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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江东用左手合上了面前的书,同时将身体由原来一本正经的跪姿调整到随性的坐姿。
      那有意放重的脚步声停住时,桓乐湛从书柜间穿行而来,走到了离石案隔着十余步的地方,微微弯着腰站立着。
      虽然迹象依稀,仍然可以看出桓乐湛五官间与桓乐音相似的地方。在他的腰间,挂着一柄合起的折扇。
      既然与桓灵如出一辙,谨慎得连直起身来与自己说话都不愿意,江东也懒得起身相迎,保持原样,道:“桓仙师,桓老仙长有事吗?上次送去的药材,应当没什么问题吧?”
      之所以直接问是否桓灵有事,在于桓乐湛自己没有资格在寻常时候穿过洞天来到外门,唯有经过桓灵的授意,他才能在此时出现在藏经阁外。
      事实上,除了挂着杂役名号的江东可以借着职务便利奔波于两边之外,能够随意出入洞天的弟子就只有李步崖一人。
      “江先生误会了。上次的药材很好,叔公炼了一炉好丹,本来想登门致谢,再送先生几枚。”仅从桓乐湛说这句话时的语气神态判断,只会认为他是一个温和谦恭的人,与那桓乐音的莽撞霸道天差地别。
      江东左手托腮,倚在石案上,“免了免了,凡俗之徒,受不起老仙长的灵丹妙药。”他将右手握着的毛笔横拿在手中,眼睛盯着那根毛笔的笔杆,“那桓仙师来,是有什么事呢?”
      桓乐湛依然低眉顺眼,未曾觉得江东的表现对自己有任何轻视,“叔公让我前来,代乐音向隋师弟赔礼道歉。”
      “伤的是隋半陵,到我这里来做什么?”江东的目光从笔杆上移开,看向了明显加大了躬身幅度的桓乐湛,“不过既然是赔礼道歉,桓仙长的诚意如何体现?”
      果不其然,桓乐湛心道。以江先生的眼力,肯定能够看出那伤乃桓家的独门手法,却依然选择了将隋半陵收留庇护于住处二十余日,甚至拒绝梁希为十来天前在叔公授意下提出的将隋半陵领回洞天内的建议,已经足以说明隋半陵被看重的程度。
      用这种方式阻碍隋半陵的修行,在一定程度上得罪掌门真人和李步崖,这是叔公为了确保小妖女在仙家大会夺魁所准备好付出的代价。但如果节外生枝地惹上江先生,无疑是叔公所不愿看见的。
      毕竟上个自恃江东会做出“正确”选择的人,已经付出了足够惨重的代价,成了足够鲜明的例子。
      “叔公打算给掌门真人的交代是:罚乐音为期一月的禁闭,由我排解掉隋师弟体内那道精气之后,将乐音下三个月的灵液提前扣取,赔给隋师弟。此外,叔公用江先生那批药材炼出的丹药,会有隋师弟一瓶。
      “江先生觉得,除了这些外,还应该加上什么条目?”
      桓灵在青萍洞天当代长老中仅矮掌门一头,一则因为他身任律堂长老,身份崇高,第二就是因为他是修士中难得一见的炼药宗师。凭着丹药,桓灵让不少大修士都欠过自己人情,在其他门派中也有着不少熟识之人。
      因为这些潜在人脉的缘故,青萍掌门对其都只能费心费力地拉拢,至于桓乐音的惹事生非,那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既然由桓灵炼出,这瓶丹药的品秩应当有所保证,那看来隋半陵这件事,又只会和桓乐音以前闯的祸一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江东心想。
      “我看不必加了,我倒觉得可以删去一条。”江东没有丝毫玩笑或者反讽的意思,“隋半陵身上的那团精气,不劳桓仙师费心了,就让它先待在里面吧。”
      桓乐湛有些困惑,“江先生应该明白,那团精气即使留下也算不上什么关键罪证吧?”
      江东的目光又移回了笔杆,“我知道,你们本来就打算承认嘛,用不着我再找证据揭发你们。不过这就是我的要求。“
      桓乐湛迟疑了一下,“明白了。”
      江东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桓乐湛,笑道:“桓仙师,既然不用你驱出隋半陵体内的精气,作为交换,灵液增加成六个月的份。接受吗?”
      桓乐湛的瞳子骤然一缩,六个月没有灵液供应,乐音本就寻常的修炼进境无疑要更加缓慢,乃至停滞。但他记得桓灵的吩咐,也明白这是江东为隋半陵讨的一个公道,不动声色,“好。江先生,告辞。”
      在桓乐湛移步离去之时,他听见了江东的自言自语,“好用法,果然是好用法。”
      江东左手举起一张地图,仰头看了会那些线条,然后轻轻地将其覆盖在脸上,呼吸之时,那张纸便随着起伏。

