你倒了。要是你想尝尝,也可以托个梦给池儿。”
      道号风月,但更喜欢秦池这个俗家名字的道冠青年坐了下来,将三个碟子依次往前推了推,似乎想让三姨和娘能更轻松地夹菜,“今天这菜你们要珍惜,明年可能就不是这味道了,到时候要换人做,就原来那家的徒弟。”
      “说起原来那家,谁能想到,一个酒楼伙计,能跟城中有数的大家闺秀成亲?”秦池啜了口酒,有些絮絮叨叨,“三姨,你不是不相信这种故事吗?池儿让它成真了,池儿厉不厉害?”
      “得了,我知道,你又要说我不怀好意乱点鸳鸯。”秦池一摆手,“人家郎有情妾有意,恩爱了近四十年,而且,”秦池的话既是预测也是祝愿,“应该还会恩爱很久下去。”
      山野之间幽寂无声,唯有秦池左手撑头,右手握着酒壶,斜靠在身后土堆上。他两颊绯红,眼神迷离,一派缱绻风流。
      “这件好事,我做成了。”秦池的声音在他完全醉倒前逐渐低了下去,“很多事,我都能做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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