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十三》唐告辞

2、唯一？

　　“唔。” 白绝靠着墙，盖着毛毯，还正吃着姑娘喂的鱼汤。

　　她好像也有点疲惫，神色恹恹。在他刚醒不久的时候，这姑娘就坐在床沿替他打理着头发，熟稔的像是做了很久一样。收拾好以后，她又仔细地替他盖好了厚实的毛毯，拿起桌边盛好的鱼汤一勺一勺地喂着他。

　　食物下肚，暖呼呼的一片，胃里更是舒服了很多。白绝吸气，刚要开口，却被姑娘按住了手。她的指尖还带着些凉意，像是搀着清晨的雾气。见他有些不解，她按了按眉头，有些勉强地笑着：“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 她站起身，又靠过来掖好他身后的被角，说着：“这里是小桃山……我叫，阿木”，她顿了顿，看向他，“为了您以后还能说话呢，最近还是先不要开口，不然嗓子就废了——我也没办法了。”

　　白绝点了点头。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阿木拉开了门，笑得更亲切了些：“青青！”

　　走进来一位身穿浅黄襦裙，梳着双髻的姑娘，髻下别着暖玉制的珠花。青青端着盘子，放了一碗樱桃在桌边，给他打着招呼：“这位人族的公子总算醒了！最近就在这儿好好休养吧~”，说着，青青偏头看着阿木，仔细叮嘱着：“阿木你也辛苦啦！忙了好久——一会儿要不我来照顾，你赶紧休息一下？”

　　阿木叹了口气，皱着眉，走到白绝床边坐下。她拿起一颗樱桃塞到他嘴边：“他的身体……还不稳定。我这两天先看着些。”

　　可能是累了，阿木离他十分近。她的手还有些抖，指尖甚至要贴在了他的下巴上，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他张口，想咬下那颗樱桃，却……

　　唇齿还是碰到了她的指尖。

　　很少与姑娘这样接触——白绝只觉得耳尖有些热，还有些尴尬。他抬头的时候，阿木却是带着满脸无奈，朝后挪了挪，小声抱怨：“真是一个睫毛精。”

　　睫毛精？白绝愣了愣——这是什么评价？

　　“噗嗤。”青青笑了出声，连忙用袖子掩着面，“阿木你再不要调笑这位公子啦——明明是个多俊俏的公子，被你说的！”

　　“青青——你看他，一个大男人，”阿木拿起新的水果，有些愤愤地在他脸上戳着，“长得这么精致干什么！等这半边脸的咒解了，就是张祸国殃民，招蜂引蝶的妖孽脸。”

　　白绝听着，嚼着果肉，本该是酸甜的水果，却带着满满的苦。

　　就像是自己，因为半边脸的咒，本该被嫌恶——却被两个姑娘夸着好看。

　　青青收起来桌上空着的碗碟，对着他颔首：“解咒这事儿有阿木在，公子你放心好了。我就先走啦，你们两位最近都要注意身体……尤其阿木，”青青絮絮叨叨地嘱咐，“一定要适当休息——别熬坏了自己。”

　　“放心放心。” 阿木答应着，走向屋里的药架，开始翻找起来。没一会儿，她对着光盯着一个瓶子看了好一阵子，拿出来了一片药草向白绝走去。坐在床沿，她伸出一只手垫着他后背，另一只手把草药塞到了他嘴里，有些严厉地吩咐：“嚼碎了咽下去——我知道，这个不好吃。” 盯着他吃完，阿木缓缓扶着他躺下，又给他添了一层薄毯，嘱咐着：“好好休息，晚些我再来。”

　　也许是因为药的关系，白绝只觉得全身的痛感减轻了许多，但按不住一阵一阵的疲惫。

　　刚才他咽下的……并不是普通的药草，而是——一片榕树叶。

　　榕树叶有疗效了吗……？白绝叹了口气，只觉得困惑越来越多了。

　　多少年来，大家都知道，世间的最后一位木妖族就是小桃山上的女妖……可为什么，阿木和青青都带着木妖族的气息？她们中不管是谁，看上去，都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残忍嗜杀？而且……只有木妖族主系的成员才可以姓名中带木……

　　更困了。

　　恍恍惚惚里，他好像又看到了那片紫藤花。

　　那个姑娘好似触手可及……她对自己说：“白绝！我见过的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呀，十个里九个是骗子，还有一个是笨蛋——！”她笑嘻嘻地瞅着他，故意拉长了声音：“你是哪一个呀？”

　　白绝睡了过去。

　　*

　　“你这么不放心呀？”

　　阿木冷不丁的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转过身，看着青青：“没有，我……我刚出来，就在这儿站着想想药用的合适不合适。”

　　青青转着耳边的碎发，狡黠地盯着阿木，感叹道：“哎呀，到底是谁，当时我说了半天才同意救这个人族——现在这么上心？” 青青凑到阿木跟前，“我们小阿木……真不是被美色所迷？”

　　“不是！” 阿木立马否认，说道：“他是……” 说到一半，她又停了下来，有些气急败坏，“我承认——我就是被美色所迷！”

　　青青笑了起来：“哈哈哈——口是心非！”

　　“走了。”

　　“好好好~”

　　*

　　最近的小桃山也有些冷。

　　白绝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窗外总是弥漫着雾气，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快到晌午，才瞧的见太阳。可还没到落日，就又全是大雾——所以每天的阳光就格外的珍贵了起来。此时，白绝坐在软椅上倚着墙，暖暖的阳光晒得十分舒服。瞧向窗外，看得见远处连绵的山峦，也看得见近处的郁郁农田。

　　是跟都城里荒凉破败完全不同的——繁茂。

　　阿木挎着药篮，正朝着他这里走来。

　　经过这些天的调养，他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也可以出声了。除了必备的药膳，阿木还会让他每天服用一片榕树叶。到前几天他可以发声的时候，阿木甚至停了他的药膳，就只让他每天吃下一片榕树叶。

　　就像现在，阿木进门，带着些潮气坐到了他身边的软椅上，将采来的药材摊在了桌面上。她今天穿着暗蓝色的短衫，衬得手腕更加细白。在一片一片的整理着药材的时候，她还不忘排好桌边放着的一列瓶瓶罐罐。也许是因为疲惫，她的眼下印着些青黑，动作也有些僵硬缓慢。收拾好之后，她用手梳了梳耳边的碎发，又拿过一片榕树叶递给他。

　　白绝接下，一口一口的嚼。叶子还是那样的涩中带着苦……虽然他以前没吃过榕树叶，也不知道……这叶子本来是不是这个味道。

　　与白绝一样，阿木闲下来时也在观察着白绝。

　　他本就白的令人羡慕，还穿着一身月白的长衫，上面纹着浅蓝色的云纹。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撒下碎碎的光影，再往下就是他黑漆漆的双瞳。只可惜左半脸处的咒纹嵌在了他的肤中，条条纹路勾勒着纷乱的烙印。再加上……阿木在心底笑了起来。

　　这一对漂亮的羽玉眉正微微皱着——看来吃了这么多天，这榕树叶的味道还是不好。

　　可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她这样直直地看着白绝，发了好一会儿呆。

　　白绝被盯的有些面颊发热。

　　他咽完了最后的一些叶子，轻声问起：“阿木姑娘在看什么？这么专注？”

　　“我？” 阿木揉了眼睛，刚想说什么，看到他那涩然的样子，却笑了起来，“我……我在看你。”

　　白绝没想到竟是这个回答：“为什么？”

　　阿木微微偏过头，看向窗外，语气散漫：
　　“因为你好看。”