      李步崖御风而行,与一众青萍长老在云海之中出没,从仙霞福地返回青萍洞天。因为修为最浅的缘故,他落于队伍最后。
      青萍掌门冲众长老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走,然后放慢了速度,等到了显然心有所思的李步崖。
      “嗷!”
      李步崖斜了一眼做咆哮状的师父,叹了口气,“幼不幼稚?被长老们看见了,你这个掌门的脸往哪搁?”
      “他们早飞远啦,谁敢往这边看?”青萍掌门气哼哼地道,显然对自己没吓到李步崖极为遗憾,“这次想人怎么这么快就抽离出来了?”
      “谁想人了?”
      青萍掌门一脸“我还不了解你”的表情,然后左看右看,道:“刚才那个傻笑的人呢?怎么这里就我一个笨徒弟?”
      李步崖不为所动的坚毅表情没能在青萍掌门的注视下坚持太久,最后只好撇撇嘴,“真的很明显?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好了。”
      青萍掌门果断点头,嫌弃道:“好?你去前面问问,那些老头子谁看不出来?这么标准的恋爱纯情少年的样子,我这个情圣师父看着都替你腻得慌。“
      “情圣?你当心师娘梦里来找你。”
      “怕什么?我还想她来呢。“青萍掌门毫无提到已经过世者的黯然悲伤,却有种提到深爱者的温柔,李步崖被他感染,也有些笑意。
      青萍掌门呸了一声,“又露出那种腻得慌的表情了。“
      “你还不是。”
      “我这是岁月沧桑后的死水微澜,你那是情窦初开时的惊涛骇浪,能一样?”
      青萍掌门振振有词,“不服?我数数,以前你一天差不多傻笑个四五次,这次进了仙霞福地,一天十几次都算是少的了。咋,人家提了一嘴门派联姻,你也想找个道侣了?”
      青萍掌门没指望听见回答,但李步崖却开口了,语气中带着令过来人会心一笑的不自信,“是不是快了点?”
      “快?有多快?”青萍掌门骤然贼眉鼠眼,“你,进程到哪一步了,方便透露不?”
      李步崖的脸有些泛红,沉思了片刻,最后垂头丧气,“什么都没有。”
      什么?自己的弟子爱情观居然出现了这么大的偏差?“你是说你和她完全不了解,就想和别人结为道侣?居然如此肤浅,轻率,不负责任!”青萍掌门义愤填膺,极为唾弃。
      “谁完全不了解了?谁轻率了?谁不负责任了?”李步崖有些生气,仿佛受到了侮辱,“我喜欢她,是了解了她之后才做出决定的。我觉得她也,应该,大概是,有些喜欢我。就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喜欢她?”
      “那你说进程什么都没有?”
      “就,就,道侣之间的那些进程,还什么都没有啊。”李步崖又开始低落,然后看向了沉默的青萍掌门,有些奇怪,“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进程,难道不是特指这种进程吗?”
      青萍掌门只能陪着李步崖长吁短叹,原来自己在弟子心中,居然是这种形象吗?甜美的爱情,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就只能特指某一方面了吗?
      毕竟是长辈,青萍掌门拍了拍李步崖的肩膀,掺杂着一些报复的心理,以过来人的语气打击道:“什么‘进程’都还没有,就想到当道侣这一步了,想的够美的。我看成不了。”
      李步崖继续垂头丧气,最终趴进了云海之中,在漫天白色中划出了一道蓝痕。
      青萍掌门有些好笑,陪着李步崖再飞了一段后,才漫不经心地开口,“要是能成呢,我做主持你们道侣结成仪式的人也行。你觉得到时候,我要不要请你太爷来参加?”
      李步崖的声音闷闷地从云朵之中透出来,“要。”

      律堂正厅,造了一处高于地面的平台,根据桓灵的说法,其用意在于为律堂长老和门规渲染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感,便于律堂长老训示进入律堂受罚之人。
      此时桓灵便坐在平台正中的椅子上,台下立着的则是常三石。虽然常三石并非因为受罚而来到律堂,但身处律堂,桓灵习惯性地肃然开口,配上那套黑袍,显得有些一板一眼。
      “三石,这些年你在外门辛苦了。这次若非你逼得隋半陵出了全力,他只怕真能扮猪吃老虎,帮青萍洞天夺冠。”
      常三石一直身在外门,并非他修行资质驽钝,而是桓灵的授意。桓灵要借常三石之手,去试探每年的新进弟子的实力。
      “就按约定,你拿一瓶丹药去,作为这些年放弃在内门修行的补偿。你母亲的病,我这一次也会根治掉。”
      桓灵摆了摆手,手中捏着丹药瓶的常三石默然退出。
      桓灵左手捏了捏自己的两侧太阳穴,站起身,轻车熟路地走向了律堂正厅后的石室。未曾叫牢房,是因为进入律堂之人罪行有重有轻,石室用途和坚固程度有别,不能一概而论。
      桓灵在最浅层的禁闭室就停下了脚步,敲了敲石门,向着里面传话。
      “江先生未曾提出更多条件,你要付出的代价,依然是在这里面待一个月,以及下三个月的灵液。”石门可以透过声音,但无法透过画面,桓乐音没有开口,桓灵也无从判断他的反应。
      “常三石告诉我,你上次堵截隋半陵的时候,有些事不是我教你做的,你却做了。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喜欢搞些小动作,我可以容忍。但不要坏了大局,那只会让你后悔。”
      留下这种斥责而非安慰的话语后,桓灵径自离去。

      石门的另一侧,这间石室的布置完全不像禁闭室,而像是某位富家子弟的卧房,墙面四壁挂有书画,桌椅床铺皆有华贵之意。
      一张古琴被扔在床铺之下的地板上,桓乐音离它远远的,背靠着石门席地而坐。他盘着的双腿膝盖上放着棋盘,左右两手握着棋盒。
      房内只有桓乐音一人,他也并不想自己和自己对弈。
      桓乐音将棋子倾倒出来,任由棋子落在棋盘或者滚下地去。等到棋子倒完之后,他放下了两个空盒,将手握在棋盘两侧。
      桓乐音猛然翻转手腕,将棋盘掀了起来,任由它和那些棋子腾空,再重重摔在地上,甚至生出一丝裂缝。
      桓乐音捡起放在脚边的折扇,将其摊开遮住了下半边脸,但仅从他的眉眼便可以看出,他笑得极为开心,一派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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